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有前世多年的積攢,靈感好似活泉一般源源不斷,使得常氏香坊的香料層出不窮,叫人應接不暇。


    加上佛誕日裏一舉打出的聲名,年底盤賬時常家香坊的收益竟然比預期還高出不少。短短八個月的時間裏,入賬數額竟然達到了三萬兩。


    拋出各項成本開支,按照早早便定好的分成規則,小姑娘足足拿到了兩千兩七百兩銀子。


    一疊一百兩的銀票,捏在手裏亦是厚厚地一遝,讓她歡喜地笑彎了眼睛。


    這無疑是對去年她執意來夔州開辟鋪子的最好回報,也讓冒著風險跟隨她前去打拚的聶三娘與徐掌櫃嚐到了甜頭。


    不等常瑛開口說出自己今後的打算,二人便已經盤算著下一步要把鋪子開向何處了。


    古麗頭戴著麵紗,適時地給正高興的幾位掌櫃奉上熱茶,身後還跟著一個八九歲的女孩,捧著糕點走到了常瑛座前。


    這母女二人正是當日常瑛自人牙子手中買下的那兩個西極人。原本因著容貌損毀,並沒有如其他人一般招待客人,隻留在了鋪子後頭做些雜活。


    可常瑛偶然與之攀談過後,才發現這二人倒是有一個令她頗感意外地手藝。


    ——培植花木。


    被從西極之地一路輾轉買到夔州的過程之中,她們也曾被勳貴之家買走當做個稀奇物件賞玩。


    古麗人聰慧細心,趁機便跟著那大戶人家的嬤嬤學了不少蒔花弄草的本事,加之她實在有天賦,一手嫁接扡插的本領讓常瑛大感意外。


    幾乎是立時,小姑娘便意識到自己撿到了寶。


    前世人工繁育出的花木新品種層出不窮,集多個品種的長處之大成,大大拓寬了製香的限製,讓許許多多高質量的香方層出不窮。


    而今她有了古麗,那豈不是在這個世界,占據了一番旁人都不具備的先機?


    一番慎重的思量之後,她把交給了古麗一個有些特別的任務。


    ——種植乳香樹。


    前年她自如意樓的庫房之後,早到了一包陳年的不知名種子,辨認出那淨是西極之地的珍貴香料熏陸香的母樹種子。


    這種帶著神秘色彩的香料前世也不多見,常瑛交給古麗之時,心中也帶著七八分的忐忑。


    她也不知道,古麗到底能不能成功種出乳香樹……


    第44章 兒女之情古麗鄭重地接過了那一包小小的種子,想方設法地請教了許多夔州花卉方麵的名家。


    無不告訴她,他們從未見過這種奇怪的植物。而且既然確定這植物原產於西極之地,與此地的水熱風土迥異,就算種了下去,也是白費功夫……


    總之,沒有一人看好常氏香坊打算培植這種罕見花木的想法。


    古麗視常瑛為救自己母女於水火的恩人,怎麽肯把這樣令人失望的結果告訴大掌櫃?仔細思考過後,她決定勉力一試,特地央求徐掌櫃給建造了一個秸稈所做的溫室,利用人力彌補了水熱條件的不足。


    經過幾個月的漫長等待、反複實驗之後,那一包種子險之又險地長出了三顆嫩芽。


    可還沒等殷殷期待的眾人高興,一場寒風忽地來襲,那好不容易長出的三塊幼苗頓時瑟瑟發抖地蔫了下去,叫眾人的一顆心又捏了起來。


    古麗焦灼地唇上都起了燎泡,與女兒整日整夜地守在溫室裏寸步不離,不斷地增加炭火提高溫度,一直堅持到那寒潮退去。


    得天庇佑的是,那三顆嫩芽雖然又有兩顆沒有撐下去,卻又其中的一顆格外堅韌,正式在這小小的溫室裏紮下了根。


    如今八個月的時間過去,總算勉強長出了一副小樹苗的樣子,叫常瑛每每看見都要誇獎古麗能幹,直接吩咐按照鋪子中徐聶二位掌櫃的分例給母女兩個開月錢。


    這對背井離鄉孤苦漂泊的母女,也第一次知道除了被人賣了賣去,她們還能用自己的雙手產生價值,依靠自己謀生。


    感懷之餘,愈發在常家香坊做得認真,而今那小小的溫室之內,已經有十幾種古麗精心培植的花木,隻等來年便可成為常家香坊獨有的製香原料。


    這叫眾人見了古麗這個大功臣,怎麽能不心生快慰呢?原本因為盤賬分紅而激動起來的氣氛愈發歡鬧。


    “大掌櫃,今日店裏打烊前,兩位掌櫃要請我們吃酒,您不如也留下,共同慶賀一番?”一個半大夥計不怕人,當場便對著常瑛高聲提議。


    這鋪子中的人多半是常瑛那日自人牙子手中買下的奴隸,初開始還有些戰戰兢兢,但是相處的日子久了,才明白自己來到了怎樣的好去處。


    大掌櫃不僅要徐掌櫃抽空教習他們讀書識字、招待客人,還親口給他們開出了一筆豐厚的月錢。甚至許諾,隻要他們有了謀生的好去處,便可去找去找她撕毀身契,恢複自由身。


    這哪裏是買他們做奴仆,分明是把他們當成了故友親朋一般!


    碰上了這樣好的主家,他們自然埋頭肯幹,這大半年來常氏香坊能夠有這樣好的生意,自然也少不了他們出的這一份力。


    故而常瑛倒是對徐掌櫃與聶三娘帶著他們在年節裏樂上一回樂見其成,仔細叮囑了幾個小的不要喝醉之後,便也應下了這群半大孩子的邀請,在常氏香坊的後院裏擺宴倒酒,一直熱熱鬧鬧至大半夜才散。


    有了這一樁事情耽誤了半日,常瑛再度趕回鬆陽縣預備過年時,便看見吳氏一臉不讚同地倚在巷子口,顯然是有備而來,特特地在此時等她回來。


    “阿娘?冬日天冷,你怎麽在這裏?”常瑛親昵地靠過去,在娘親的肩膀上蹭了蹭。


    吳氏拿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卻對自家閨女語帶嗔怪,“早便告訴你嘉山書院昨日便閉館,你明明答應地好好的要及時趕回來,一同去接阿恪回來,怎麽又放了我的鴿子?”


    “呀!”常瑛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她忘記了什麽,急忙粘著吳氏撒嬌道歉,“夔州那處盤賬耽擱了些時候,我便遲了一日回來,娘你不要生我的氣……”


    “錯了!”每每看到自家閨女這副不開竅的樣子,吳氏就恨不得看看她腦袋了是不是少了七情六欲這根弦,“你哪裏是該跟我道歉,你該跟人家阿恪好好解釋,上次明明是你親口答應人家的,是也不是?”


    “阿恪哪裏會因為這種小事生氣,我好好與他說說便是。”小姑娘顯然沒有領會到自己娘親的深意。


    趙恪是什麽性子她還能不知道?二人可是出生入死的過命交情,哪裏會因為這點小事生出什麽隔閡?


    “你呀你……”吳氏被她氣得險些倒仰過去,實在摸不準自己這閨女腦子裏裝的是什麽,隻能一路看著她像一隻輕靈的小鹿一般,穿過殘雪堆積的小巷,跑進了家門。


    一進門果然看到,身著雪白輕裘的趙恪,正坐在爐火旁溫書。


    聽見常瑛進門的動靜,不急不慌地抬起了一張愈發清俊的臉,朝著常瑛輕輕一笑。


    可惜小姑娘既看不出他今日為何要特地坐在廳堂中溫書,也看不出他身上的衣服到底在自己回來之前更換過幾次,如同往常一般同他笑吟吟地打了招呼之後,三言兩語便解釋了自己晚歸的原因。


    眼見她即刻便要如常一般去忙活香坊之事,少年鴉羽一般的睫毛又再度垂落下來,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口,整個人的氣氛有一種顯而易見的失落。


    有多顯而易見呢?


    吳氏相信,除了自家那個半點都不曉得憐香惜玉的小女兒,隨便來一個人都能瞧得出阿恪的低落!


    有這樣風風火火的閨女和這樣溫和靦腆的準女婿,她絲毫沒有覺得用上憐香惜玉有什麽不對,念念有詞地歎了一口氣,打算好好同常父說道說道,二人一起出一個好主意。


    可惜常父本就少言寡語,碰上這種小兒女之間的事情更是訥訥說不出話來,惹得吳氏還沒有半個主意成型,今年的除夕夜都到了。


    唉聲歎氣七八聲之後,她隻得先拋下這件事情,打發女兒去請獨身居住的宋先生過來一同吃團圓飯,自己又馬不停蹄地投入準備菜肴的大業之中。


    想要整治出一桌子大菜可不容易,自家的兒子丈夫笨手笨腳指望不上,閨女更是與廚房天生相衝。算來算去,竟隻有一個趙恪,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前來給吳氏幫忙。


    這些活計本就是熟能生巧,趙恪又素來細心,一時間做得有模有樣,比吳氏還遊刃有餘。看的她又是一番感慨,愈發堅定了自己要早早同閨女好好談談的主意。


    明月高懸,爆竹聲聲之中,一席盼了許久的團圓宴終於趕在子時開始。常父感慨地看著自家如今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真恍若做夢一般,一時間酒不醉人人自醉,與宋先生推杯換盞,不一會兒便有了七八分醉意。


    常平與常安兄弟倆一人扶著一個,送走路都深深淺淺的父親和宋先生回去先歇息。


    吳氏心裏裝著自家姑娘那一樁事,便也放下了筷子,隻顧得目光來來回回地在閨女與趙恪之間打轉。


    待得兩個兒子回來,她便推說自己年紀大了精神不好,也要女兒送自己前去歇息。


    小姑娘放下手中吃的正香的飯碗,狐疑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她娘這半點也瞧不出什麽困倦的樣子,怎麽這就要去休息了?


    奇怪歸奇怪,她也不廢話,也起身離席,扶著吳氏一步一步地走在夜色之中。


    這處趙家的宅院占地極大,此時走在通往後院的小徑之間,遠離了那處燈火通明的花廳,倒顯出一種難得的寂靜來。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吳氏幾番張了張嘴掙紮半晌,終於把在自己心中憋了幾番的話給說了出來:


    “阿瑛,我瞧著你看你大哥與於姑娘的事情瞧得分外明白,為什麽到自己身上,反倒是看不清楚了呢?”


    常瑛險些沒聽明白她的意思,思緒在心中繞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娘你說的是大哥的婚事?可這與我有什麽關係?”


    “你你你……”吳氏猜到了她不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卻沒想到閨女的情竅能空空到這個地步,“我可真是白替你擔憂這些日子。”


    “來年開春你便要十四歲,阿恪大你一歲,也要十五歲。”


    “自打你自後山把人給領回來,他也與咱們家相處了快兩年。品格性情都是我跟你爹一同看著長起來的,可謂是沒有半分瑕疵。”


    “而今趙家的汙名洗刷,來年二月阿恪便能去科場掙前程。歸根結底,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選。”


    “可憐人家孩子對你一片癡心,你便半點也沒有感受得到嗎?”


    ……


    吳氏的話輕輕柔柔,隻是商量與勸說的語氣,卻不知為何仿佛有千鈞之力一般,一下子便把常瑛給砸懵了。


    阿娘在說什麽?趙恪對她一片癡心?


    不論是從鄭老爺到夔州趙家再到周中丞,還是從鬆陽西市的地攤到如意樓與妙儀坊再到夔州的常家香坊,短短的一年半時間她與趙恪共同經曆了許多風風雨雨。


    彼此都見過對方最狼狽的時刻,又一起攙扶著從泥潭中走了出來。


    原本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放心交付後背的知己與朋友,現在卻忽然被阿娘告訴,趙恪對她有著兒女之情?


    第45章 初踏科場常瑛的心中一時間泛起驚濤駭浪,震驚又詫異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她娘。


    吳氏終於把憋在心中許多天的話說出口,頓覺自己身心舒暢,一點感歎還沒說出口,看見閨女這一副算不上高興的表情又咽了回去:“怎麽了阿瑛?你從前不是最喜歡粘著阿恪了嗎?”


    娘如今告訴了你這傻孩子的心思,你怎麽倒不高興了起來?


    等等,這丫頭不會是在外頭學了壞,遇見了更加臉蛋討喜的美少年,就此瞧不上阿恪了吧?


    吳氏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忍不住出言警告:“我可是瞧見你從前喜愛阿恪,這才撮合你們,阿恪這般好的孩子,你可不許始亂終棄!”


    常瑛:……


    天大的冤情!


    初見趙恪時自己前後跟著他,不過是想要借趙夫子之名給自己製香的手藝尋一個好的假托。而後被阿娘瞧見對趙恪動手動腳,那是在苦口婆心地勸趙恪回去念書。


    本來堂堂正正的兩件事,怎麽就在吳氏眼裏頭,她成了話本子裏始亂終棄的負心書生,趙恪成了零落成泥的無知小姐?


    常瑛此時隻恨今年的雪沒等到除夕夜便停了,不能昭顯出她這天大的冤情。


    隻好認命地扶著吳氏,打算先把人送到她歇息的屋子。


    自己憋了許久才的心病被閨女聽了卻沒個準話,吳氏哪裏能夠就這麽平平靜靜地被她揭過去,硬生生扯著閨女的手不讓她挪步:“阿瑛,不行,你今天必須跟娘說明白,你到底打算拿出個什麽樣的章程?”


    她能有什麽章程?


    吳氏說的一句話確實有道理,阿恪過了除夕轉眼便要十五歲,過兩個月就會參加縣試,大好的前程便在不遠處。


    從前她因為並非在這個世界長大,行事間也不怎麽顧忌所謂的禮教綱常。若真的是因為她這些不妥的舉動讓趙恪受到了什麽影響,那她的罪過豈不是大了?


    更何況,自己於感情之上,確實好似缺了一竅,一心隻當趙恪是她的知己,是她的親朋,實在不知,該拿出什麽態度再與人家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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