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我覺得我做的事情也變得一文不值。”


    手掌處的麻木似乎瞬間也傳到了她的身體,程懷瑾的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朝她潑出。


    因他說的沒錯。


    她害怕讓言希知道,她害怕讓言希擔心。


    她們之間並非是完全平等的、正常的友誼。


    她願意付出的更多。


    隻祈求言希能永遠做她的朋友。


    然而這也讓程懷瑾為她做的一切同樣變得一文不值。她覺得自己不值得,可她沒辦法覺得程懷瑾也不值得。


    蘇芷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雪白的紗布層層疊疊。


    恍惚間,她想起很多程懷瑾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你不是寄人籬下,你隻是住在這裏。”


    ——“還聊嗎?不聊我們回家。”


    ——“如果你願意往上走,我很願意幫你一把。但如果你仍然這樣自暴自棄,我也無能為力。”


    一而再,再而三。


    程懷瑾對她伸出過援手,她拒絕過,懷疑過,也動搖過。


    然而此刻,那種不願意讓他再失望的情緒像是瘋長的藤蔓,將她的思緒完全地占滿、填充。


    她沒辦法接受程懷瑾的失望。


    一丁點都會足以讓她窒息了。


    燈光下,她的手指顯示出一種紙張般的蒼白。


    慢慢的,痛感回籠。


    蘇芷看著自己的左手,輕聲問道:“我應該怎麽說?”


    程懷瑾側目看過去,語氣平緩:“把你當成是和她平等的朋友,告訴她這件事情。不需要她的道歉,但她必須要知道。”


    “我可以晚上回家再給她發消息嗎?”她祈求最後一點的緩和。


    “可以。”他說道。


    程懷瑾也朝後退了一步。


    那寒潮慢慢地退了。


    蘇芷覺得自己凝結的血液重新回暖、融化。


    她不想和程懷瑾這樣僵持下去。


    難熬的一段空白。


    她嘴唇緊緊地抿起,目光看著自己展開放在茶幾上的手。


    冷不丁地,蘇芷開口問道:“我的手指是不是很長?”


    忽如其來地挑起新的話題,她自己也被驚得起了一層冷汗。


    過分明顯的欲蓋彌彰了。


    那拙劣的手法連她自己都無法忍受。


    然而,她垂下的視線裏,闖入了一隻並不屬於她的手。


    透明的一方茶幾上,程懷瑾的左手向上平展著放在了她傷手的旁邊。


    清晰的骨節,看起來修長而又有力。


    他沒有揭穿她。


    而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應和她。


    寬大的掌根貼著她的指尖。


    修長的指尖結束在她的腕心。


    他們靠得好近。


    那囫圇的痛感也被頃刻間無限放大。


    她忍不住要顫抖,也強逼著自己鎮定。


    他的手好長。


    幹淨,有力。


    蘇芷的心跳像是失足掉進了無底的深淵,狂亂無序的躁點,噴湧出熾熱的火山岩漿。


    他們相依的手掌,如此相近地靠在一起。


    她幾分茫然與忐忑地抬頭看向程懷瑾。


    男人低垂的神色認真而平靜。


    “是很長。”他輕聲說道。


    蘇芷耳後燒紅成漿。


    看見程懷瑾收回了自己的手。


    幾分責備的語氣,徹底帶走了蘇芷的心跳。


    “但是你並不愛惜。”


    -


    程懷瑾的出差被他徹底地推遲。


    十二天後,他陪著蘇芷重新去醫院拆了線。傷口已經恢複得很好。醫生叮囑她千萬不要抓撓,不然難保不留下疤痕。


    兩人從醫院回到家時,李阿姨提醒蘇芷她有一個快遞剛到。


    蘇芷立馬從客廳的抽屜裏拿出了一把剪刀,坐在茶幾的旁邊直接拆了起來。


    並不大的一個包裹,但是包裝得很是嚴實。


    程懷瑾把外套遞給李阿姨,也朝客廳走去。


    蘇芷把快遞小心地拆開,裏麵是一套包裝精美的筆記本,旁邊的袋子裏還裝著很多貼紙贈品。


    程懷瑾站在中島台後看著她眼睛笑得彎起,也嘴角輕勾。


    “言希買給你的?”


    “你怎麽知道?”蘇芷完全無法遮掩笑意抬頭朝他看去。


    程懷瑾把杯子放到一邊:“猜的。”


    蘇芷暫時忽略他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情緒輕揚地說道:“謝謝你。”


    程懷瑾揚眉,淡聲道:“不客氣。”


    兩人心知肚明的默契。


    蘇芷心裏一陣無法承受的輕顫,被著洶湧而來的愉悅所淹沒。


    “我把這貼紙送給你!”


    蘇芷十分慷慨地拿出一張貼紙舉高。


    程懷瑾幾分不可置信地睨了她一眼。


    片刻,冷笑出聲。


    “啊,總裁,你終於笑啦!”蘇芷極盡誇張地說道。


    程懷瑾臉色一秒收斂,將杯子裏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隨後轉身朝樓上走去。


    輕描淡寫的,他語氣裏有隱約的笑意:


    “幼稚。”


    程懷瑾上樓換了一套衣服,很快又重新下來。


    出差的行李箱已經被李阿姨收拾放在了門口。


    他和蘇芷說了大約一個星期後回來,就提著箱子上了車。


    一路順利到達機場,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半個多鍾頭。


    寬闊的休息室裏,零散地坐著幾位客人。


    程懷瑾找了一個僻靜的位置,有些疲累地坐了下去。


    雙眼闔上,能聽見不遠處一個小女孩不時的笑聲。


    那聲音不近,隔著寬闊的走道。


    程懷瑾並未在意,隻是閉目養神。


    後來,那連續不斷的笑聲漸漸消失,他聽見斷斷續續的:


    “叔叔。”


    “叔叔。”


    程懷瑾無聲地睜開了眼睛,那小姑娘是真的在喊他。


    “叔叔,這張貼紙好漂亮!”小姑娘伸手指著程懷瑾手提箱的一側。


    男人並未說話,隻目光循著她的手指看了過去。


    手提箱拉鏈褶皺旁極不顯眼的地方,正貼著一張淺紫色的花朵貼紙。


    淡淡的紫色,花瓣柔軟而舒展。


    片刻的怔忪,程懷瑾無聲地看向那張貼紙。


    “好漂亮!”那小姑娘仰起頭又一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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