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點明白,但周枕玉還是覺得:這事鬧大了。


    當然,沈南呂的死是大快人心的,如果周枕玉不是周家當家,說不定她現在也要衝出去,跟邵州百姓一道施以拳腳,看沈南呂如何求饒慘死。


    但現在,不管是周家利益,還是私人感情,周枕玉現在都牢牢站在徐澈和顧香生他們一邊,這不能不讓她為兩人擔心。


    沈南呂死了,沈太後能罷休嗎?


    除非你準備造反,否則你能視沈太後的懿旨為無物嗎?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她發現自己完全摸不清顧香生和徐澈他們的思路。


    沈南呂死了,固然可以解決很多麻煩,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麻煩。


    而且百姓鬧事是那麽好平息的麽,弄不好便會反噬其身。


    顧香生果然也站了起來:“我們出去看看。”


    周枕玉:“去州獄?”


    顧香生:“不,去州府。”


    見周枕玉不太明白,她便解釋道:“殺了沈南呂之後,有一部分人會擔心後怕,有些人則會覺得意猶未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去找欽差算賬,不管如何打算,他們都會往州府而去,徐使君出麵的時機到了。”


    周枕玉被她的話唬了一跳,那些人還要殺欽差?


    欽差一死,事情更加沒法收拾了吧?


    但顧香生似乎無意解釋再多了,二人出了門,也無須乘坐馬車,若是遇上人流反而堵塞浪費時間,從這裏去州府,走上一段路便到了。


    越靠近州府,人果然越來越多,群情洶湧,都在議論沈南呂和徐澈要走的事情,眾人手持棍棒火把,有人擔心,有人憤慨,有人幸災樂禍,人性百態,不一而足。


    說白了,這些百姓固然有為徐澈出頭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為了他們自身的利益。


    因為徐澈一走,他們現在的所有供給就會斷掉,繼任者不太可能繼續開倉放糧,更不可能撥款賑濟,就連州府屬官吏員,他們的俸祿也可能沒法再如期發放,如果新調來的刺史和前任刺史一副德行,到時候受苦受難的,也隻會是邵州百姓。


    幾乎所有人的切身利益都受到損害,他們自然而然就站在徐澈這邊。


    然而這場混亂應該如何收拾?


    民心固然可用,但要是疏導不及時,民情就會像泛濫的洪水一樣,衝垮堤壩。


    雖有柴曠護持,她們打扮也低調,但這一小段路,周枕玉也走得有點心驚膽戰。


    讓她佩服的是走在前麵的顧香生,對方的步伐始終很穩,不快也不慢,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撼動她。


    有了這樣的參照,不知不覺,周枕玉的心情也跟著稍稍安定下來,加快腳步,跟在後麵。


    她們到得早,刺史府門口的人還不多,為了不引人注目,顧周二人走的是後門。


    過來迎接的是徐厚,他看見顧香生的同時,幾乎是鬆了口氣:“您總算是來了,朝廷派來的那位大臣真在裏頭與使君僵持著呢!”


    顧香生與他一邊說話,一邊往裏走:“他還想讓使君回京?”


    “是,他還說,這些事情都因使君而起,隻要使君到外頭一說,那些百姓自然就會散了,若不然,還要加一條煽動百姓抵製朝廷法令,圖謀不軌的罪名,依小人看,此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呢!”徐厚自然心向徐澈,忿忿不平道。


    顧香生與周枕玉進去的時候,廳中果然傳來爭執聲。


    但仔細一聽,其實高聲吵嚷的隻有那名從京城派來的禦史,相形之下,徐澈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


    他們倆的出現驚動了裏麵的人,穿著南平禦史官袍的中年男人轉頭看見她們:皺眉喝斥:“何人?膽敢未經通報擅闖此地!”


    “邵州百姓就在外麵,冼禦史難道聽不見動靜麽?”顧香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如是道。


    冼禦史臉色一變。


    顧香生:“我來的路上,瞧見他們手中拿著棍棒刀具,氣勢洶洶,此事隻怕難以善了。”


    冼禦史也顧不得追究顧香生她們的身份來曆了,忙對徐澈道:“此事是你惹出來的,理應由你善了!你還不快快出去,讓那些刁民束手就擒!”


    徐澈失笑:“我又非觀音大士,如何就能三言兩語說得旁人束手就擒?說到底,這件事還是沈家惹出來的,如今沈南呂雖死,但邵州百姓久受欺壓,積怨已深,沈南呂的死,充其量隻是引子,將他們的怒火引出來,我都要被押送回京了,又何德何能,讓他們聽我的話?”


    提到沈南呂的死,冼禦史的臉色就又白了一分,這樁消息剛剛傳來,當時他直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仿佛預見了自己回京之後的前程黑暗,更恨不得即刻就將眼前的罪魁禍首押回去讓沈太後發泄怒火。


    顧香生接上徐澈的話:“我看冼禦史還是別急著為自己的仕途打算,徐使君雖才在邵州不過一月有餘,可他所施行的德政,卻比前幾任的刺史還要得人心,若非如此,邵州百姓焉肯為他出頭?你強要定徐使君的罪名,押他回京,就是和邵州百姓作對,民心可畏,照他們看來,反正沈南呂死了,他們也得罪了沈太後,再殺一個禦史,肯定也算不了什麽,是不是?”


    冼禦史被他們一唱一和,說得臉色發白,腳下一軟,差點就站不住,連忙扶住旁邊的矮幾。


    “不好了!不好了!”刺史府的人從外頭跑進來,“徐使君,不好了,外頭聚集了許多百姓,都說不讓禦史把您押回京呢!還說,還說……”


    “還說什麽?”徐澈沉聲問道。


    “還說……”仆從看了冼禦史一眼:“還說沈南呂是他們打死的,與徐使君無關,若是朝廷欽差堅持要將您押走,就索性將欽差也打死了事!”


    “胡鬧!”徐澈斥道。


    冼禦史嚇得連先前的氣勢也沒了,隻差沒牙齒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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