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渝搖搖頭,將頭上一把虛汗抹去:“我且等等。”


    陛下會問什麽,而香生姐姐又會如何應答?


    此時的大慶殿偏殿,顧香生坐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終於得到皇帝召見的通報。


    越是高位之人,越喜歡講究排場,下位者求見,不讓對方等個一時半刻,好像就說不過去似的。


    然而這同時也是一種心理戰,下位者在等待的過程中,心中難免惴惴不安,等到見麵的時候,就會更加緊張,心思也容易被上位者掌握。


    樂正從內殿出來的時候,正好就看見顧香生坐在那裏,麵色沉靜,好像在思考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想。


    靜水流深,令人望之心緒不知不覺寧靜下來。


    她不缺美貌,但第一眼被人注意到的,卻絕對不是美貌。


    對方抬眼朝樂正頷首微笑,起身拱手:“樂內監安好。”


    樂正也笑:“濟寧伯安好,您快進去罷,陛下等著呢。”


    顧香生道了一聲謝,隨他入內,沒有多餘言語。


    皇帝倒沒有故意晾著她,顧香生一進去,他便嗬嗬笑道:“濟寧伯來了!”


    顧香生行了禮,皇帝沒說來意,她便也靜靜等著。


    仔細算起來,這其實還是她第二回與皇帝進行私下的會麵,上一次則是與徐澈他們一起,皇帝日理萬機,區區一個顧香生,並不值得他多費心神。


    皇帝道:“你在長春觀住得可還習慣?”


    顧香生:“托陛下洪福,臣一切都好。”


    皇帝:“若是有什麽不習慣的,就隻管說。朕知道你在魏國過的也是金枝玉葉一般的生活,道觀再好,也難免清苦,你為了避開流言蜚語,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顧香生:“陛下過獎了,臣在邵州時,也不是沒過過苦日子,如今比起來,已經十分舒適了。”


    皇帝唔了一聲:“聽說你擅長種花,尤其是茶花?”


    顧香生:“也談不上擅長,隻是喜愛而已。”


    皇帝笑道:“那可巧了,朕也喜歡茶花,尤其是一斛珠,不過齊國境內的一斛珠極為罕見,這花又極嬌貴,能栽活的寥寥無幾,是也不是?”


    顧香生:“正是,一斛珠喜愛濕潤溫暖之地,多長於吳越和魏國。”


    皇帝點點頭:“可惜了,朕號稱天子,卻還沒見過一斛珠裏最珍稀的‘紫珠’,傳聞這個品種隻有在魏國皇宮才有,你想必是見過的罷?”


    顧香生:“是,臣曾見過,的確稱得上國色天香。”


    皇帝饒富興致:“比之牡丹如何?”


    顧香生:“春花秋月,各擅其場。”


    皇帝撫掌而笑:“那便好了,待齊軍攻克魏國,朕定會讓人好生留意保存這花,將其送到齊國來,到時候濟寧伯可要幫朕掌掌眼,看究竟是不是那傳說中的‘紫珠’啊!”


    顧香生一愣,很快答道:“願為陛下驅遣!”


    皇帝挑眉:“你聽說了伐魏的事情,難道就沒有什麽話要說麽?朕知道你的父母親人俱在魏國,難道你就不為他們求個情?”


    顧香生想了想,道:“沙場征戰,各為其主,死傷在所難免,臣無從勸起。至於臣的父母親人,並無在沙場征戰的武將,日後魏國若戰敗歸順,他們定也位列降臣之伍。陛下乃有為明君,就算臣不說,陛下也不可能妄殺,但若陛下想殺他們,便是臣求了情也無用。”


    直到此刻,她仍舊沒有弄明白皇帝今日將她召入宮的用意。


    若說是為了試探自己對齊國伐魏的想法,那皇帝未免也太閑了,因為她現在無兵無權,完全左右不了大局,想法是什麽更不重要。


    皇帝笑了起來:“你倒是實在!好啦,朕也不與你兜圈子扯閑篇了,今日五郎入宮,向朕說了要求娶你之事,你可知道?”


    顧香生這才吃了一驚:“臣不知。”


    先前夏侯渝也曾與她提過此事,但她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膽大妄為,直接就向皇帝提出來了。


    那最後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想及此,顧香生不免忐忑,再也偽裝不出鎮定。


    皇帝見她一直沉穩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心下覺得好笑,話鋒一轉,又道:“朕有意委任他為柴州刺史,現在旨意想必也已經到了他手裏了。”


    顧香生並非對疆域一無所知的人,柴州是個什麽地方,她自然很清楚。


    夏侯渝雖然身為皇子,但自小命途坎坷,好不容易回齊國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又要被老爹丟到跟回鶻人作戰的前線,這換了別人,不崩潰都難。


    心念電轉,顧香生反而冷靜下來,叩首道:“臣雖不才,但曾在邵州守城,於火彈傷敵之事上有所鑽研,還請陛下允許,讓臣與遠王同赴柴州,效微末之力。”


    這話一出,半晌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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