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範曉娟拉住了他:“你小心一點,騎摩托有點冷,前麵兜件衣服。”


    “你也多穿一點,媽叫咱兩一起去。”


    秦江表情嚴肅騎上小摩托就往醫院跑。


    從老人轉入普通病房以後,他幾乎每周都去醫院陪陪爺爺。


    興許是見到了孫子回來了,老人的身體一度好了很多,但是跟醫生會診過,還是達不到氣管封管的條件,肺部還在感染,老人就無法回到家裏,這一年都是護工陪著在醫院照顧的。


    老頭前幾天精神很好,還吵吵著要回家,最後還是秦江去過一次陪了他好幾天,老人情緒才穩定下來。


    範曉娟拉拉他:“怎麽了,媽媽在電話裏麵還講了什麽。”


    就是因為什麽都沒講!


    秦江的聲音有些哽咽:“媽媽叫的那麽急,爺爺怕是真不行了。”


    平常也鬧,但是總有個緣由。


    比如上次是鬧著要回家住。


    有時候是要見孫子。


    這次袁橋是什麽都沒說,直接喊人過來。


    範曉娟感覺到秦江握住車把的手微微在顫抖,她坐在車後座上,抱住男人的後腰,靠近他:“你小心一點,可別在路上出什麽事啊,爺爺還在等著你呢。”


    “嗯。”


    “爺爺能看到你,肯定很高興了呢,也別想那麽多了,爺爺在醫院躺了兩年,也算是高壽……”已經九十歲了,範曉娟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


    可能是因為從小沒有受到過家人的關注,秦江很看重親情。


    他剛剛跟父母相認,爺爺和外婆就那樣老了。


    特別是爺爺,雖然老頭年輕的時候也糊塗吧,但是對秦江是真的很喜歡,每次見麵都是“小江,小江”這樣叫他,真心拿三十好幾的孫子當小孩一樣的哄。


    秦江本來心神不寧,想想坐在後麵的妻子,還有正在集訓的女兒。


    車速慢慢降了下來。


    等到了醫院,跟袁橋碰了頭,才知道情況是真的不好。


    “那邊過來看了一下,爺爺就又鬧著要回家,今天早上爸爸過來看他,就發現情況很不好。”


    老頭想吃東西了。


    氣管切除是因為肺部感染,為了方便吸痰,必須鼻飼進食,病人自己進食會引起嗆咳,今天老太太過來給老頭帶了點豆汁。


    老爺子剛開始隻是說想舔一舔。


    結果喝進去一大口,馬上就不好了。


    “身體太虛弱了,醫生都不建議再折騰,讓他有尊嚴的走。”袁橋對這個公公沒什麽好感,確實也做不到秦江這樣真情實感的難過,她失去孩子的那段時間,這老頭還想私底下給老秦介紹對象,當她這個兒媳婦是死人。


    到底是血緣至親,老頭又是真心喜歡孫子的。


    人都快走了,她不會攔著兒子跟老人臨終前親近。


    “說是不行了,本來身體就很虛弱,這一年來都是進流食,你爺爺活的很痛苦,醫生建議順其自然了。”也就是不行了。


    還沒進門,就聽見老人劇烈的咳嗽聲。


    躺在病床上的老頭已經幹瘦,眼眶都虧了下去。


    秦老坐在旁邊,似是不忍。


    秦美媛站在窗戶邊上,兩人不想跟人吵架。


    許多年的爭吵,這一年的折騰,已經把骨肉親情折騰個七七八八,對於病人對於家屬都是折磨。


    那邊的兒子媳婦們也都還在,老太太握著老頭的手哽咽:“你有什麽話,就跟我說啊老秦?”


    一個從沒有見過的中年男人守在旁邊,管老人叫媽媽。


    範曉娟翻了個白眼,圍著這個緊實,看樣子不準備給人家正牌兒子讓位子了唄。


    還真是,那邊的兒子媳婦把病床圍著死死的。


    秦江一進來,老人的咳嗽聲都停止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孫子。


    衝他眨了眨眼睛,精神也好了很多。


    老頭沒病的時候,跟袁橋關係很不好,病了以後袁橋雖然沒有刻意在兒子媳婦麵前吐槽老人,但範曉娟知道當年是結下來大梁子了的,當初老秦在外地駐軍,寄回來的信,老頭都卡在手裏頭,一封都不給袁橋看,對袁橋說兒子沒跟家裏聯係過,把當時精神很不好的袁橋整得精神幾乎崩潰。


    “老秦,你有什麽話跟我說,你講啊。”那老太太哭的悲愴,一滴眼淚都沒掉下來:“愛國跟小華都在這裏,都在你身邊呢。”


    那個愛國什麽的,就是趴在床邊的中年人。


    老人連看都沒看一眼。


    範曉娟真想翻白眼了,講得好像兩年前,把老頭扣在你們家要錢的那個好像不是你似的。


    這一年來倒是連看都沒看一眼,來了就壞事,要不是那一口豆汁,老頭可能還能撐個過年。


    生病了就找親兒子,這是看著人不行了,來這邊分遺產的麽?


    分好啊!


    不過她一個孫媳婦,沒輪到她說話就乖乖在一旁裝孫子。


    見那家什麽愛國小華什麽的沒有讓出來位置的意思,範曉娟愣是從人群中擠了進去,把秦江一把拉了進去,硬是把男人的手,塞進老爺子手裏頭。


    老頭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果然是隔代親,老秦這個兒子在他旁邊,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的,但是看見孫子,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一樣,雖說打了喉管不能說話,但老頭比劃了一下,要他坐在旁邊。


    秦江眼眶一紅,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


    範曉娟不忍心,走了出來。


    範曉娟坐在醫院的走廊裏麵休息了一會兒,剛剛想進去,就看見夫妻兩個走了出來,胡愛國一走出來就冷哼一聲:“到底是親生的親,我們這些都是假的,之前說多疼我們多疼什麽,你看吧,到死的時候,還是要找自己親孫子。”


    女人的聲音更冷:“那咋辦,咱媽伺候他這麽多年,不是白伺候白睡的吧,當初扯結婚證的時候不是說他們家兒子在軍區很有位置嗎,當時小靜找工作,一點忙都幫不上,他那個將軍頭銜是假的嗎?”


    兩口子在裏麵守了一上午了,就是等老頭斷氣。


    結果要死不死的,這一口氣就是不斷,剛剛看見親孫子,又緩過來了。


    氣不氣人啊。


    這會兒沒人太計較什麽婚姻法,一般來說一方老人過世,財產都是留給了另一方的,當然這也是基於家裏麵孩子都是親生的前提下,沒幾個親生孩子會跟喪偶的老人爭搶財產。


    但他們家情況不一樣的,兩人是再婚夫妻。


    以前老頭的工資一拿到,馬上就給了老太太當生活費,自己一個月隻留二十塊錢抽煙。


    但兩口子也不是沒有計較,老人這裏還有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另外還有一部分的津貼收入都在秦美媛手裏。


    胡愛國說:“想當初要是這樣,還不如讓咱老太太別跟他領證了,當保姆多好啊,一個月三百塊跟他們算,二十年你算算要多少錢。”


    女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那得不少錢。


    不過京市的房子現在也不便宜,市中心那套房也值老多錢了。


    老太太當時想哄著老頭把房子過戶給她,又是哭又是抹眼淚的,老頭在這方麵硬是沒鬆口,要不老兩口怎麽鬧的矛盾,起因就是這套房子。


    後來兩人吵了架,第二天這老頭就摔了送醫院了。


    後來癱在醫院裏麵,過戶就更是扯淡。


    胡愛國煙癮很大,還沒走出醫院走廊,煙就已經夾在被熏得發黃的食指跟中指中間,被對麵走過來的護士狠狠的盯了一路,他轉了一下香煙,又塞回上衣口袋裏。


    誰心裏都有個盤算,他兒子小華在鋼廠上班,剛談了個對象,女方家裏條件還不錯,他們老胡家算是高攀了,為了穩住這個未來媳婦,胡愛國怎麽都得為兒子打算一下吧,這套房子對於他們家來說太重要了。


    走出醫院門口,胡愛國迫不及待的把煙嘴塞到嘴裏。


    香煙的味道讓人心肺通暢。


    兩口子一邊說一邊往外麵走去,誰心裏沒個算盤,當初秦家的老太太過世,兩兄妹擔心沒人照顧老頭,就給他找了個保姆,等領了結婚證兄妹兩個才知道這事兒,秦美媛還去鬧了一場,他說的保姆工資,就是指這個。


    胡家那邊都準備好臨別感言了,又讓這命硬的老頭抗了幾天。


    誰也沒有想到老頭這一緩緩,又過了一個年。


    因為老頭身體真的很差,老秦、秦美媛、秦江三個輪著來,夜夜都在陪守著,秦江基本上是三天要輪兩天的守,有老秦在守著的時候,他一定也是在的,到正月初三早上,秦江父子醒來以後,發現老頭再也沒有醒過來。


    正月裏處理完老頭的後世,到二月份的時候,秦美媛找上老秦。


    還是一副跟袁橋不對付的模樣。


    秦美媛又讓袁橋把秦江夫婦也叫了過來,她看範曉娟的時候,照樣還是一副很不爽的樣子。


    當著哥哥兩口子,侄子和侄兒媳婦的麵,秦美媛把幾樣東西甩了出來。


    “存折本子上麵是爸爸這些年的補貼,單位發的那些,至於國家發的那部分,他每個月都會找我要,我也都是給了他們的,這個是賬本,這些年給了他多少,這裏存了多少,我花了多少,該記得賬都記了。”


    另外一個紅本本是房產登記證。


    是老頭跟他們媽媽生活了一輩子的房子,結婚以後老頭就搬到胡家去住,拿走的工資那部分一分錢沒拿回來過,都貼補了那家人,房子也租了出去,租金也是老頭拿著,也貼補了那家人。


    胡家的條件不好,要不然也不會讓五十來歲的母親出去給人當保姆了。


    要不是老頭這些年的貼補,胡家現在也買不起房子。


    本來老頭跟那邊老太太結婚以後,胡家人想住過來,但這事兒因為秦美媛去鬧,最後作罷,秦美媛性格相當潑辣,鬧到那家人都怕了她了,最後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不過房子是租出去了好多年,租金也都不少。


    最近這房子被秦美媛賣掉了,因為是二手房樓齡也有些老了,但也賣了九萬多塊錢,跟之前的錢放在一起,她甩出來的時候豪氣萬千,跟個富婆似的。


    袁橋跟小姑子一向都不對付。


    當初要不是小姑子臨時跑了,她的孩子也不會丟,丟了以後小姑子還沒一句好話,她跟婆家的恩仇就是那個時候結下來的。


    袁橋看了兒子媳婦一眼。


    範曉娟捏了捏男人的手:“你小姑想幹嘛?”


    秦江也是一頭霧水,想幹嘛,他也不知道。


    原本就覺得小姑很不好相處,而且這些年老頭的錢都放在她手裏,又覺得她有點貪財,這些錢從老頭住院以後,都沒往外麵掏過,現在她一把拿出來,是個什麽意思就叫人有些看不太懂。


    秦美媛說:“老頭子要把錢留給秦江,於是我就帶過來了。”


    這話老頭可沒對老秦一家說過。


    袁橋眯眯眼,仔細盯著小姑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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