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辰時讓孟闖來東郊千戶營。”


    正事談完陸凜就不會再說一句廢話。


    他大多時候都是酉時回府,今日提早半個時辰,也是因為管家遣人來通報,嘉月出去一個下午還沒回來。


    隻是他剛下馬準備進府便被在附近等候已久的孟雪喊住,沒說兩句嘉月也回來了。


    陸凜懶得看她,更沒心情和她扯這些有的沒的。


    清者自清,其他都是屁話。


    望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孟雪眼裏滿滿的愛慕和癡迷,隻是當視線裏再沒有他時,那漆黑的瞳孔便顯得複雜,隱有幾分陰沉。


    這座宅子她都沒有進去過。


    如今卻有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不知廉恥地住了進來。


    那兩個丫鬟抱著的布料無論顏色還是樣式,大多適合男人,且是陸凜喜好的深色。


    沒有“近水樓台先得月”這種好事,就算真的有也是她孟雪先。


    手攥得發疼,女子又看了眼前緊閉的大門一眼,轉身離開,婀娜的背影透著一股莫名的陰狠。


    而府內的嘉月剛踏進小院的門,陸凜便追了上來。


    “你以為孟良是京城?少去外麵閑逛。”


    少女已經摘下帷帽,那張柔軟的,沒有絲毫攻擊性,隻讓人心憐沉溺的小臉十分恬靜乖巧。


    她垂著眼簾,桃花般姣好的眼尾勾勒著一抹嫣紅,像是哭過。


    “被誰欺負了?”


    濃眉微皺,盡管心裏篤定這次不是因為他,但陸凜狹長淩厲的眸中反而多了危險的狠意。


    他護著的人神鬼莫挨。


    “我以後不出去了。”


    “不會影響你的名聲。”


    纖細的手指輕輕摳著帽簷,嘉月依舊低垂著小腦袋,委屈巴巴的模樣。


    “名聲?我一個男人需要?”


    眯了眯眼,陸凜難得正經些臉色盯著眼前黑乎乎的頭發頂,心底有一絲詭異的,無計可施的焦灼。


    “你這腦袋瓜裏都揣的什麽?”


    男人的聲音像是抵著後牙槽發出來的,危險又嚇人。


    事實是他煩躁得恨不得捏住眼前這張白嫩嫩的小臉狠狠搖幾下,倒要看看能不能晃出點水來。


    “沒揣什麽。”


    “而且你的話不是這個意思嗎?”


    無辜地抬起頭,嘉月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連迷惘都是清澈見底,卻讓陸凜直接氣笑了。


    輕嗤一聲,他抬起修長的,皮肉完美包裹,不見一點凸起的骨節的好看大手,在空中停頓片刻,最後蓋住自己的眉眼。


    果然人不可貌相,白瞎她這副機靈樣。


    “要給我做衣服?”


    陸凜不準備再和她耗在這莫名其妙,多半沒結果的話題,否則他那點耐心又得見鬼,這一小團肯定又得哭。


    掃過秋玉和春錦抱在懷裏的布,男人垂眸看向抱著帽子,似乎仍在悶悶不樂的嘉月。


    “嗯......”


    本來是想做的,如今又有點不想了。


    剛剛那位孟姑娘應該挺樂意的。


    第8章 遇   你凶


    嘟了嘟櫻紅的,飽滿誘人的唇,嘉月眼前又浮現出剛剛二人站在一起交談的模糊場景,心口酸脹,還有點疼。


    陸凜不解風情,她也不會讓他知道的。


    最後他們大抵是要散的,就永遠埋在心裏好了。


    殊不知,在她無意識嘟唇的時候,陸凜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有莫名的熱意在那一瞬間上湧。


    嘉月確實美,再過兩年完全長開定會傾國傾城。


    尋常人家護不住她。


    “知道我的尺寸?”


    越過她,陸凜直接進院子,而女孩愣愣地轉過身望著男人踱了血紅殘陽,肅殺卻又透出俊美的高大背影,忘了接話。


    “還不進來量?”


    他的聲音遙遙傳來,嘉月猛然回神,小臉一紅,指尖微微陷進帷帽細細的邊縫裏。


    明明不需要,但少女循著心,小跑去他的方向,裙擺在空中歡快靈動地翻飛著。


    錢媽媽送來尺子後便麻溜地帶著秋玉和春錦出去忙,留下二人麵對著麵,相顧無言。


    氣氛有些微妙。


    在陸凜準備再開口打破靜謐時,嘉月突然抬起頭,大眼睛裏是一片勉強拚湊起來的,搖搖晃晃的鎮定偽裝。


    她雙手緊緊攥著尺子,一點點挪動腳步靠近陸凜,又繞到他背後,踮起腳尖開始丈量。


    落在背後的明明是尺,觸感也很輕柔,甚至可以說微不足道,但有什麽在陸凜身體流竄,讓他連頭發絲都開始怪異的麻和熱。


    盡管高大的身體向來筆挺,此刻卻又多了一絲緊繃。


    男人的喉結又動了動,想喝水。


    狹長眸子裏那片深幽有過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危險閃動,身體兩側的手也不知何時攥了起來。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感官也更為敏銳,嘉月的體香,呼吸,乃至挪動尺子的動作一直在不受控製地放大。


    陸凜閉了閉眼睛。


    量的時間不長不短,從肩背,到腰腹,到手臂,嘉月除了羞澀和緊張,沒什麽其它感覺。


    而原本打算留下吃晚飯的陸凜卻帶著一頭的汗大步流星地離開屋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後他直接去隔壁的耳房,脫了衣服,自缸裏打桶冷水從頭往下倒。


    三桶下去,整個人徹底冷靜。


    雖沒近過女色,但陸凜是個正常男人,還有幾個月就二十三,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


    多少會有點需求。


    擦幹淨身子,男人套上小廝送來的衣服,散著一頭墨發去書房,拿出一本兵書攤開在桌上。


    隻是沒能看進去幾個字。


    最後他索性拔出架子上的劍,在院子裏武起來。


    淩烈渾厚的內力,殺意騰騰的氣勢讓門口的兩個小廝哆嗦起來,後背冷汗直冒,除了地麵哪都不敢看,生怕被劍風波及。


    大人是真的精力旺盛,在千戶營裏從早忙到晚,回來還能繼續練。


    他們光是聽著看著便覺得疲憊。


    明明秦國如今十分強盛,西戎也一直安分,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要這樣嚴陣以待。


    陸凜練了三刻,出了一身汗,洗熱水澡換身嶄新的衣服,用完晚膳後便定下心研究兵書,思考明日的操練計劃。


    嘉月端著一盤糕點進來時,他正準備去廂房就寢。


    “說吧,又怎麽了。”


    已走到門口,陸凜也懶得回去,直接接過她手中的盤子拿起一塊軟糕就吃。


    他向來不喜迂回,也不會,知道嘉月嬌氣又扭捏,索性開門見山。


    盡管傍晚還因為她燥熱,但冷靜下來的陸凜像失了憶,反正眼前的小姑娘也不知道。


    “雖然,雖然孟良不是很熱,但如今是八月,蚊蟲還是有點多,我下午和秋玉他們出去是想配一些驅蟲的藥草,但——”


    “說重點。”


    一塊糕吃完,陸凜隻覺甜膩,還有點幹,便不再吃第二塊,抬手間那盤子穩穩地落在門口的初一手上。


    僅一個眼神對方便明白他的意思,和對麵的十五兩人一人一塊吃了起來。


    “那些草藥沒有效果,房間裏還是有許多蟲子。”


    被他打斷,眼睜睜看著他丟掉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的嘉月眼眶有點紅,她垂下眼簾,咽下喉間上湧的酸澀,說他要聽的重點。


    “溫嘉月,你看看我。”


    雙臂環胸,陸凜靠在門框上,懶散地垂著那雙狹長又幽邃的眼眸,盯著麵前小小的一團,唇畔弧度似笑似諷。


    女孩聞言身子顫了顫,纖長的眼睫像是受了驚的蝶,膽怯又慌亂地抖動著,半晌她才拚湊起一些勇氣,緩緩抬起頭。


    男人的臉一半深陷在濃沉的夜色,一半倒映著屋內未滅的燭火,眼眸也時明時暗,邪性詭異的危險。


    “摸著你的良心說,我像不像個好人?”


    嘉月又怕又委屈,垂下頭不敢再看他,眨眼間淚水便落了下來,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


    “為什麽點頭?”


    挑了挑眉,陸凜是沒想到每次都能被他凶哭的小姑娘還能先肯定他,眸中多少有幾分興味。


    “你,你救過我的。”


    “而且,你也收留了我,沒有讓我流落街頭......”


    抽噎了一下,嘉月癟著嘴,努力壓抑著哽咽,拚湊出兩句完整的話,嗓音軟軟的,還有點啞,可憐又可愛。


    “那你得謝林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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