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是一整麵無邊際感的泳池,澄明幾淨的蔚藍色。京市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也是淺淺的藍色,兒童畫似的。隻有幾片棉花糖似的浮雲點綴在上麵。


    陽光落在泳池裏,一片金光跳躍閃爍。


    遲枝隨身帶的包包還在,她臨走前看了一眼手機裏的時間,已經快要十點半。她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準備後才下樓。


    此時,早餐已經備好。


    更確切的說,隻因為她起晚了,所以一直準備著等她起床後才又重新準備。


    不知道為什麽,但陸家的阿姨和管家的確都很熱情,隻是笑容頗有深意似的,讓遲枝心裏像貓撓,受寵若驚。


    遲枝心裏知道她們為什麽笑,所以低著頭,隻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聽管家說,陸封遲七點多起來後就去書房了,也還沒有吃早飯。


    不過,似乎是他本身就不喜歡。


    而不是好心地在等她。


    遲枝低著頭默默吃早飯,也不說話,心裏麵亂的很,都是些灰色的情緒。如果說第一次還隻是意外,但這一次又該怎麽解釋?


    她已經看不懂自己了,連心裏這關也過不去。又開始為自己的左右搖擺,舉棋不定而感到可恥。


    銀質湯匙在精致的金絲鑲邊陶瓷碗內不斷攪拌著,發出碰撞的清脆聲響。


    遲枝正發著呆,陸封遲卻也在這時出了樓上的書房,順著樓梯下來。


    她抬眼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垂著腦袋盯著眼前湯碗裏的銀耳羹,狀似發愣。遲枝知道那個人在一步步走下來,筆挺的西裝,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身上。


    可她卻偏偏抬不起頭來,無法揚起笑臉去迎接。


    陸封遲本應該是她的共犯,可惜事情發生的起源對方毫不知情,因此,犯錯的便隻有遲枝一個人。


    她的確做了不該做的事。


    與其說是犯罪,不如說是陰暗的背德感,他們本不應該發生的錯亂關係。遲枝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循規蹈矩的乖乖仔。


    因此,但凡有一點點脫離正常的軌道,都會緊張得寢食難安。


    她的確很敏感。各個方麵都是。


    即便是失手傷人後的潛逃犯,最難熬的也不是四處躲避追捕調查,而是每次午夜夢回,對自己的一場場質問,和自己的無法和解。


    耳旁傳來紅木地板上熟悉的皮鞋踩地的聲音,依舊悶悶地。


    陸封遲走過來,站在遲枝所在的桌前。此時,管家和阿姨也已經識趣地離開,使得偌大的房間隻剩下二人。


    遲枝不想看他,心裏麵正在藤蔓交錯。


    她一邊生他的氣,有點無理取鬧的意思;可理智的另一邊又很清楚,這件事男人本不知情,他就算有錯,也隻是脾氣不好,有些自我。


    可這又算什麽不可饒恕的過錯呢?


    “你什麽時候能送我回去?”


    她抬起頭問他。


    遲枝似乎已經有一點了解陸封遲了。就比如現在這種情況,如果她不先說話,陸封遲就肯定會這樣一直看著她,讓她在內心承受某種威壓。


    某種看似平靜,實則劍拔弩張的煎熬。


    “等你吃完飯,下午就送你回去。”


    “很快,不會耽誤你晚上的聚會。”


    欲望暫時被得到滿足的男人看起來似乎比平日裏更加溫和。


    他雙手隨意插在兜裏,很放鬆的站姿。


    簡單且合身的灰色英式西裝,保守的雙排扣,斜襟翼的口袋,藏藍領帶。麵容深刻俊朗。


    像是收起了氣場中殺氣騰騰的冷漠與鋒利,變得格外好說話。


    遲枝這才稍微安了安心。


    在她看來,這個周末已經完全毀掉了。但不管怎麽樣,今晚社團的聚會既然早已經答應了社長,就一定要去。


    遲枝不喜歡失約,因為那樣子會讓她良心不安。


    她之前一直都是這樣乖的。


    答應的事情要做好,也從來不違反校規校紀,沒有早戀,認真打卡簽到上班。


    從小到大都認真遵守規則。


    直到遇見陸封遲,直到她那場錯誤的告白開始,一切都向她無法把控的方向在發展。


    說完了話,陸封遲竟意外的在她對麵,慢條斯理坐下來。


    他沒有吃東西,隻喝了一杯咖啡,算是在陪著她。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卻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


    和陸封遲這樣麵對麵坐著,遲枝難免想到昨晚剛剛過去的事。


    其實,她真的很想對陸封遲一通亂發脾氣,卻又覺得自己的出發點好像站不住腳,很沒道理,隻能又咽回肚子。


    她很想跟對方說,以後能不能不要那樣咬她的脖子,還有那些讓人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地方,更不要說讓人臉紅心跳,甚至羞恥難堪的話。


    可是又一想,怎麽還有以後呢?


    不能再有以後了,連下次都不能再有了。她這樣認真告誡自己。


    昨天是一個意外,是她被妖孽蠱惑了才做了錯事。


    以後絕不會再犯。


    遲枝這樣想著,思緒又有些走神。


    女孩垂著腦袋,漂亮的眼睫微微垂下,保護著純淨的眸子,耳旁的頭發柔柔的垂下,看起來確實在愣神。


    她手裏捏著湯匙,正在毫無意義地在碗裏停頓,攪拌。


    再停頓,再攪拌。


    陸封遲不喜歡女孩兒在他眼皮子底下愣神。


    他占有欲很強,強到當自己無法看清對方內心世界的時候,都會感到些許煩躁。


    但他還是壓抑住了煩躁,語氣溫和。


    “昨晚睡好了麽?”


    他問她。


    遲枝抬起頭來,沒有想到陸封遲會問這樣的問題,眸子顫了顫,眼睛裏有一絲絲驚訝劃過。


    他想讓她回答什麽?


    “要不要喝點咖啡提提神。”


    他看了她眼睛,臉上的表情很放鬆,沒有什麽變化,隻是那雙眼睛依然深邃,情緒不達眼底,淡淡地問,“或者茶葉。”


    遲枝這才明白過來,是自己想歪了。


    “那……茶葉吧。”


    她抿了抿唇,小心做出選擇。


    其實陸封遲不問還好,問了之後才覺得,吃完早餐,味蕾裏竟然確實有些想念茶葉的那種清淡和回甘。


    “好。”


    他輕聲答應她,起身,去親手給她泡了一小壺茶。


    原本那樣繁雜的工序,在男人手下卻像是行雲流水一般。


    幹淨修長的手指,梅骨似的,有一種特殊的美感。


    陸封遲隨便往那裏一坐,本就賞心悅目的。垂下的眉眼格外幹淨,少了昔日的銳利,身後的陽光鋪在後背上,打亮西裝布料淡淡的絨毛。


    朦朧且夢幻。


    遲枝看著他,也覺得很好看,很夢幻,隻是這一切卻不應該屬於自己。


    她坐在那裏,突然如坐針氈。


    她知道眼前的這一切應該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是完整的,唯一不和諧的就隻有自己。


    許久後,陸封遲將茶放到她眼前。


    茶是最好的茶,鐵觀音也是最最上乘的鐵觀音。這種茶的製作工藝很複雜,色澤砂綠烏潤。


    入口,有微微的蘭花香氣。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而這時,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遲枝很快低下頭,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是安欣的電話。


    遲枝有些不安地抬頭看了一眼陸封遲。很不巧,對方恰好也正在看著她。


    視線交錯後。遲枝眼睛迅速移開,咬了咬唇,還是決定拿著手機去遠一點的地方。


    她捏著手機,從桌子前離開,一直到遠處的陽台。


    陸封遲沒有阻攔,但遲枝仍然能夠感覺有一道筆直的視線,始終落在她的後背上。


    確認離那人遠了些後,女孩兒才接通電話。


    “喂?你可算接了。你回來了嗎?”


    “還沒有,今天下午回去……”


    遲枝咬了一下唇瓣,手輕搭在欄杆上,底氣不足的訥訥說。


    外麵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寬闊的草地被修剪的很幹淨。估計早上的時候園藝師父剛剛處理過,有一股青草汁的澀感氣味。


    “你按我的方法做了嗎?有效果麽?”


    對方又問。


    遲枝蹙了蹙眉,眸子裏有幾分鬱悶,手不自覺的用指尖在欄杆上劃來劃去,“試了,還是沒有什麽效果……可能是我演技真的太拙劣了,他還以為我在跟他調情……”


    “你你你,哎,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對麵一陣歎息,恨鐵不成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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