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皺著眉,想到對方與徐澈的曖昧不清,再多的同情也不翼而飛了:“難道對徐郎念念不忘,趁機詐死過來見他?”


    青芫搖搖頭,人家好端端的淮南王妃,甚至是未來皇後不做,為何要跑到這裏來作妾身未明,受人指指點點的寡婦?


    再說徐澈能出任邵州刺史,那也不是他說了算的,而是朝廷的決定,顧氏再神通廣大,總也不可能事先就得知消息,知道要來這裏找人吧?


    這其中必然有她們所不知道的原因。


    崔氏說完那句話,也覺得不太妥當:“無論如何,她既然選擇隱姓埋名,肯定就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人知曉,我們可以將消息傳回魏國那邊,讓魏國派人來抓她……”


    青芫:“婢子以為,這樣不妥。”


    崔氏:“嗯?”


    青芫:“魏國人人皆知,淮南王妃亡故,皇帝也立了新後,如今再冒出一個顧氏來,隻要魏國死不承認,顧氏就永遠是焦芫,若魏國天子派人來找,那反倒是間接承認了顧氏的身份呢!所以就算魏國人知道,想必也會裝聾作啞,故作不知的。”


    崔氏不由得有點煩躁起來:“這樣一來,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又如何,我們豈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青芫溫聲勸慰:“娘子別急,我們先好好想想,從長計議罷。”


    葉子打著旋兒輕飄飄落在地上,滿地秋黃。


    秋雨之後,一日涼過一日,很容易就讓人感覺到冬天的來臨。


    魏國近來形勢不錯,確切地說,是魏臨這邊的形勢不錯。


    齊國那邊忙著應付回鶻,沒空來攪混水摸魚,北麵的壓力得以減輕,天子得以全力對付魏善。


    朝廷大軍的實力終究還是要更勝一籌,魏臨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魏善卻打從一開始就顯得力不從心,先前朝廷還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應對齊國的挑釁,如今齊軍那邊的壓力消失,魏臨立馬就命令嚴遵全力平叛,叛王魏善逐漸被逼得走投無路,地盤急劇縮水,現在隻剩下江州及附近那一塊。


    消滅叛軍統一大魏,已經是指日可待了。


    兩年前,皇後嚴氏誕下一女,雖然不是皇子,但也是皇帝的頭一個女兒,天子大悅,免除國內三年稅賦,詔令一下,人人歡喜,這意味著天子登基幾年之後,權力正在逐步穩固,威望也在逐漸上升。


    一切正朝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今日帝王的心情卻似乎並不明朗,以致於服侍的宮人無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被降罪。


    大政殿內,一名宮人將已經冷掉的綠豆飲端了出來,冷不防一人低頭匆匆走來,二者差點撞上,幸而宮人反應得快,連忙側身一避,將瓷盅護在懷裏,背部卻撞上門上的雕花木欞,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差點撞上她的人卻連看也沒看一眼,就直接跨步入內了。


    對方身上穿著官服,宮人自然也不敢上前理論,隻能在肚子裏暗暗罵上一句“趕著投胎啊”。


    卻說李忱進了大政殿,腳步和呼吸就下意識放緩了。


    “朕看見你遞上來的消息了。”魏臨從案牘中抬起頭,“孔道周如今還在邵州修史?”


    天子自登基之後,當年的溫和無害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莊重,俊美自然還是俊美的,隻是如今若有人敢直視打量皇帝,首先注意到的,必然不會是他的俊美容貌,而是屬於天子的威嚴。


    “臣依陛下的命令,本想派人找到孔公,勸說他回朝效力,卻得知孔公已在不久前離開邵州了。”


    魏臨微微蹙眉:“那他去哪兒了?”


    李忱:“據說仿佛是受齊君之邀,前往齊國講學了。”


    皇帝雖然沒有說話,李忱卻能感覺到他肯定是不高興了,也沒敢說話。


    魏臨還是太子時,孔道周便在東宮講學,師生情分非同一般,後來孔道周被先帝驅逐出魏國,那會兒魏臨自身難保,當然也不敢去找老師回來,登基之後,瑣事纏身,就一直拖到現在,他已經有能力掌控朝局,自然希望老師能夠回來為自己效力,卻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近來的流言,你可聽說了?”半晌的靜默之後,皇帝提起另一個話題。


    李忱鬆了口氣之餘,連忙開動腦筋,思忖皇帝口中的“流言”到底指什麽。


    “陛下所指,是與已故淮南王妃有關的那則流言?”他試探地問。


    魏臨微微嗯了一聲。


    李忱:“臣也聽說了,不過這天底下唯恐不亂,喜歡以訛傳訛之人數不勝數,淮南王妃已死,這是無可動搖的確鑿事實,那些妄圖利用這層身份造謠生事的小人,陛下大可不必理會。”


    他自覺這番話並無不妥之處,但魏臨聽罷半天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麽個看法,難免惴惴不安,心說總不會想讓人去查個究竟吧,但淮南王妃早已下葬,連陵園都建了幾年了,查了又有什麽意義?


    魏臨:“你私下讓人去打聽打聽,不必聲張。”


    隻是打聽打聽,那沒什麽難的,李忱鬆了口氣,連忙答應下來。


    關於當年的事情,他其實也知道一些內情,王妃下葬時,那口棺材分明是空棺,所謂的墓穴,其實也僅僅是個衣冠塚,然而那又如何,“人死”不能複生,照他看來,如無意外的話,顧氏即使還活著,這輩子也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離開大政殿的時候,李忱看見顧經在外麵求見,心裏微哂一聲,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定國公府如今的傾頹之勢已經難以挽回了,焦太夫人的死如同宣告一個黃金時代的結束,顧家自己不爭氣,二三代都沒能出一個人才,唯一可以依靠的淮南王妃也不複存在,皇帝對顧家的那一點點舊情,也僅止於保全他們的爵位,讓他們平安度日而已,什麽東山再起,權勢煊赫,就想都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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