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宮裏接連三天沒有傳出消息來之後,雖然偌大京城暫時沒有因為戒嚴而產生物資緊張的現象,各級官府也都還算有序運行,但百姓們都覺得皇宮裏一定發生了天大的事情,說不定天子早就已經遭遇不測了,隻是礙於某種因素秘而不宣,更有人因此聯想到秦始皇死的時候,被李斯與趙高合謀隱瞞的典故,市井之中充斥著詭秘而荒誕的謠言,而這些謠言不單為越來越多的百姓取信,甚至連齊國上層的信心也開始發生動搖。


    夏侯禮自登基以來,統治齊國長達三十年之久,在他治理下的齊國,北拒回鶻,南征吳越,滅南平,懾魏國,儼然天下第一強國,對內他則采取輕徭薄賦的策略,又很注意提拔寒門,一次次擴大科舉規模,普及鄉學、縣學、州學等,雖然他早年因為殺害兄弟的傳言而名聲不好,又因多疑善變,殺人毫不手軟,而使得齊國上層私底下稱其殘忍嗜殺,甚至還有人說齊君其實是地獄惡鬼托生的,不過夏侯禮在齊國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名聲卻一直都很好。


    簡而言之,這三十年的時間沒有白白耗費,起碼在宮裏沉寂三天之後,京城還沒有亂起來,齊國也還沒有亂起來,由此可以證明齊君的統治手腕的確有其成功獨到之處,撇開兩極化的名聲不說,單是這份對臣下的震懾力,就足以傲視其它各國了。


    這一日傍晚,顧香生正待在花廳裏與嘉祥公主吃茶說話,便見外頭出去打探消息的仆人匆匆歸來,說是桓王府那邊有了動靜,說是桓王忽然發瘋,在院子裏大喊大叫,嚎啕大哭,又罵奸臣賊子,又捶胸頓足說兒子無能,王府的人都被嚇壞了,趕緊派人去請大夫。


    “我要去看看八兄!”嘉祥公主一聽就坐不住了,她這幾天一直擔驚受怕,唯恐宮裏頭傳出不好的消息,但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不好的消息卻是來自桓王。


    顧香生道:“我與你一起去罷。”


    嘉祥公主沒有拒絕,這幾日她雖然很少出府,外麵的消息卻一個個都是不好的,攪得她心神不定。老大與老六進了宮,至今沒出來,老三是個沒膽量的,見狀肯定跟不會冒尖,老五和老七又去渤州了,一時半會也指望不上,結果連現在老八也出事了,這怎麽能讓人不多想?


    再想深一層,如果皇帝現在在宮裏真出了什麽事,又沒來得及立下遺詔,可以想象齊國立時就會亂成何等模樣,嘉祥公主再不受寵也是位公主,皇室乃至齊國的命運是與她息息相關的,她自然萬分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景象。


    二人很快來到桓王府,這裏眼下已經亂作一團,嘉祥公主她們剛到門外,就已經聽見裏頭的哭鬧聲,她等不及下人通報便走了進去,卻見夏侯潛正披頭散發在院子裏發瘋,身上隻穿了件單衣和褻褲,旁邊下人拿著外裳想給他披上,就是靠近不了,一靠近就會被夏侯潛搶過衣服丟進池子裏,再看旁邊池子,已經丟了好幾件衣裳。


    王府女眷在旁邊要麽嚶嚶哭泣,要麽苦苦哀求夏侯潛穿上衣服,都無濟於事。


    見嘉祥公主到來,桓王妃連忙迎上來,雙眼通紅:“你可算是來了!”


    “嫂嫂,八兄他,他怎麽成這樣了?”嘉祥公主看得目瞪口呆,連說話都有些困難起來。


    桓王妃拭淚道:“我也不曉得,昨日從外頭回來就這樣了!”


    嘉祥公主很吃驚:“可八兄不是被攔在宮外嗎,怎麽……”


    連皇帝的麵都還沒見著,怎麽就成這副模樣了?


    正說著話,隆慶長公主也來了。


    桓王妃等人趕緊迎上前,隻有夏侯潛一個人還在院子裏發瘋,周圍圍了好幾個仆人,都是生怕他往池子裏跳的。


    眾人也沒心思寒暄,隆慶長公主就問:“這是怎麽回事?”


    桓王妃將方才的話重複一遍,又道:“夫君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誰去叫也不開,等傍晚快吃飯時,我就親自過去喊,誰知竟聽見他在裏頭大喊大叫,我便趕緊進去看,不看不打緊,進去之後才發現他竟是在撕書,一邊撕還一邊往嘴裏塞,這,這簡直是……”


    她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隆慶長公主:“找太醫來看了沒有?”


    桓王妃:“宮門都落鎖了,太醫出不來,隻能找外頭的大夫,大夫說這是受了刺激以致癲狂,說……”


    那些岐黃術語她也複述不來,便看向旁邊的管家,管家倒還記得,便道:“大夫說這事七情所鬱,驚嚇過度,故而迷塞心竅,妄言叫罵……”


    隆慶長公主蹙眉打斷:“方子呢?大夫開了方子沒,怎麽治?”


    管家歎道:“開是開了,郎君至今也灌了幾碗下去,卻沒什麽成效!”


    這都叫什麽事啊!


    隆慶長公主看著這一府上下的愁眉苦臉,心情惡劣之極。


    原本其他人不在京城,大家都在揣測,若是宮裏當真出了什麽變故,說不準這皇位當真要便宜了老八,誰知道老八卻經不起打擊,宮裏出事他就嚇得發瘋,完全指望不上,難不成最後還要將老三那攤爛泥扶上牆不成?


    桓王妃六神無主,連請人進去裏頭說話都不記得了,還是管家道:“幾位貴人不如先入屋稍坐再說罷?”


    隆慶長公主看了蹲在池塘邊看魚的夏侯潛一眼,長長歎了口氣,當先走了進去。


    顧香生站在旁邊從頭到尾沒說話,卻是仔仔細細在看夏侯潛,此時眾人入屋,她卻還站著沒動,嘉祥公主碰了碰她。


    她小聲道:“你覺得你八兄果真是瘋了嗎?”


    嘉祥公主也小聲道:“應該是罷。”


    顧香生:“你八兄平日裏是不是很愛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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