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千惠驚訝地看著從樹叢另一頭繞出來的顧念,又是驚訝又是難堪。


    老同事重逢,一個混得風生水起,一個卻在這裏做低伏小,還被後者看在眼裏。


    餘千惠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楊敏皺皺眉頭,對顧念這個不速之客表現出極度的不歡迎:“這位小姐,我們在這裏說話,你偷聽就算了,還隨便插嘴,難道不知道禮貌兩個字怎麽寫嗎?”


    這話說得很好,假如沒有剛剛欺負餘千惠的那一幕,顧念完全沒有意見:“你是鍾姐的助理吧,我見過你的,就在s市電影節的開幕式上。”


    “開幕式我沒參加。”楊敏越發覺得這人可疑,搞不好是來套近乎的。


    顧念笑道:“對呀,你沒下車,當時在鍾姐車上吧,我看見你了。”


    她主動伸出手:“我是m&j的nina,跟你們鍾姐也見過幾回的。”


    提到m&j,楊敏倒是有點印象,她遲疑地伸出手:“你好。”


    顧念沒有提剛剛的事情,又跟餘千惠打招呼,語氣比對楊敏親密很多:“hi,sunny,你最近怎樣,上回咱們說好一起去逛街的,後來見你忙,我都沒敢聯係你了!”


    餘千惠心裏輕輕鬆了口氣,也露出笑容:“是啊,說好了的,我沒忘,你哪天有空隨時都可以聯係我。”


    她心裏感謝顧念剛才幫她說話,卻更希望對方沒看見這一幕。


    鍾圓可能透過落地窗看見動靜,也走了出來。


    “怎麽回事?”她問楊敏。


    又對顧念道:“nina,怎麽不去裏麵吃點東西,你上回說要我的簽名,我還沒給你呢!”


    前後截然不同的語氣,讓楊敏心裏忐忑起來。


    鍾圓人前和氣,但混到這地位,誰沒幾分傲氣,很少見她主動說要給誰簽名的。


    顧念從善如流:“剛看鍾姐在跟wendy說話,沒好意思上前打擾,我特意帶了本子過來的,您可得給我簽上三份,我的朋友裏您的粉絲太多了,我怕三份都存不住。”


    鍾圓樂了:“給你簽五份行不行?”


    沒了劉玉珊在場,兩人又有意親近幾分,氛圍自然愉悅。


    楊敏暗自慶幸顧念的打岔,讓鍾圓沒顧得上追究剛剛的事情,她當然不會蠢得去插嘴。


    餘千惠還算有眼色,見狀便道:“不用nina去拿,我隨身帶著紙筆!”


    說罷從包裏拿出來遞給鍾圓,後者唰唰簽了好幾份簽名給顧念。


    楊敏暗暗瞪了她一眼,就你機靈!


    顧念有意無意道:“sunny先前跟我說從m&j跳槽,給一位很有名望的演員當助理,我還沒想到是鍾姐您呢!”


    鍾姐笑睇了餘千惠一樣:“sunny挺好的,來我這邊之後很快就適應了,不愧是m&j出來的。”


    楊敏有點不自在,她剛剛才拿m&j奚落過餘千惠,鍾圓說這話好像在打她的臉。


    但她不敢吱聲,恨不得鍾圓別問。


    鍾圓身邊不止一個助理,楊敏算是頭一號,餘千惠則是第二助理,後者之前沒有圈中的工作經驗和人脈,來了這邊等於從頭開始,楊敏不樂意看見有人來跟自己競爭,肯定處處找機會排擠她。每一個人的工作,其實都是一部職場奮鬥史,顧念如是,其他人亦如是。


    顧念似乎知道餘千惠矛盾的心情,並未多說,轉而與鍾圓聊起別的事情,鍾圓對趙和新電影與m&j合作的項目讚不絕口,半真半假道:“nina,下回我的新電影,不知有沒有緣分和m&j合作?”


    “鍾姐要親自執導了?還是當製片人?”顧念好奇道。


    鍾圓:“都不是,就是投資,也主演。”


    顧念:“現代都市?”


    鍾圓:“對,講愛情,也講人性。”


    顧念笑道:“其實趙先生這事不是我說了算,我隻是提交了方案,還要上頭拍板,鍾姐要是不介意,回頭可以先把影片資料發我郵箱,我看看有沒有契合m&j的風格,回頭再跟上邊申請,您看怎麽樣?”


    鍾圓也知道這不在她的權限範圍內,但顧念肯答應幫忙申請,就是仁至義盡了。


    打從趙和跟m&j的合作項目公開伊始,圈中許多人都似嗅到一塊香氣四溢的肥肉,可惜不是誰想合作就能合作,別說m&j在奢侈品界的咖位,你拍個小成本都市劇,總不能腆著臉去跟m&j談合作吧,有那心也沒那門路,古裝劇就更扯淡了。


    鍾圓雖然不是m&j的品牌摯友,但她跟m&j關係不錯,m&j也讚助過她幾次活動,彼此合作愉快,顧念不能當麵回絕了人家,反正成不成也不是她說了算。


    多聊了幾句,顧念低頭看一看手表,抬頭歉然道:“不好意思,我等會兒還有點事,可能得先失陪了。”


    晚上商家小女兒成年宴,幾天前雍凜就跟她說好了的。


    鍾圓沒有覺得被怠慢了,反而還一臉理解:“那你快去吧,現在這個點容易塞車,早點出發免得遲早。”


    楊敏幾乎懷疑鍾圓被鬼上身了,就她的了解,這位根本不是這麽好脾性的人,有一回,同樣是品牌合作方,對方因為對鍾圓稍微怠慢了一點,就直接被她拉進黑名單,已經簽訂的意向合同也直接取消,逼得對方不得不上門道歉,換了個對接的人,才平息鍾圓的火氣。


    顧念告辭離去,鍾圓沒了笑意,目光在楊敏和餘千惠上來回走一圈:“你欺負sunny了?”


    楊敏心裏一顫,忙道:“沒有沒有,她去買咖啡,我讓她單獨打包一份牛奶,她直接讓店員給加咖啡裏了,我說了她兩句。”


    鍾圓蹙眉:“你們都是我的助理,工作就是幫我的忙,不是給我增添麻煩,小敏,你跟了我兩年,應該明白這一點。”


    楊敏低著頭認錯:“對不起鍾姐,給你添麻煩了,我跟sunny會好好溝通的!”


    餘千惠也道:“都是小事,鍾姐別放心上,要不我重新再去買一份?”


    鍾圓:“不用了,我剛在裏頭喝了飲料,咖啡你們自己解決吧,下不為例。”


    她轉身回到裏頭,不一會兒便有雜誌方的總編迎上來,鍾圓與對方言笑晏晏,哪裏看得出剛才半點冷然。


    圈中人都有幾副麵孔,對待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態度。


    有了剛才那一出,楊敏當然不敢再對餘千惠發脾氣了,但語氣仍不免酸溜溜的,又帶了一絲好奇:“你跟nina以前是同事嗎,我看她還蠻厲害的,鍾姐對她態度好好。”


    餘千惠輕輕道:“nina的確很出色。”


    當初在門店,共事的同事那麽多,其中也不乏海歸,顧念還能殺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當然算得上出色。


    她跟顧念等幾個人都是同一批進去的,兩三年下來,跳槽的跳槽,升職的升職,餘千惠不甘心原地打轉,又對娛樂圈躍躍欲試,剛好通過朋友渠道得知鍾圓還想招個助理,就毅然舍棄m&j的工作跳過來。


    絕大多數女人的野心不比男人大,就算在m&j工作,也不是人人都像顧念和衛瑪等人一樣,把工作當成生活的一部分,像男人一樣追求工作上的成就感,不少人能力平平,眼看升職無望,幹脆就結婚生子,等年紀大了,再跳槽到別的公司或企業,找一份簡單的文職幹著,可以兼顧家庭和孩子,一輩子就這麽平平淡淡過去。


    餘千惠曾經把顧念當成學習的榜樣,覺得顧念能做到的,她應該也可以,但現在想想顧念,再想想剛剛楊敏的態度,她卻忽然有點茫然,不知道自己這個選擇是不是正確的。


    也許人生總要麵臨不同的抉擇,譬如一段愛情,譬如一個決定,選對了,自然順風順水,選錯了,就得把苦果咽下去。


    娛樂圈是個五顏六色的大染缸,利益驅使,人事隻會比m&j更複雜。


    不會更簡單,想想顧念從前遇到的那些麻煩,餘千惠暗暗歎了口氣,仿佛又從心裏生出一點動力,鞭策自己不要輕易氣餒萎靡。


    “咖啡冷了,你還喝嗎?我去買。”她問楊敏。


    楊敏愣了一下:“鍾姐不是說不用買了嗎?”


    餘千惠:“鍾姐體貼,我不能自以為是,她每天下午都是要咖啡提神的,你喝什麽口味的,我一起買過來。”


    “……那就給我一杯冰美式吧。”楊敏有點不自在,畢竟剛剛才刁難過對方,但此刻的語氣明顯要好很多。


    餘千惠微微一笑:“好。”


    燈火璀璨通明,幾乎照亮了宴會廳的每一個角落。


    盛裝打扮的女孩兒一手提著裙擺,踩著鑲嵌水晶和寶石的定製高跟鞋,從回旋樓梯上一步步下來,麵對眾人的目光,露出甜甜笑容。


    她就是商家的小女兒商茹,今夜成年宴的主角。


    一群年紀相仿,同樣穿著各式晚禮服的女孩簇擁著她走向最中間的蛋糕,蠟燭已經點起,商茹的父親商浚將綁著綢帶的刀遞給她,商茹接過來,象征性地碰了一下,侍應生隨即將蛋糕推走,切好之後才會重新端上來給眾人享用。


    商茹是主角,卻不是唯一的主角,今天雍氏集團的大股東基本都來了,雍子文因公不能出席,也有其子代勞,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政商兩界的知名人士,這些人顧念未必都能叫得上名號,但一張張麵孔都是電視上經常看見的,非常具備辨識度。


    成年歸成年,商茹的圈子跟她父親的圈子絕不可能重疊,雍凜同樣是第二代,卻已經慢慢接手獨立,甚至幹出一番事業,商浚羨慕得不行,特地過來跟雍凜打招呼,詢問了他的現狀,與雍凜聊起經濟。


    雍凜隨口問道:“商叔,聽說雍氏已經定好新名字了?”


    商浚有點意外:“是啊,你不知道嗎?”


    雍凜:“雍氏的事情我很少幹涉,畢竟我現在沒在雍氏工作。”


    商浚點頭讚同:“這樣挺好,父子分工明確,彼此自由,互不幹涉,新名字是股東們投票定的,就叫‘明華’,易名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了。”


    雍凜:“這名字寓意挺好。”


    商浚哈哈一笑:“你父親起的,你們父子倆眼光都一樣!哎呀,我可真羨慕子文,虎父無犬子,小茹才剛成年,都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接我的班!”


    他的妻子於雪丹一直在旁邊陪伴,聞言就嗔道:“小茹年紀過兩年也大學畢業了,現在放假就可以讓她去實習幫忙了,你自己寵女兒,還好說!”


    商浚摸摸頭發,笑了笑。


    夫妻倆又跟雍凜和顧念寒暄了兩句,這才轉身去招呼其他人。


    顧念有些好奇:“這位商叔結婚晚?”


    雍凜知道她在問什麽:“他是二婚,前邊還有個前妻,生了兩個女兒。”


    顧念輕輕啊了一聲:“那怎麽提都不提?”


    雍凜:“據說當年鬧出不小的動靜,我也不太清楚,得回去問問我媽,不過在他們麵前就不要提他那兩個女兒了,他這個後妻比較精明,不像我媽。”


    這等於變相說自己的母親傻白甜。


    顧念哭笑不得:“當著別人的麵編排自己的母親,有你這樣的?”


    雍凜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別人。”


    作為主角之一,雍凜他們的出現同樣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對顧念的身份,雍凜並未以“女朋友”來稱呼,而是直接稱為“未婚妻”,讓所有人都知道緋聞不僅僅是緋聞,雍家獨子是真的要娶這位奢侈品門店店員出身的顧小姐。


    許多當麵祝賀的人,內心指不定怎麽想,但雍凜並不在意,因為上帝也管不了別人的想法,隻要他們明白顧念的身份,給予足夠的尊重就可以了。


    宴將過半,雍凜接了個電話。


    電話是他父親的助手嶽泳打來的。


    雍子文有三個工作上的助手,這次去開會,兩個跟著他一起,剩下一個留在公司處理事情,嶽泳就是留在公司的這個。


    “小雍先生。”


    嶽泳似乎竭力想要鎮定下來,聲音卻忍不住泄露了一絲顫抖。


    “什麽事?”雍凜聽對方語氣,還以為雍氏那邊出了什麽事,他朝顧念作了個手勢,獨自走到露台外麵。


    “您現在方便聽電話嗎?”對方深吸了一口氣,聲線卻顫抖得更厲害。


    雍凜慢慢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方便,說。”


    嶽泳:“是這樣的,您聽完之後要冷靜一些,我剛剛從機場得到消息,雍先生的航班,本該在兩小時前抵達墨爾本機場的,但是現在地麵跟飛機完全失去聯係。”


    “失去聯係是什麽意思?”雍凜的眼前似乎出現片刻的暈眩,但他的聲音仍舊很穩。


    嶽泳:“就是……飛機要麽偏離了航線,在別的地方著陸,但是這種可能性很小,最有可能是,被劫持了,或者,已經遭遇不測。”


    顧念正在跟幾個過來主動找她搭訕的小姑娘說話。


    說是小姑娘,因為她們的年紀跟商茹差不多,家境跟商茹也差不多,都是典型的白富美。


    雍凜在她們這一輩裏,算是遠遠拋開其他人的領跑者,雍凜打從中學起就在國外過了很多年才回來,說是同一輩,其實商茹她們幾個小姑娘對雍凜,還沒有對柴向陽等人來得熟悉,年紀相差幾歲,彼此就有些距離感,平時又總在父母那裏聽見雍凜如何如何能幹之類的話,加上雍凜那張臉那個氣場的確撐得起來,幾個小姑娘隱隱約約把他當半個偶像了。


    在一般人的理解裏,條件這樣好的雍凜,那肯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哪怕雍家不需要什麽強強聯姻,門戶稍微低一點的,見識經曆局限在那裏,雍凜也看不上,不能強求一個在國外貴族公學上學,回來又開公司的富家子弟,跟普通職業的女孩子聊今天超市什麽水果折價出售,龍配龍,鳳配鳳,這不單是勢利的問題,而是很現實的差距問題。


    但雍凜偏偏就談了個普通人家的姑娘,跟他爹當年一樣。


    他爹當時的情況又跟他不太一樣,雍子文那會兒,雍家已經沒落,許多事情得從頭開始,雍子文精明能幹,正好趕上了改革開放那一波潮流,就順勢乘風而起了,娶劉玉珊,在當時那會兒也算不了什麽轟動性的新聞,隻不過這些年女星嫁入豪門的風氣越發流行,大家忍不住一一盤點,回頭看看,劉玉珊的確是好運氣。


    今時不同往日,所以雍凜還會找個普通門第的女朋友,才讓人覺得很意外。


    聽說他的女朋友叫顧念,聽說這人在m&j上班,正好接待了去買東西的雍凜,兩人就看對眼了。


    那不就是一出狗血的灰姑娘戲碼麽?


    這種戲碼打從多少年前就不流行了,十個人裏麵起碼有一半以上覺得顧念這姑娘肯定是衝著人家有錢人去的,偏生手段了得,居然還能拴住一隻前途無量的金龜婿,比當年的劉玉珊還要厲害。


    起碼孫珩跟何夢都是這麽認為的。


    孫珩的父親,跟何夢的母親,都是雍氏董事會裏的成員之一,他們不僅持股雍氏,同時也有其它生意,譬如孫珩的父親就是做實木建築的,跟雍氏的房地產行業正好搭邊,而何夢的母親則是電商行業,父親從政。


    換而言之,孫珩與何夢都是成功家庭出身的小孩兒,本著對圈外人的排斥,不大瞧得上顧念這種“外來人士”,話裏話外,都是若有似無的敵意。


    剛剛在雍凜麵前還好好的,雍凜一走開,立馬炮火全開,二對一,字字句句,似不經意,又足夠令人難堪。


    而且像她們這樣的小姑娘,性格還不夠老練成熟,眼光卻已經很高,一眼就看出顧念身上小到手鐲戒指的牌子。


    一個驚奇道:“顧小姐,你身上穿的不是m&j去年的款式麽,雍哥連當季的高定都不給你買嗎?”


    另一個惋惜道:“雍哥以前跟ysabel在一起的時候,可舍得了,什麽好東西都給她買,不過ysabel也很漂亮,金發雪膚,撐得起來。”


    孫珩眨眨眼:“顧小姐,你該不會不知道ysabel嗎?”


    她們可勁兒地刺著顧念,巴不得她惱羞成怒,又或者去跟雍凜告狀,正好看她的笑話。


    顧念心裏一清二楚,她看慣了職場上的老狐狸,這兩個小姑娘的道行簡直稱得上稚嫩。


    “知道啊,”她笑了笑,露出軟甜的酒窩。“ysabel的確很漂亮,我們經常聯係,你們也認識她嗎,要不要跟她聊兩句?不過最近她在準備論文,未必掛在網上。”


    這情節怎麽不按套路來,對方不應該是惱羞成怒眼含熱淚忍氣吞聲嗎?


    孫珩跟何夢麵麵相覷,有點不知道怎麽進行下去。


    ysabel是雍凜在國外上學時交的女朋友,後來雍凜回國,ysabel繼續念書,交了新的男朋友,兩人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因為同是大學校友,還保持著正常通訊。不是每對分手的情侶都要死去活來反麵成仇,談感情的時候認真談,談不下去了大家一拍兩散,你好我也好,國外離了婚的夫婦各自組建家庭之後,也不乏繼續保持聯係的。


    對方現在博士在讀,跟著男朋友在非洲研究動物,每天曬太陽曬得不亦樂乎,顧念偶然之下與她相識,兩人一拍即合,倒是成了好朋友,經常會在網上聯係,ysabel本科和碩士時也在法國的奢侈品店兼職過,有時還能給顧念提供一些靈感和建議。


    兩個小姑娘以為顧念受不了雍凜有前任,又或者肯定被蒙在鼓裏,那才是真正幼稚。像雍凜這種條件的男人,那麽長一段時間都在國外待著,如果一個女朋友都找不到,顧念反而要懷疑他是不是gay了。


    她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付著兩個小姑娘,一邊關注露台的方向。


    雍凜這個電話打的時間有點長,直覺令她感到一絲不對勁。


    “不好意思,我去上個洗手間,你們先聊。”顧念找了個借口,打算去看看雍凜。


    孫珩故意道:“你該不會是不放心雍哥在外頭吧?”


    何夢:“對呀,顧小姐,對男人不能盯得這麽緊的,隻會起到反效果。”


    顧念眨眨眼:“可我就是想他了,沒辦法,誰讓我倆就是這麽黏乎呢?”


    兩個小姑娘被她的“不要臉”鎮住,半晌說不出話。


    顧念沒再理會她們,直接就往外麵走去。


    隔著紗簾,雍凜的身影映入視線。


    對方沒等顧念靠近,就轉過身,似乎帶著一絲警醒。


    “是我。”她輕聲道。


    幾乎是瞬間,顧念能感覺到對方的緊繃略略放鬆了一點。


    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顧念心想,走過去碰了一下他的手。


    入手冰涼,她心下一驚。


    “怎麽了?”


    “我爸的航班,到現在還聯係不上。”雍凜的聲音有點暗啞,“剛才我聯係了些人,讓他們時刻留意動向,我得先回去安撫我媽。”


    顧念想也不想:“好,我與你一起!”


    這麽大一件事,肯定壓不住,就算他們不說,新聞很快也會播報,雍凜不想留在這裏被人圍觀。


    兩人手挽手跟主人家告別,雍凜隻說有事,沒說什麽事,商浚有點驚訝,卻沒多問,反是於雪丹有點不高興。


    雍凜他們走了之後,於雪丹就道:“這小孩兒仗著他爸,骨子裏有股傲氣,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商浚笑了笑:“他有那個本錢,能幹的年輕人麽,總是傲一點的,咱們女兒倒是個無害的,可你看她以後能接我的班嗎,少不得我還得找個經理人了。”


    於雪丹白了他一眼:“你怎麽就知道不能!”


    回江邊大宅的路上,雍凜打了五六通電話,有些是打給有關部門的熟人,讓他們幫忙留意的,有些是打給助理,讓他們直接去距離飛機出事地最近的管轄國家打前站的。


    雍子文去馬來是為了開一個國際商務會議,國內商界去了不少人,還是政府官員帶隊,當時是在國內包機出發的,但在馬來開了幾天會議之後,雍子文並沒有跟隨大部隊回國,而是又從馬來出發飛往馬尼拉,應邀出席市政廳的一個活動,因為雍子文早年曾跟馬尼拉的華商有過生意往來,這次的活動又是老朋友在籌劃,他自然要過去捧捧場。


    就在後天,澳洲那邊將會舉辦一個澳亞的經濟論壇,雍子文早就接到邀請函,他本來是不打算去的,但後來在馬尼拉,心想反正人也出來了,就順道過去看看,於是讓助理臨時訂了今天的航班,沒想到好巧不巧,就出事了。


    人有旦夕禍福,走在路上也有可能突然從上邊砸下一花盆然後嗚呼哀哉,隻是在意外沒有發生之前,所有人都會抱著這個世界風平浪靜,自己很安全的錯覺。


    實際上不是。


    雍凜表麵上還能定住,心裏早就亂成一團,任誰毫無心理準備被砸上這麽一個消息,都不可能若無其事。


    兩人都不怎麽說話,這會兒說什麽都不合適,“一定會沒事的”這種話糊弄糊弄劉玉珊可以,對雍凜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顧念知道,所以她隻是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沒鬆開。


    手機上已經開始有突發新聞滾動播報了,無非是說飛機失蹤,現在還沒能聯係上,飛機的機型,載客量多少,乘客的國籍分布等等,官方媒體的速度很快,包括大使館的電話在內,也都一一公布出來。


    顧念看了一眼,又匆匆關掉,這些信息目前沒什麽用處。


    她擔心的是雍凜的母親也能看見這些新聞。


    果不其然,等兩人回到雍家,就看見於嬸一臉擔憂地迎上來問:“新聞裏說的那個航班,是不是先生乘坐的航班?太太擔心得很。”


    雍凜沒有說話,但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答案,於嬸臉色煞白,不敢置信,喃喃念叨:“不會吧,怎麽會這樣,太太肯定受不住……”


    劉玉珊正在客廳看新聞,見了兒子就立刻問:“你爸的電話我打不通,昨天聽他說要飛澳洲,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吧?”


    這種事瞞也瞞不住,雍凜道:“媽,你先冷靜點,聽我慢慢說。”


    劉玉珊大約料到他要說什麽了,腿一軟,眼前一黑,整個人直接就癱在沙發上。


    於嬸撲過去,趕緊給喂水喂速效救心丸,顧念反應也很快,幫著攙扶,掐人中。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劉玉珊扶著額頭,整個人感覺天旋地轉,根本沒有心思計較顧念的存在了。


    雍凜沉聲道:“消息還在核實,現在隻說失蹤,沒有更多的壞消息,您別瞎想了,先去休息吧。”


    劉玉珊焦灼道:“你爸沒消息,我怎麽可能睡得著!”


    年紀輕輕就嫁給雍子文,上麵沒有公婆,丈夫的兄弟姐妹更分散在世界各地,外麵的事業有雍子文去操心,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名義上是管家族慈善基金會,實際上基金會也有專門的人員在打理,除了一些出風頭的慈善宴會,基本不需要她過問,劉玉珊的心思遠比同齡人簡單很多。


    這樣既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就是現在家裏出了大事,她卻手足無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將兒子當成救命的稻草。


    但雍凜要考慮的更多,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必須撐起這個家。


    顧念柔聲道:“伯母,現在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您得留點精力明天起來聽更好的消息,雍凜還要忙著聯係人幫忙,要是您也倒下了,他肯定撐不下去。”


    劉玉珊抿著唇沒說話,她的腦子亂哄哄的,什麽話也聽不進去,固執地坐在沙發上不肯動彈。


    雍凜將於嬸叫道一邊:“你現在打電話去劉醫生那裏,讓他的助手帶點安神助眠的藥過來,她本來身體就不好,不能這麽熬下去。”


    於嬸擔憂道:“這樣會不會對太太的身體不好?”


    雍凜:“不會,劉醫生一直負責我們家的體檢,他知道我媽的身體狀況,會對症開藥的。”


    於嬸答應一下,馬上去打電話。


    顧念則坐在劉玉珊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著話:“我剛看過資料,菲律賓航空打從成立以來,就出過兩回事故,上一回還是九四年的事情了,現在十幾二十年裏沒出過空難,伯父不可能有事的,飛機一時聯係不上,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曾經也有過飛機失聯幾天的事情,幾天後發現它偏離航線,降落在別的地方了。”


    劉玉珊心頭一動,聽進去了,半信半疑:“你說的是真的?”


    顧念肯定地點點頭:“當然,我有個朋友在航空公司工作,她告訴我的,所以您別擔心了,說不定明天一早醒來,飛機就聯係上了呢。”


    飛機失聯幾天又安全聯係上的事情,的確是有,但顧念沒有說的是,這種奇跡是發生在幾十年前,雷達覆蓋還不夠完善的時候,到了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今日,失聯超過兩個小時,幾乎就是凶多吉少了。


    但劉玉珊不是一個能夠承受晴天霹靂的人,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相信雍子文不會出事,時間一久,悲痛也會隨著慢慢減輕,到時候再接受事實,就不會反應那麽大了。


    顧念的安慰明顯起了作用,劉玉珊的神情稍微安定下來,再加上於嬸那杯放了一點安眠藥的牛奶,她很快沉沉睡了過去,被家裏傭人扶到房間裏去。


    為了不打擾雍凜,於嬸讓幾名傭人都回房休息了,客廳裏就剩顧念和雍凜兩人,後者眉頭深鎖,臉色凝重。


    顧念道:“你還有公司的事情要忙,我這幾天請假在家陪你媽媽吧。”


    雍凜幾乎凝固了的神情微微一動,側頭看她:“那你的工作呢?”


    沒有人比雍凜更明白顧念對工作的熱忱。


    顧念笑道:“今時不同往日,我也是在總部上班的人了,不需要像以前在門店那樣親自去接待客人,可以申請在家辦公的。”


    雍凜將她擁入懷,下巴抵住她的腦袋。


    “讓你跟著受累了。”


    顧念:“我沒關係,但你是不是要親自去一趟菲律賓,還有雍氏那邊……”


    雍凜嗯了一聲:“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這句話裏包含了很多層意思。


    顧念聽了有點心疼。


    但事情總要去麵對,誰也無法逃避。


    而暴風雨,即將來臨。


    翌日,毫不意外,雍子文在失聯客機上的消息一經發布,雍氏的股價開始下跌。


    雍凜在準備前往菲律賓的同時,也接到了起碼三通雍氏股東的電話,想與他約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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