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因為於宋二人都不是那等利欲熏心之徒,在其位,謀其政,他們都願意做些實事,這就為彼此相合提供了前提,而徐澈又是大度之人,能夠不計前嫌重用他們。今日一席談話,其實也是邵州未來幾年的施政方向,假如能照著這個方向努力下去,邵州的未來,即便不能在亂世中稱雄,但起碼不至於任人魚肉。


    等到飯畢散席,各自告辭離去時,宋暝方才驚覺,自己不久前還嘲笑於蒙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他現在何嚐不是被賣得心甘情願?


    他不由歎了口氣,問於蒙:“你對焦芫此人如何看?”


    於蒙:“我看挺好的,雖是女人,卻不扭扭捏捏,有話直說,我喜歡爽快人,不過她方才說自己進過魏國皇宮的藏書館,該不會是什麽魏國貴族罷?”


    宋暝將自己的猜測與他一說,於蒙點點頭:“看不出來,你亂猜也能猜出一丁點兒道理來,我看也像,說不定還真是魏國皇宮逃出來的女官,反正跟使君的關係肯定不簡單,你沒看使君瞅她那眼神,跟見了心上人似的,又忐忑又不好意思說,嘖嘖,我要是女的,不動心都難!”


    宋暝不可思議:“你一個大老粗,注意這些事情作甚,難道也看上了焦娘子?”


    於蒙:“呸呸呸,雖說那模樣美貌得很,我可不想娶一頭母大蟲回家,到時候我要是納個小妾進門,她還不翻天了?一箭射過來,我的子孫根都沒了!”


    宋暝笑倒:“不用擔心了,就你這德行,還指望焦娘子看上你呢?”


    於蒙大怒:“我這德行怎麽了,你這德行才矯情呢!當初說不摻和沈南呂的是你,現在我看徐澈的誠意也很足,肯讓我帶兵,又對你委以重任,你還成天唉聲歎氣個沒完,矯情!”


    宋暝:“我矯情?我看你是少根弦!”


    於蒙:“對對對,你多根弦,你弦太多了,都成蜘蛛網了!”


    宋暝:“……”


    徐澈與顧香生從飯莊出來,也沒有乘馬車,便徐徐走在街道上。


    雖然已經是宵禁時分,不過有徐澈在,倒沒有巡差上前質問,夜晚的邵州城異常安靜,風拂過不知道種在哪裏的桂花樹,帶來淡淡的桂花香氣,眺目遠望,今日去過的雲霧山似乎又蒙上一層神秘的雲霧,若隱若現,家家戶戶都已經掌燈,打更的聲音遠遠傳來,更顯出一幅安寧的景象。


    偶有幾個醉酒的紈絝子弟搖搖晃晃結伴而來,瞧見顧香生美貌,還待上前調戲兩句,再看他們一行仆從前後隨行,個個身強體壯,念頭立刻打消一般,灰溜溜地走了,也不消說上半句。


    “阿隱,你有沒有想過……”


    “嗯?”顧香生沒聽清後半句,轉頭看他。


    他的側麵俊美如昔,就像他們當初剛剛遇見的模樣。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還要回魏國?”徐澈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話問完了。


    顧香生愣了一下:“怎麽會忽然這麽問?”


    徐澈無奈一笑:“你這樣盡心盡力幫我,我很感激,從前我不曾發現你這樣厲害,但在我這裏,你能發揮的終究有限,若是回到魏國的話,有魏臨在,你可以做得更多,不是嗎?”


    顧香生低著頭看鞋麵,從前在宮裏或王府時,她連穿的鞋子都異常精致,魏臨知道她喜歡蘇繡,特地請來擅長蘇繡的師傅,在緞麵上繡了鳳求凰,秋色連江那些圖案,再在做鞋時覆上鞋麵,鑲以珍珠邊,有時候還會嵌上寶石,精美絕倫,華貴異常。這樣的鞋子,她起碼有十數雙換著穿,每回出門也不重樣,顧畫生當初嫉妒她能嫁入皇室,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即便是顧家,也沒有富貴到這種地步。


    而她現在穿的鞋子,是普普通通的青色細棉鞋,毫無花樣可言,更因走了不少路而變得灰撲撲,其實也不是買不起更好的綢緞鞋子,但出門在外,又要養活好幾口人,她覺得鞋子穿著舒適就好,未必需要太多花樣,也就不讓碧霄在這上麵花太多錢。


    “我不會回去了。”她的目光從鞋子上收回來。“這件事情我們已經談論過了,不是嗎?”


    徐澈:“邵州再好,畢竟有限,跟整個天下比起來,這裏隻能算坐井觀天,我是怕委屈了你,尤其知道你這麽能幹之後。”


    顧香生回以一笑:“這麽能幹,嚇著你了?我知道時下女子都講究個三從四德,像我和周姐姐這樣成日裏拋頭露麵的就更少了,現在你身邊可用之人不多,等將來書樓建成,聚到你身邊來的謀士肯定越來越多,到時候我若在待在你身邊出謀劃策,反而驚世駭俗,會讓你被別人笑話的,在那之前,我會找個機會退居幕後,又或者幹脆離開,斷不會讓你為難的。”


    徐澈搖頭:“你知道我不介意這些,他們會笑話你,是他們見識少,而不是你的錯,宋兵掾和於都尉,先前不也對你有些偏見,現在可都改觀了。”


    顧香生:“那是因為他們倆還算開明,你在魏國時,不也常常見到那些迂腐儒生嗎,他們隻會認死理,一味地攻訐。”


    徐澈:“那也不怕,你的功勞,沒人能夠抹殺得掉,還有我護著你。”


    顧香生瞅了他一眼,抿唇笑道:“你今日忽然又提起魏國,是不是聽見了什麽消息?”


    徐澈:“沒有啊,你多心了。”


    顧香生搖頭:“你連撒謊都不會,眼神遊移不定,都不敢看我。”


    徐澈:“……”


    他沒有辦法,這才輕聲道:“魏臨怕是要立後了。”


    顧香生一怔。


    “你怎麽知道的?”好一會兒,她才出聲。


    “前兩天遇見一撥魏國商人,說是魏國禮曹那邊要舉行皇後冊封,上好的綢緞不夠用,是以跟他們買了一些。”


    那些商人自然是將其作為炫耀的談資來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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