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硯期期艾艾:“小人……小人不曾親至陣前,但營裏都傳開了,都是從先鋒營裏傳出來的,聽說……聽說卜大將軍還在侯爺麵前沒口子誇讚世子,想來作不得假……”


    作不得假?


    作不得假!


    金不畏順手便砸了案上一個繪有雙魚吐珠的筆洗,碎瓷片與水灑了一地,他暴躁的驅趕寶硯:“滾!連個消息都打探不清楚,要你們何用?”


    寶硯額頭被飛起的一塊碎瓷片劃傷,帶出來串血珠,惶惶然候在院裏不敢走遠,正踟躕徘徊間,蘇溱溱帶著丫環婆子進來了。


    他跟見到了救命稻草般湊了上去要磕頭:“大公子正在房裏發脾氣……”夫人您來的正是時候。


    蘇溱溱皺著眉頭越過他直奔長子房間,見到長子已是六神無主,一路強自壓抑的眼淚簌簌往下流:“不畏,怎麽辦怎麽辦?那人找上來了!”


    “誰找上來了?”金不畏剛剛發完脾氣,情緒總算是鎮定了下來,見到親娘淚涕漣漣的模樣迎了上來。


    蘇溱溱緊握著長子的手,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孫春愈找來了!孫春愈找來了啊!”


    “孫春愈是誰?”


    蘇溱溱張張嘴,“你親爹”三個字如同三塊石子兒生硬的卡在了嗓子眼裏,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


    母子倆眼神對上,電光火石間金不畏腦子裏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他被這消息當頭給了一悶棍,比起金不語在先鋒營大出風頭,博得了眾人的交口稱讚更要令他崩潰,腦子裏電閃雷嗚天塌地陷瞬間從人間富貴窩墜入地獄深淵——翻身無望。


    他艱難的想要從蘇溱溱那裏求得一個否定的答案:“娘,不是他吧?”眼神裏卻已經透露著絕望。


    上次詢問身世,蘇溱溱哭的太過傷心,金不畏便沒再問詳細情形,甚至連那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能將素來注重侯府夫人形象的親娘嚇到麵無人色,除了他還能有誰?


    蘇溱溱比他還要絕望,眼淚決堤般從眼眶裏爭先恐後往外冒,早顧不得兒子的情緒了,在金不畏房裏團團轉:“他說要讓你認祖歸宗!兒啊,怎麽辦?他是個無賴,你不知道他有多惡心,你怎麽能認他呢?”


    金不畏木然站著,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念頭:……說的我好像很想多認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無賴當親爹一樣!


    我堂堂侯門貴公子,到頭來卻原來是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種?!


    如果眼前的婦人不是他的親娘,他說不定早破口大罵了——懷著別的男人的種嫁給定北侯,你腦子沒毛病吧?


    ——都怨你!


    埋怨歸埋怨,認親爹是不可能的!


    金不畏活了二十二歲,從來沒這麽清醒過,也從來沒這麽有決斷力過:“不行,不能讓他活在這個世上!”他奇異的鎮定了下來,冷酷的聲音如同冰淩狠狠紮進了蘇溱溱的耳膜裏:“娘,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兒?我不能讓他活著在城裏亂竄!更不能讓他出現在父親麵前!”


    蘇溱溱嘴唇哆嗦了好幾下,才吐出一句含混的話:“可是兒啊,弑父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金不畏被“弑父”倆字給刺激的更堅定了殺心,雙眼裏爬滿了蛛紋般的紅血絲:“他不是我父親!我父親是定北侯!我是定北侯府的大公子!”


    那是他引以為傲的身份,誰想要扒下這層皮,他就讓誰死在眼前!


    蘇溱溱從來沒見過兒子這副模樣,全身都哆嗦了起來,如同一片風中搖擺的葉子,帶著哭腔說:“可是你後背的胎記跟他一模一樣……你的眉毛眼睛耳朵全都隨了他……我當年跟你父親之前就已經有了你……”


    “那又怎麽樣?”金不畏發現人一旦下定決心要殺人,連鬼神都無懼:“娘,你清醒一點,我隻能有一個父親,那就是定北侯!姓孫的他必須死!”


    他以前怕上戰場搏殺是因為自恃身份高貴,並不需要如同普通士兵那樣搏前程,萬一磕著碰著得多疼啊?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若是不能除掉孫春愈,母親尚有不離不棄可依靠,或者定北侯會瞧在以往的夫妻情份上留她在府裏,可是他呢?


    他這個野種呢?


    金不畏不敢賭。


    他習慣了算計,被逼至絕境也要權衡利弊,在明知隱瞞無望的情況下,當然是盡快除掉禍患。


    “娘,你什麽都不用管,隻要告訴我他在哪裏就好。或者……”他那長久不怎麽開動的腦子在危及自身的時候竟然意外的靈光:“既然你能見到他,說明你們私下有聯係,你幫我約他好不好?”


    孫春愈沒想到逼一逼蘇溱溱效果竟然意外的好,那賤人竟然在他約定的茶樓掌櫃那裏留了口信,說要讓他跟兒子當麵談。


    兒子哎!


    為了給便宜大兒子一個好印象,他特意換了新的袍子,還叫了個梳頭娘子將頭發梳的油光水滑,下樓的時候遇到客棧的夥計,夥計誇他:“孫爺今兒收拾的真體麵,可是要去會客?”還得意的向夥計誇耀:“要去見我兒子!”


    小夥計嘴甜,誇人都能搔到癢處:“觀孫爺的長相,您兒子定然生的一表人才!”


    孫春愈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跟夥計借了個燈籠,踩著飄飄然的步伐踏出了聞記客棧,向著約定的地點走過去。


    辛慚收起桌上碗碟端回廚房,匯報剛剛得來的消息:“哥!哥!姓孫的說要去見兒子!”


    辛詰裝了一肚子的北狄細作聯絡方式,還是頭一回聽到這麽別開生麵的聯絡暗號,暗暗懷疑這人跟世子有一樣的癖號,都喜歡到處給人當爹。


    “趕緊跟上,別讓他跑了。”他扔下抹布跟菜刀,扯下圍裙帶了倆兄弟便往外跑。


    孫春愈對侯府異乎尋常的熱情不說,白日還在茶樓裏秘密會見了蘇溱溱,兩人相談甚久,說不定就是北狄新送來的細作,在草原上隨心所欲慣了,不知道打探情報要格外小心。


    金不語手底下的人又不瞎,隔著一條街見到與孫春愈會麵的金不畏,姓孫的親親熱熱上前去握住了大公子的手,飽含深情的喚道:“我兒,父親可想死你了!”當時就傻眼了。


    臥槽!


    臥槽!!!


    孫春愈的兒子是金不畏?


    府裏拽的二五八萬的大公子,難道不是侯爺的種?


    ——世子快來,看屬下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秘密!


    作者有話說:


    不畏不畏,金不畏在殺爹的時候還是很勇敢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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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孫春愈與金不畏打過一次照麵, 再次見麵激動非常,緊握著他的手喚兒子的時候,向來眼高於頂的金不畏臉都青了, 硬忍著沒有當場發作, 客氣的請孫春愈換個地方好說話。


    孫春愈滿心歡喜, 越看兒子越滿意,長的好模樣好還溫和有禮, 由定北侯精心培養在侯府長大,說不得也是文武雙全,比跟著他餐風露宿要強。


    孫家祖墳真是冒青煙了,才能養出這般俊才!


    他本來就是個投機主義者, 自己沒花半文錢白得個便宜大兒子, 養老有靠, 可比敲詐蘇溱溱要來得便利得多。


    孫春愈自忖自己通情達理,話說的也漂亮:“兒啊, 爹也不要求你離開侯府, 或與定北侯斷了關係, 他畢竟將你養大成人。隻是咱們嫡親的父子,分開這許多年, 總要時常相聚共敘天倫為好!”


    金不畏聽到這話便覺得刺心——老無賴,誰跟你是嫡親父子了?


    若能不感疼痛剔骨還父,他巴不得與這老無賴撇清關係。


    為了穩住孫春愈, 金不畏強忍著惡心敷衍他:“嗯,有空我定來看您。”死了自然就用不著見麵了。


    “您往這邊走, 人太多不好說話。”


    孫春愈被認兒子的喜悅衝昏了頭腦, 跟金不畏幾句話說下來, 腦子漸漸清醒了:“兒啊, 你不會是想殺了為父吧?”他養父狼心狗肺,與蘇溱溱聯手害死了戲班子裏幾十條人命,這兒子在定北侯身邊長大,也不得不防。


    金不畏心裏恨不得這老無賴即刻便死,麵上卻恭敬有禮,隻想把他引往偏僻的地方再行下手:“您說哪裏話?”他袖中藏著匕首,冰涼的刀刃貼在肌膚之上,提醒著他要做的周密幹淨。


    他與蘇溱溱商議之後,覺得此事幹係重大,就算是心腹也不可靠,隻要心腹向定北侯稍稍透露片言隻語,自己便處境堪憂。


    思慮再三,金不畏決定親自動手,悄悄約了孫春愈出來,找個無人之處殺人棄屍,誰會去追究呢?


    孫春愈飄零半生,無親無故,無兒無女,就算是死了也是隻孤魂野鬼。


    萬事俱備,人約黃昏,結果老無賴十分難纏:“兒啊,既然你我父子相認,怎的你連爹都不喚一聲?”


    金不畏被人強逼著拉來糞坑邊站一站也就算了,竟被硬逼著吞屎,還要表現出歡欣喜悅的模樣,他不得不壓下心中一陣陣的惡心,咬著牙擠出一個字:“爹——”


    “哎!我兒!”孫春愈眼眶濕潤,動情的說:“爹家裏遭了水災,父母兄弟皆葬身洪水,從小被叔叔賣進戲班子裏,大半輩子艱難困頓,從來沒想過還能老來有靠,兒啊,你多喚爹幾聲可好?”


    金不畏被人強逼著喂屎就算了,對方還企圖將他拉進糞坑,讓他多吞幾口,他沒當場吐出來全靠多年修養,忍著嘔意親親熱熱喚了幾聲“爹”,直哄的孫春愈眉花眼笑,跟著他往偏僻處走去。


    辛詰跟兩名手下被這離奇的故事走向給震撼的久久不能回神:“……所以,侯爺被蘇姨娘戴了一頂綠帽子還滿街跑?”


    手下:“看起來……似乎是那麽回事。”


    辛詰滿心複雜:“侯爺他知道嗎?”知道大公子不是他親兒子嗎?


    手下回想世子與大公子在侯府的待遇,更遲疑了:“侯爺心胸有那麽寬廣嗎?”連嫡子都不當一回事,若是知道蘇姨娘揣來的野種,還能疼愛有加?


    辛詰:“有道理!”


    三人悄悄跟著金不畏往僻靜處走,見孫春愈與金不畏父慈子孝的親熱模樣,都很想把定北侯請來見識一番。


    金不畏引著孫春愈一路走,還說:“侯府人多嘴雜,一時不好安置您,我便在城北替您找了一處民舍先住著。”


    孫春愈沒想到認了兒子不算,兒子還替他設想的如此周到,感動的老淚縱橫,緊握著金不畏的手不舍得放:“兒啊,爹這是修了幾輩子福氣,才能修來你這樣的好兒子?!”


    兩人很快到達城北一處民居,金不畏推開大門引著孫春愈走進去,一路往內宅而去。


    孫春愈提著燈籠左右看看,感動頓時打了折扣:“兒啊,我瞧著這宅子有些荒?”但見各處蛛網塵封,門窗破損,蕭條破敗,久無人居,跟鬼宅似的。


    金不畏獰笑道:“兩年前,這宅子出過一件滅門慘案,全家主仆共十二人一夜之間被人殺死了,自此之後這宅子就成了幽州城內有名的凶宅,無人前來!”


    燈影幢幢,剛才還孝順恭敬的好大兒霎時間化為索命羅刹,眼中凶光畢露,孫春愈嚇的倒退了好幾步:“你……你……你想幹什麽?”


    “呸!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做我爹?”金不畏朝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亮出袖中匕首:“你去死吧!”


    話音剛落,隻聽得“噗”的一聲,孫春愈手裏的燈籠居然被什麽東西給吹滅了,他被嚇的連滾帶爬要往外逃:“救命啊——”被地上無人打理的枯藤給絆了一下,頓時朝前撲了過去。


    金不畏心裏打了個突,顧不得腦子裏胡亂冒出來的那些凶宅的傳言,握著匕首緊追了過去,腦後風聲響過,一陣劇痛便暈了過去。


    他暈過去的前一秒還在想——完蛋了老無賴要逃走了!


    ********


    大半夜的,金不語被人從別院的被窩裏拍著門吵起來,手底下一幫不著調的,說要送她個生辰禮物。


    金不語披著外袍出來,掐指一算:“是不是有點早啊?爺的生辰不是在六月嗎?”用得著擾人清夢?


    辛詰著力吹捧:“我家主子風流倜儻,英勇無雙,等主子您生辰之日,想來賀壽的恐怕要踏破了門檻,哪輪得到咱們為主子過壽啊?大家一合計,不如早早賀了?”


    金不語十分懷疑手底下人的居心:“你們……是不是在外麵闖了什麽禍?想讓爺收拾爛攤子?”她表現的寬宏大量:“說吧,幹什麽壞事了?“


    “哪能呢?”辛詰朝身後使個眼色,跟著他出去的兩名親衛一個搬凳子一個倒茶水,請了世子爺在院裏安座,其殷勤小意倍顯奸詐。


    金不語都不敢落座了:“……是不是捅的簍子比較大?”


    “爺,您還是放心坐吧!”辛詰硬按著她坐下,強塞了茶盞給她,憋著壞笑說:“屬下剛剛去劫了個人,想送給爺當生辰禮物。”


    他一招手,兩名手下從院外扛進來個麻袋,拉開口子從裏麵倒出來個捆的結結實實的男人,黎英提著燈籠過來照在男人臉上,但見溝壑縱橫,滿麵風霜,年紀也不輕了。


    世子爺當即覺得堵心:“大半夜的,你們送我個美貌的少年郎我都能理解,隻要不比阿默長的醜,但你們送個老男人惡心誰呢?”


    剛剛從廂房出來的獨孤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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