其實她沒見過晏行川生病。


    從前是不在意,等到她對他稍微有了一點印象後,晏行川也已經從晏同學進化成了晏總,即使是頭天晚上出差加班到淩晨,第二天也能滿血回公司上班。


    比她這個加班狂魔還能熬。


    策劃部聊八卦的時候,常說晏總這幾年為了順利“繼位”,恨不能讓自己長在公司裏。


    去清江花園的路並不算遠,二十來分鍾後,陸知序穿過一片扶疏的綠化帶,靜靜站在了晏行川家的單元樓樓下。


    頭頂漏下一點夕陽的光,和半舊的小區重疊在一起。


    陸知序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她好像來過這裏。


    時間太過久遠,她已經記不得自己來這裏的具體時間了,但記憶裏似乎也有那麽一束耀眼的夕陽。


    那天的夕陽比今天的還要亮一點,晃得她眼睛生疼,於是垂在眼眶裏的那點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但最終還是被她憋了回去,她抱膝坐在綠化帶的一棵樹下,仰頭聽她父母吵架。


    記憶裏的那兩個人吵得很凶,她坐在路邊,想上去勸,但坐了很久,也隻是在心裏歎了一口好長好長的氣。


    直到越來越暗的天色吞沒了小區,那兩個人的爭吵聲才漸漸遠去了。


    陸知序坐電梯上了十二樓,隔著一扇木門,忍不住想,那個時候,晏行川也和現在一樣,就住在這裏嗎?


    那個時候,他有沒有見過她?


    電梯門緩緩打開,她抬手,輕輕敲了一下門。


    半分鍾後,門鎖哢噠響了一聲。


    還在病中的晏行川穿著一身灰色的純棉居家服,替她打開了門。


    陸知序抬起眼睛。


    一路漫無邊際的思緒在這一刻終於落到了實處。


    病了的晏行川和平時沒什麽太大的分別,灰色的居家服稍稍柔化了一點他過分張揚的眉目。大概是才從床上起來,也沒怎麽來得及打理自己,所以他黑色的發頂有點亂,幾綹不安分的碎發垂在額角,倒襯得他整個人都溫和安寧了起來。


    陸知序略一抬眼,就看見了他沒什麽血色的唇。


    她緩緩擰起眉:“怎麽是你來開門?”


    照顧他的人呢?


    怎麽能叫病人來開門?


    隔著半開的大門,晏行川垂目盯著陸知序看了好幾秒,才抬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腕,聲音輕輕的:“你怎麽來了?”


    他嘴上說的是“你怎麽來了”,落到陸知序耳中,卻自動變了腔調,成了一句模糊不清的“你怎麽才來”。


    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嬌。


    被圈住的手腕傳來一點近乎發燙的溫度,陸知序指尖顫了一下,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略微仰頭,晏行川蒼白的臉上還帶著一點病人特有的潮紅,低聲說話的時候,嗓音有一點沉,像是耳尖貼在他胸口時,才能聽見的聲音。


    明明隻是一個上午沒見,她卻有種好像很久都沒見到他了的錯覺。


    狹長的小區走廊裏吹過一點涼風。


    陸知序吸了口氣,按下亂跳的心髒,牽著晏行川的衣袖,反客為主地把他拉進了客廳沙發。


    布局簡明的客廳空空蕩蕩,裏麵既沒有她猜測中的晏董事長,也沒有照顧晏行川的其他人,就連空氣都是靜謐的。


    仿佛病了的晏行川一直都隻是一個人在這裏。


    陸知序才鬆開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晏總的身世在公司裏一直都是個八卦。


    他父親是晏家上一代的長子,但後來繼承公司的卻是他叔叔,就連晏行川本人,也是由他叔叔一手帶大的。


    公司的茶水間裏到處都流傳著各式各樣的謠言。有說他父親年輕時沉迷賽車,比賽時出了車禍身亡,不久後他母親就扔下他改嫁了的;有說他母親出身不好,晏家反對他們的婚事,他父母幹脆就私奔了的;更有甚者,說他其實就是晏董事長的私生子,隻是晏董事長礙於晏夫人的情麵,才謊稱晏行川是他侄子。


    陸知序從前從來沒把這些八卦放在心上。


    畢竟晏氏對她來說隻是一家公司,知道上司的私隱對她來說也沒有任何好處。


    再後來,她在公司裏徹底站穩了腳跟,就更沒有人敢當著她的麵說這些了。


    可這會兒,她看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房子和還在病中的晏行川,心裏卻忽然酸了一下。


    那時候的晏行川,究竟是怎麽長大的?


    她的父母雖然麵不和心也不和,可她起碼還有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晏行川那麽小就寄人籬下,是怎麽長成今天這樣的。


    她盯著晏行川,許久,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抬手碰了碰他的額頭,低聲問:“還在發燒嗎?”


    額頭的溫度並不燙。


    仿佛剛才來握她手腕的掌心隻是個例外。


    陸知序抬手附身時湊得太近,晏行川一抬眼,就能感覺到她細微的呼吸噴在自己頸側。


    他指節屈了兩下,頓覺自己脊背上麻了一片。


    他深吸一口氣,對上陸知序的眼睛。


    那雙眼裏正掛著明晃晃的擔憂,細看下去,還壓了一點被藏得很好的躊躇。


    叫晏行川一眼就能猜出她大致在想什麽。


    “知知,”晏行川按住陸知序的肩膀,落下來的聲音裏幾乎帶著某種暗示:“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晏行川還在生病,湊近了說話時,氣息略微發燙,大概是怕把病傳染給她,他一邊開口,一邊側身往後退了一點。


    但即便是這樣,他棱角分明的下頷線露出來時,陸知序的喉嚨還是輕輕動了一下。


    “有啊。”片刻後,陸知序偏頭避開晏行川的目光,語氣尋常道:“病了怎麽也沒告訴我一聲?”


    這個問句想得太過臨時,話音剛落,陸知序就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實在是太幹巴巴了。


    她停了兩秒,剛準備找補,晏行川就忽然幅度很輕地歎了口氣。


    他沉默片刻,像是準備說一個漫長的故事,卻又不知道先從哪裏說起,許久,才沒什麽語氣地開了個頭:“我確實是我叔叔帶大的。”


    陸知序才掀開的唇動了一下。


    “我父親去世得很早,我母親覺得她沒辦法給我更好的教育,所以晏叔叔提出收養我的時候,她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江阿姨——也就是晏夫人,她身體一直不怎麽好,醫生說,她和我叔叔大概這輩子也沒辦法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們也一直把我當親生的養。”


    “晏家老宅和晏叔叔住的別墅離學校都太遠,他們不舍得我每天跑這麽遠去上學,所以在學校附近買了間兩居室讓我暫住。”說著,晏行川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他低頭看向陸知序:“晏叔叔剛回公司,家庭醫生走了才不到一刻鍾,我不是沒人管。”


    晏行川的語氣很普通。


    但陸知序卻仍覺自己被他他話裏的鄭重燙了一下。


    她從來沒見過像晏行川這樣坦誠的人。


    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隱藏多年傷口剖開給別人看,因為那不僅意味著疼痛,還意味著難堪。但晏行川卻剖得坦坦蕩蕩,唯恐她看得不夠清楚。


    麵前的這個仿佛每一秒都在告訴她,我沒什麽不能對你說的。


    有那麽一瞬間,陸知序心裏那點“我值得嗎”的惶恐又突如其來地湧了上來。


    但這次的惶恐隻持續了兩秒,兩秒後,晏行川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忽然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說:“所以知知,你別老用一副爹不疼娘不愛的樣子看著我了。”


    陸知序:“……”


    有這麽明顯嗎?


    她的神色波動了一下,正要反駁,麵前的人就忽然伸手,揉了一下她從進門開始就輕輕皺起的眉頭。


    掌心溫暖。


    不知是不是錯覺,陸知序覺得他手心的溫度傳過來時,發燒的那個人好像變成了她自己。


    她眼皮輕輕滾了一下,有點手足無措地推開了晏行川,正準備問他家裏的溫度計放在哪兒了,晏行川就再度看著她笑了一下。


    他說:“知知,以後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直接問你男朋友。”


    晏行川的話很短,陸知序的心卻還是不受控製地跳漏了一拍。


    自從她大言不慚地和晏行川說出那句“我要和你在一起”後,她一直都覺得她和晏行川之間不太對勁。


    他們會牽手、接吻,也會在沒人打擾的時候一起去看一場日出,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始終沒有生出過任何他們確實是在談戀愛的真實感。


    可晏行川說出“男朋友”這三個字的時候,她居無定所的心卻忽然沉了一下。


    像是找到了某種依托。


    許久,陸知序才從稍稍加快的心跳聲中露出了一個波瀾不驚的笑。


    “你是誰男朋友?”她麵無表情地斜了一眼晏行川:“晏同學,你還沒成年呢,我還沒有勾引未成年的打算。”


    晏行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陸知序:我男朋友可是坐擁一整家公司的副總,你誰呀成年了嗎?


    晏行川:……


    第41章


    陸知序翻臉不認人的時候,很有一點渣男潛質。


    晏行川看著她麵無表情的側臉,輕輕垂下了眼,說:“我今天給你發了好多消息。”


    聲音很低,語氣裏卻透著淺淡的委屈。


    陸知序愣了半秒,轉過來看他,結巴了一下:“我沒帶手機。”


    ——她今天去學校的時候就沒帶手機,放學後又急著來看晏行川,這會兒手機還在公寓裏放著呢。


    “我知道。”晏行川的聲音響在耳畔,顯得低低啞啞的:“所以後來我給江子昊發了消息,他跟我說你正忙著跟謝與杭聊天,沒空搭理我。”


    陸知序:“……”


    江子昊他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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