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麽?”她雙手叉腰,瞪他。


    小相公有些不經嚇,怯怯地退了一步:“那個,我是來……”


    後半句如同蚊呐,李俏兒聽不清,大聲問:“你說什麽?”


    小相公咬咬牙,似乎鼓起了畢生的勇氣:


    “我是來變賣祖宅的!”


    這話出口,他麵上頓時布滿羞愧的紅暈。


    “陳嬤嬤說……有位江南富商要在京中置宅,看上了我家的老宅,出價很高……是在這裏嗎?”


    李俏兒想了想,指指廂房內:


    “我家東家確實是來買宅院的。不過……剛才已經有人進去啦,你肯定是走錯啦!”


    小相公頓時慘然不知所措,看看自己手中的號牌,再看看廂房,團團轉了一圈,憤然道:“我去找陳嬤嬤,這是怎麽回事?”


    走出去好遠,李俏兒還聽到他口中的碎碎念:


    “唉,變賣祖宅!這樣有辱斯文的事,若被太學的同窗知道了,索性便去投河!”


    這人,可真奇怪啊……


    李俏兒百無聊賴,又回頭去看廂房門。


    裏頭那兩人,究竟在聊什麽呢?要聊到什麽時候啊?


    廂房內。


    春花渾然不知,她光明磊落的置宅大計在談東樵看來,完全是另一個模樣。


    談家的祖宅……他敢賣,她是真的不敢住。


    春花無奈地歎了一聲。她到京城五日,能看的宅子都看了個遍,最心儀的就是這套了。雖然不大,但朝向地勢水土都甚好,尤其是朝南的一院,冬暖夏涼,稍加改造,便可供祖父養老了。


    怎麽就偏偏撞上這冤家呢?


    看起來,談家是真的很缺錢呢。


    也是,這冤家,官做得不小,俸祿卻也不多,三年前又被罰了兩年俸祿。以他的風格,也不是能倚仗職務撈到外快的。便是個謫仙家族,也得張口吃飯啊。


    春花沉思良久,歎氣:


    “你要同我做這生意,就做吧。”


    談東樵沒料到她答應得如此爽快,登時一滯。


    而春花已好整以暇地端出了奸商嘴臉:


    “談大人,先出個價?”


    “……”


    談東樵木然。


    “這事,還要我出個價?”


    “你不出價,我怎麽還價呢?”


    “……”


    天官大人熟讀各類典籍,學識盲區不多,不巧這婚姻之事便是其中一個。他單知道尋常人家娶妻,請個媒人,三書六聘上門便可。卻不知入贅是怎生個流程?


    談東樵麵上沉默著,在腦中迅速將談家的家底盤點了一遍。


    家中人口單薄,隻有祖父與他兩人,再加上兩名老仆。資財亦是簡單,城外有幾畝薄田,但也隻是勉強經營,若將田產和目前居住的府邸變賣,大約能湊出個一萬多兩。


    但,田產和府邸都是先帝所賜,依禮是不能賣的。更不能因自己的婚事令祖父養老生憂。


    談東樵艱難地吐出一個數字:


    “……兩千兩白銀。”若有不足,還可再從姨母處捎借少許,今後再以俸祿抵還。


    他前半生從未為柴米發愁,此刻忽然發覺,自己這點家底,在春花眼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錢財不在多,總需盡力才顯誠意。


    他這點艱難誠意,聽在春花耳中,卻是另一番味道。


    那麽好的宅子,他賣兩千兩!她來之前,可是準備了五千兩的!


    春花震驚地瞪著他:談家真窮到這地步了麽?


    不免替他憂慮起來。


    “咳咳,談大人,我想了想,這生意咱們還是不做了,我自找別家去。你……若是手頭不寬裕,我借你些銀兩?”


    談東樵蘧然定住:


    “你說什麽?”


    春花以為他顧慮的是清正廉明一類,忙解釋:“你若是怕有損清名,我以錢莊名義借你,你照市價付利息。老朋友嘛,利錢給你打個七折。”


    “……”


    談東樵難以置信地望著她,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這世界上,怎會有如此沒有心肝的人?


    他長腿一邁,輕鬆跨過茶案,怒不可遏地逼近。


    春花嚇得從茶案後蹦起來,但她的動作對他而言慢如蝸牛,果然一把就被摁在牆角。


    “呃……”


    她驚得麵無人色。


    這人,真是那個沉穩剛毅淡漠孤高的斷妄司天官大人麽?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難成這樣?


    “呃呃呃呃呃你冷靜些,錢的事都好商量……”


    談東樵鼻尖幾乎與她的相觸,雙眸晦若深潭,毫無阻隔地跨越三年的紅塵牽絆,望進她清亮的眼眸中。一瞬間,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個夜晚,那個兩人都刻意不去回想,卻日日都在回想的夜晚。


    “談家清貧,確實隻拿得出這麽多錢。”他在她唇邊喑啞低語。


    “除了錢,我還能做些什麽?”


    “誒?”


    “要怎麽做,你才不會去找別人?”


    春花腦子亂糟糟如一盤打翻的豆腐腦兒,下意識覺得哪裏不對,卻一時抓不住要點。


    突然醒悟過來,他這個“找別人”跟她所說的“找別人”,好像不是一回事……


    “……”


    她正待張口詢問,廂房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花枝招展的富態嬤嬤目瞪口呆地望著房中的兩人,半晌,從身後推出個俊秀斯文的小相公。


    “領路的看錯了號碼,把那位相公領錯房啦。春花老板,這位才是你要買的那宅子的屋主。”


    春花:“……”


    “噫,那位相公,不是去五二八號相親的麽?”


    談東樵:“……”


    “啊呀,你們二位也是,一個置宅,一個相親,聊了這麽久,都沒覺得不對麽?”


    “……”


    長久的沉寂後,驀地響起一聲悲慘的高呼。


    俊秀斯文的小相公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


    “你不是……談老師的孫子談禦史麽?”


    “……”


    小相公抱頭慘叫著奔了出去:


    “談禦史知道了,談老師也就知道了,太學的同窗們自然也都知道了!啊啊啊我還是去投河罷了!”


    作者有話說:


    咳咳,你們看,這事兒鬧的……


    總得有個人去投河。


    終於100章啦,祝大家中秋快落,花好月圓人團圓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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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良人高闕


    好說歹說, 終於熨帖了小相公那薄得一泡就皺的臉皮,以五千五百兩的價格買下了人家的祖宅。


    春花步出會館時,夜幕低垂, 星空如洗。初冬的冷風躥入衣領, 李俏兒立刻遞上個貂皮手筒。


    一轉身,便看見那人抱著個木盒, 立在牆根底下,顯是等候多時了。


    她並不預備理睬他,轉身向自家馬車走去。


    談東樵反應極快, 三兩步便擋在她與馬車之間。


    “我送你回住處。”


    春花將雙手往貂皮手筒裏一揣, 索性退了一步,卻不說話,斜目看著他。


    他輕咳了一聲:“京城不比汴陵, 龍蛇混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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