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佯怒:“你是不是不把我當姐妹了?竟連一點風聲也不露,我們難道還會笑你不成!”


    詩情不得已,隻好吐露實情:“不是我不肯說,是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麽個想法,總不能巴巴上趕著去倒貼……”


    碧霄都快急死了:“說了半天,你還沒說到底是誰呢!”


    顧香生卻看出一絲端倪:“是我們都認識的人罷?”


    碧霄大吃一驚:“難不成是徐使君?”


    詩情白了她一眼:“你都想到哪兒去了!”


    碧霄壞笑:“你要是再不肯說,我就猜宋司馬了!”


    詩情拿她沒辦法:“是,是於都尉。”


    這下不僅碧霄,連顧香生都吃了一驚:“怎麽是他?!”


    詩情吞吞吐吐:“先前要寫兵略的時候,他需要與娘子商討,三天兩頭往這兒跑,有時候娘子沒空,我代為跑腿,這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碧霄:“可他家裏不是還有兒女麽,你嫁過去之後就是當人後娘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詩情低頭:“誰說要嫁他了,我又沒這麽說!”


    她既然說了於蒙的名字,即便不是兩情相悅,那起碼也是對對方有情的,而且兩人交往,必然也有一些曖昧之處,說不定於蒙還曾表露過好感,否則以詩情的自尊自愛,斷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自作多情。


    顧香生覺得這事有點棘手,倒不是兩人身份不匹配,詩情碧霄早就不是奴婢的身份,放良書也在她們自己手裏,而是於蒙一個鰥夫,膝下又有兒女,若能娶到詩情,怎麽看都是他占了便宜。


    但她們這麽看,不代表別人這麽看,顧香生還不知道於蒙自己是怎麽想的,如果他也對詩情有意,為何又不找人上門來提親?


    “你別著急,我找個機會打探打探,問問他到底是個什麽想法?”顧香生柔聲道。


    詩情眼眶一紅:“娘子別問了,他若有心,早該上門了……我也認了,他是邵州都尉,領一州兵權,若是覺得我配不上他,我也無話可說。”


    “你別胡思亂想!”顧香生難得對她們沉下臉色,“我的人,哪裏輪得到誰說不要就不要!於蒙是邵州都尉又如何,當初我若是想,同樣可以讓他當不成這都尉,不過要費些工夫罷了。你既不是奴婢,品行樣貌又樣樣都好,隻有他配不上你,斷沒有你配不上他的道理!現在八字還沒一撇,這事我來作主,他就是要娶,那也得八抬大轎聘禮齊全地來,家裏那些妾婢通房也得通通料理好再說,斷不能委屈了你。他若是做不到,你也別傷心,我再幫你找個更好的便是,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可遍地都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他不要你,不是你不夠好,是他沒眼光!”


    詩情碧霄很少看到顧香生如此霸氣的一麵,都說不出話了,隻會愣愣點頭。


    不過還沒等顧香生來得及去詢問於蒙的意思,重陽宴便如期而至了。


    重陽節前兩日,夏侯渝也離開了邵州,他沒有特意過來和顧香生道別,隻留下一封書信,托人代為轉交。


    與其說是書信,倒不如說是一首詩的後半截。


    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換作其他情懷如詩的閨中少女,估計會很感動,可顧香生隻覺得眼角抽搐,連牙齒都要酸倒了。


    不過她也知道,夏侯渝不僅僅是在示情,更是在重複確認自己之前說過的話,表明自己的心意絕對不會改變。


    原想將這張酸倒牙的詩丟掉,想了想,她還是將其疊好收入懷中。


    酸是酸了點,看在一片拳拳心意的份上,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


    讓顧香生意外的是,短短幾天時間,夏侯渝還真說動了孔道周,讓固執的老先生願意跟著他走。


    不過孔道周也不是一去不複返了,他最看重的還是修史,所以已經留下話,一個月後便回來,繼續完成未竟的工作,並讓人代為傳話,留下一張名單,叮囑顧香生,除了完成謝氏的那一部分傳記之外,為名單上另外幾名女子立傳的事情也交給她了。


    顧香生一看,名單上的女子不過五六個,或長於詩畫,流芳後世,或為女醫,活人無數,其中還有一個鄭氏,原為農婦,後因改進農具,得以在前朝一本農書上留名,僅止於此,沒想到孔道周竟然要將她也列入史書裏。


    這些女子裏頭,沒有一個是世人眼中的賢後賢妃,有的甚至連一個高貴的出身都沒有,如農婦鄭氏,她一輩子都是農婦,頂多因為改進農具而得到皇帝褒獎,可也僅此而已。


    顧香生覺得有些慚愧,可同時又肅然起敬,她身為女人,尚且想不到要為這些女人立傳,孔道周卻已經想到了。不僅想到了,還敢付諸行動,想想袁臻那些人的態度和可能會有的反應,越發襯托老先生的可貴。


    聖人曾言: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謂女子,說的是他自己的妻妾,小人,則指家中仆人,而非卑鄙小人。後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以訛傳訛,將其誤讀,甚至以此為依據,認為聖人也覺得女子本來就該與小人並列,可見地位低下。


    然而像孔道周這樣的大儒,從來不會將這種偏狹的誤解作為正解,試想一下,孔聖人教導世人要愛親尊賢,這“親長”裏頭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一麵尊敬母親,一麵卻又瞧不起女子,這種明顯矛盾的態度,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真正的大儒身上,所以為謝氏立傳也好,單列奇女子一卷也罷,都能看出老先生治學嚴謹的態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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