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掀眉:“又不老實?”


    夏侯潛趕緊道:“其實,是有那麽一點想法的,臣覺得,五兄文武雙全,上馬能打仗,下馬能辦差,比臣能幹百倍,最難得的是,他少時經曆過磋磨,在外麵也見過風雨,這一點與臣等其他兄弟都不一樣,所以臣覺得,陛下若是立他為儲,是樁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皇帝不動聲色:“噢?你就這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你出身比他好,從小的起點也比他高,妻子還是皇後娘家的人,立他為太子,你就真的服氣?心裏不會覺得不舒服?”


    夏侯潛不敢因為皇帝平淡無奇的語氣,就真的將這席對話當成閑話家常,要知道這裏頭字字句句,無不是誅心之論,皇帝固然是父,可也是君,一個回答不好,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術業有專攻,論治理江山百姓,臣不如五兄,也不如七兄,臣有自知之明。”


    皇帝:“術業有專攻,朕怎麽不知你有專長?你是擅長胡鬧,還是擅長看春宮圖?”


    怎麽連這個都知道?夏侯潛的冷汗當即就淌下來了:“臣,臣,臣……”


    他靈光一閃:“臣最近正在看治河的著述,曆朝曆代,河患甚重,魏國境內河流眾多,每逢夏秋之交,總會泛濫成災,往後齊國若將魏國納入版圖,這些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臣想為陛下分憂。”


    說完他忍不住給自己點了個讚,多麽機智的回答啊,這下父親肯定會很滿意了罷?


    “治河?”皇帝果然有點意外,“難為你還有這份心思,這樣說來,《水經注》四十卷,你想必也已經看完了?”


    夏侯潛艱難道:“還,還沒,隻看了前麵兩卷?”


    皇帝有些不滿意:“怎麽才兩卷?”


    夏侯潛:“臣是逐字逐句地研讀,所以看得慢些……”


    皇帝:“那朕就給你一個月,將《水經注》熟讀,再將前朝謝與熙的《治河歌》背下來,一個月後,朕要考考你。”


    夏侯潛的臉登時垮了下來。


    皇帝拖長語調:“到時候若是答不出來,想來是京城安逸,令你沒法親身體驗河患之危,你就自己找個河患頻發的州縣去親眼見一見罷!”


    夏侯潛忙道:“臣一定努力研讀,不負陛下所望!”


    他心裏那個苦啊,跟吃了十斤黃連也差不多了,這完全就是沒事找事,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了這麽多,皇帝也有些累了。


    “行了,時辰不早了,你母親還翹首企盼,等著你去探望她呢,別耽誤了。”


    夏侯潛趕忙行禮:“請陛下保重龍體,臣告退。”


    皇帝就著樂正端上來的參茶喝了一口,又拿溫熱帕子往臉上一搭,忍不住舒服地喟歎出聲。


    樂正心疼道:“陛下一說就是一上午,這都累壞了罷!您的傷還沒好,太醫囑咐過了,要多休養,不然身體虛弱,很容易就會引發別的病症,像上回您在前線病成那樣,奴婢都嚇壞……”


    說著說著,忍不住低頭抹淚。


    “好啦好啦,一大把年紀了,還哭哭啼啼,也不怕你那些徒子徒孫看了笑話!”皇帝擺擺手,自嘲道:“不服老也不行了,朕這一趟出征歸來,受傷又生病,這才越發覺得自己老了!”


    他可以自言老,樂正卻不能跟著附和,反而道:“陛下龍馬精神,哪裏老了,奴婢服侍陛下數十年,陛下除了今日操勞以致須發星白之外,連麵容都沒什麽變化呢!”


    皇帝又好氣又好笑:“你這話說出來,自己不虧心啊?朕跟前不缺你一個溜須拍馬的!幸而這次老天垂憐,朕還能苟延殘喘拖著一條老命回來,否則打下魏國,齊國卻生內亂,那才是為天下人恥笑呢!”


    樂正知道他指的是夏侯淳,也跟著歎息一聲:“大殿下的確莽撞了些!”


    “何止莽撞,簡直是沒腦子!”一說起他,皇帝就火冒三丈,“朕看他打仗還有一手,本以為孺子可教,誰知年紀越大,腦子卻越是糊塗,稍微被人一撩撥,就當了馬前卒,朕怎麽就生了這麽個蠢貨!”


    說到生氣處,他甚至咳嗽起來。


    樂正連忙拍撫其背:“陛下息怒,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幸好五殿下七殿下他們個個能幹,八殿下雖說頑皮些,但心地也是好的,您看,這一出事,他立馬就懂事了,可見還是個孝順的!”


    皇帝沒好氣:“懂事?就像他自己說的,若沒有顧氏去罵醒他,這會兒估計他還在裝瘋呢!”


    說到這件事,樂正也有些啼笑皆非:“八殿下看著是年輕愛玩些,又不想惹麻煩,所以才會坐下那些荒唐事,方才他向您保證要熟讀《水經注》那會兒,奴婢可都瞧見了,八殿下那臉色苦的啊,奴婢差點就笑出聲了!”


    皇帝顏色稍緩,旋即又歎了口氣:“趁著朕身體還行的時候,得趕緊將人給定下來,這樣朕還能手把手教一些,免得朕什麽時候撒手就去了……”


    樂正打斷他,紅著眼眶道:“您好端端的,又說這些喪氣話,陛下萬壽無疆,福如東海,一定不會有那一天的!”


    皇帝淡淡一笑,話語之中不掩豪氣:“人固有一死,帝王也不例外,朕視若等閑,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隻可惜如今魏國還沒打下來,也不知朕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樂正強笑:“魏國已如強弩之末,如今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以魯帥之能耐,奴婢想著,三個月內怎麽也能拿下來了,屆時陛下可就是天下共主了!”


    皇帝白了他一眼:“別亂拍馬屁,還有大理未拿下,如何能稱天下共主?”


    樂正笑道:“奴婢不諳軍事,可久在陛下身邊,也聽了一星半點,大理與世無爭,國君生性柔弱,想來不會比魏國更難,連魏國都可以幾個月就攻下來,大理就更加不在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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