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香生沉吟片刻:“想來周娘子應該也是要去的,既然如此,到時候便作個伴罷,你應該不介意多帶上一個人?”


    周娘子其實想勸顧香生別去,因為照沈家的風格,不可能無端端邀請兩個剛到邵州城的鄉下人去赴宴,他們是開藥鋪的,又不是開善堂的,肯定不懷好意。


    她自己現在雖然是周家的掌舵人,但周家風雨飄搖,已經大不如前,細論起來,和眼前這兩人的處境也差不了多少。


    “自然不介意。”周娘子道,看了看他們的裝扮,含蓄提醒道:“不過這世上有不少看人下菜碟的勢力之徒,二位若是要赴宴的話,這身穿著怕是容易惹來小人非議。不過現做怕是來不及了,若是不嫌棄的話,我讓人帶你們去成衣鋪子買兩套新衣裳。”


    顧香生卻婉拒了:“多謝周娘子的好意,我們自去便可,明晚我們過來找你,再一並過去罷?”


    周娘子道:“也好,那我就不送了,你們慢走。”


    出了藥鋪,席二郎問:“師父,沈家的宴會,應該就是書上說過的那種鴻門宴罷,咱們可不就成了劉邦了?”


    這弟子舉一反三,也忒機靈了,顧香生就笑:“鴻門宴是鴻門宴,可咱們還不夠資格當劉邦呢,頂多隻是捎帶的,他們肯定是想借此脅迫周家低頭,像咱們這種小嘍囉,去見了那種大場麵,指定嚇得魂不附體,到時候還不是任由他們搓圓捏扁?至於更多的目的,就不是咱們能了解的了,總得去了才能知道。”


    她語氣諸多調侃,席二郎也聽得有趣,在他心目中,師父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區區宴會,想去就去,師父說可以就可以,根本不需要猶豫什麽。


    兩人回到租好的宅子,一路還順帶逛了一下店鋪,買了點米和麵,不敢買多,因為現在旱情剛過,物價飆升,許多東西都貴得不得了,再這樣下去,隻怕整個邵州城都要人心惶惶了。


    詩情碧霄也把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詩情和柴曠還順帶去外頭逛了一圈,回來同樣說起這件事:“娘子,米價現在太貴了,咱們也就罷了,還算有點存錢,可普通老百姓怎麽買得起,可別到時候有水喝了,反倒餓死人!”


    碧霄奇怪:“官府怎麽不開官倉放糧呢?”


    顧香生道:“開倉放糧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現在城中還沒到無米可吃的程度,尋常人家一般都有存糧,米價貴是因為糧商們有意囤貨,抬高價格,想趁著災難發一筆橫財,官倉裏的存糧,一般要到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會開放賑濟,否則官倉糧食有限,人又是每天都要吃飯的,遲早都會耗光,還容易讓許多人產生依賴心理,以為一切都有官府在。”


    席二郎恍然大悟:“那不就跟那幫無良藥商一樣麽,難怪都說無奸不商呢,個個都瞅準了機會想吸百姓的血!”


    見其他人都還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席二郎便將他們出去這一趟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碧霄也聽得義憤填膺:“嗬,真當我們好欺負呢,怕是還想喊我們過去,看我們丟人呢!”


    詩情倒是笑吟吟:“你氣什麽,咱們娘子難道是任人宰割的麽,怕是到時候反要嚇死他們呢!”


    顧香生對兩人的惡趣味不予置評:“別太早下定論了,我們初來乍到,他們才是地頭蛇,我們隻是想給席家村後山的藥草找一個足以長期來往合作的人而已,沒有必要涉入太深。”


    收拾這宅子花了不少時間,詩情和碧霄也沒空精心料理什麽飯菜了,幾個人煮好一鍋小米粥,就著從席家村帶來的醬菜和幹糧,一頓晚飯就算解決了。


    不像是在席家村,需要三人擠一個房間,來到這裏之後,顧香生終於有了獨自的居所,因為人少宅子大,詩情和碧霄也可以單獨各住一間,居室就在顧香生兩邊。


    被褥是詩情白天特意拿在院子裏曬過的,上麵似乎還殘留著陽光的味道,顧香生躺在上麵,望著窗外隱隱綽綽,稀疏搖曳的樹木。


    今天是來到邵州的第一天。


    距離他們離開魏國京城,至今過了多久呢?


    她忽然發現,在自己剛剛出來的那幾天,晚上有時候還會去數日子,但時間過得越長,心裏的印象就反而越模糊,到現在,已經有許久許久不曾去數過日子了。


    從春天到夏天,好像是兩個月,也好像有三個月了。


    又或者是更長的時間。


    前麵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去做。


    不管如何,已經過去的人和事,永遠都無法回頭了。


    魏臨的形容自腦海中浮現,也漸漸的,不再像以往那樣帶著一絲刺痛和惆悵。


    時間總能治愈一切。


    她的內心,就像外麵的明月一樣,平靜寧和。


    傍晚時分,周枕玉已經準備妥當,隻在等顧香生他們了。


    行宴總得有個由頭,沈家用的理由是家中小兒一歲生辰。


    沈家在本地的少東家,叫沈南呂,是當朝沈太後的內侄,關係算是很親近的,現在沈家當家的,就是沈南呂的父親,如此說起來,沈南呂在沈家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


    但周枕玉卻知道,這個所謂的一歲小兒,不過是沈南呂的其中一個庶子,隻是正好被他拿來作由頭罷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沈家的霸道,你明知道人家給庶子慶生,你還不能不赴宴。


    周枕玉覺得這是沈家有意的羞辱,但她沒有辦法不去,她隻能希望昨天那兩個人能晚一點來,這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晚一些再過去,好給自己留出更多思考的時間。


    穆掌櫃走了進來,他這幾天都有些愁眉苦臉:“哎,娘子,刺史府那邊不肯見我們……”


    周枕玉點點頭,臉上沒有意外,還反過來安慰他:“我早料到了,你也別急,興許今晚能見著,沈家舉宴,不可能不請刺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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