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賢滿臉不悅地嘲諷“哪家女子如此牙尖嘴利,將來如何有婆家敢要”時,便有人道:“那小娘子姓顧,排行第四,剛剛才與思王訂了親!”


    現場出現片刻的寂靜,楊賢臉色一青,終於閉嘴了。


    顧四娘子,不就是顧經的女兒麽?


    方才他還當著人家的麵對人家老爹指手畫腳呢,饒是楊賢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不對,此時臉上也難免露出尷尬之色。


    出了酒肆,魏初還有些興奮,又有些感動:“四娘,我真沒想到,你竟真的願意幫我出頭,若你是兒郎,現在我便以身相許啦!”


    旋即又有些擔心:“你這樣公然出麵跟那些文人辯駁,會不會引來陛下或大兄那邊不快啊?”


    顧香生白了她一眼:“你現在才擔心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其實這事我也不全是為了你,方才那個楊賢指點江山,對我阿爹評頭論足,我這個當女兒的若不幫他挽回些顏麵,事後傳出去,更會為人不齒,如今卻有孝道為先,誰也說不了什麽的。”


    她這話剛說完,身後便有人喊道:“縣主!顧四娘子!”


    二人回過頭,卻見鍾岷氣喘籲籲地追上來,視魏初顧香生左右仆從於不顧,先是對魏初拱手:“縣主,好久不見,你為何躲著我?”


    又對顧香生道:“方才多謝四娘子仗義出言相助,在下口舌笨拙,實在說不過那些兄台。”


    顧香生覺得這個鍾岷很是有趣,讀書人最要麵子,他卻不吝於承認自己拙於辯才,還會向一個女人道謝,這在當下看來,卻是十分難得的。


    魏初惱羞成怒:“誰說我躲著你了,我躲著你作甚?你連辯都辯不過人家,還要四娘出言幫忙,我看不下去,自然就走了!”


    鍾岷認真道:“我是辯不過他們,但他們說的是錯的,顧四娘子已經將我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所以我要謝過她。”


    魏初揚眉:“誰管你謝不謝的,四娘才不缺你這一聲謝呢!”


    這對別扭的小冤家,顧香生搖搖頭,卻瞧見跟在鍾岷身後不遠的一個人。


    “阿渝?”她驚訝道。


    夏侯渝眨眨眼:“香生姐姐。”


    懶得在中間躺槍,顧香生趁勢對魏初和鍾岷笑道:“依我看,你們這麽有緣,不如找個地方坐下好好敘舊,我與阿渝還有事要說,就先走一步了!”


    說罷也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她拎起夏侯渝便走。


    走了許久,直到將魏初等人遠遠甩在身後,顧香生想起夏侯渝體質柔弱,興許不耐久行,忙緩下腳步,扭頭去看,這一看,卻不由驚奇:“阿渝,你最近身體好多了?”


    夏侯渝點點頭:“打從上回大病一場,累得香生姐姐和張叔疲於奔命,我便不想再這樣連累你們了,所以病愈之後,便開始跟著張叔學些拳腳功夫,一開始幾乎難以堅持,如今練得順了,一日不練,竟還有些不習慣起來。”


    顧香生卻不知道夏侯府的管家居然還會拳腳功夫,但仔細想想,張芹跟著夏侯渝千裏迢迢從齊國來到魏國,若身邊連一點倚仗都沒有,那他這個皇子當得也太寒酸可憐了。


    就算皇帝再不重視這個兒子,也不希望夏侯渝遭遇不測,否則齊國那邊還得費心再找個質子丟過來。


    她摸摸夏侯渝的腦袋,又有了一些驚奇的發現:“你長高了!”


    多日不見,原本才剛剛到她手肘的高度,如今卻明顯長高了一些,已經快要到肩膀了。


    夏侯渝眉眼彎彎,看上去很高興:“我每天都在小樹上刻下自己的身高,自從跟著張叔強身健體之後,的確受益匪淺!”


    說罷又問:“香生姐姐,我聽說你與思王訂親了,是也不是?”


    顧香生調侃:“怎麽,你要送我什麽禮物嗎?”


    夏侯渝點點頭,還真從袖子裏摸出兩個橘子遞給她。


    顧香生一頭霧水:“???”


    夏侯渝扁扁嘴:“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我現在窮,連明珠都拿不出來,隻能先用橘子,等以後有了明珠,再補上。”


    顧香生嘴角抽搐,啼笑皆非。


    若夏侯渝是說笑的也就罷了,偏偏他一臉認真,完全讓人說不出打擊的話。


    沒等顧香生回應,他又認真道:“香生姐姐,我想過了,思王容姿風雅,的確與你堪稱良配,我知道我年紀小,如今處境又似無根飄萍,不敢奢望其它,隻有一點放心不下,思王身份敏感,日後難保一帆風順,屆時香生姐姐若遇上什麽難處,而我又能回到齊國,你便來投靠我罷!”


    顧香生心頭感動,雖然她一直沒將夏侯渝的傾慕當一回事,認為那隻是近乎兒戲,就跟益陽王一樣,曾經他在眾人麵前表現出要追求顧香生的架勢,弄得當時所有人幾乎都以為顧香生可能會成為益陽王妃,但顧香生自己卻很清醒,這種少年時的愛慕之情,來得快,去得也快,當人有了另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之後,自然會將原先的好感淡化,逐漸消弭。


    在她看來,夏侯渝應該也是這樣,小時候跟前跟後,香生姐姐香生姐姐地叫,軟萌柔弱的樣子能看得人心都化了,當他長大之後,這種思慕肯定也會跟著漸漸消失,或者轉移到其它更加值得注意的事物上。


    有朝一日,夏侯渝若能回到齊國,他所要麵對的,必然是更加廣闊的天地,也會經曆更多的人與事,勢必不會再記得一個小小的顧香生。


    但此刻,夏侯渝能設身處地為她著想,說出這一番誠心誠意的話,足可令顧香生銘記於心。


    雖然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險惡,有顧畫生這般處處落井下石,與人為惡的,有許笙那樣拿著惡意當作天真,自私自利算計親戚的,但同樣,也有許多美好無法抹殺。


    正如此刻。


    正如夏侯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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