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周窈已被兩個男人帶出了秀水鎮,正往清河縣的路上,已行至了哀嶗山下。


    那二人沒在夜裏行過山路,尤其哀嶗山這一帶,入眼皆是崇山峻嶺,地勢十分複雜。若是看走眼,走岔了,誤入深山,遇到豺狼虎豹,那就危險了。


    正因不熟,二人起了爭執,高個的說就在這裏原地生火,過一夜再走。矮個的不同意,夜裏太長,若是遇到猛獸,隻有等死,還不如抓緊時間趕路。


    “二更天都沒到,如何趕?後頭還有三更四更,若是走錯了路,往深山裏去,遇到虎狼,你去應付?”高個的也有他的道理,撿了幾塊石頭圍了個坑,丟了不少枯樹枝進去,就開始生火。


    然而,矮個的瞧著同夥時不時望向小娘子那色眯眯的眼神,哪有不明白的。不願走怕是假,見色起意想伺機占人便宜才是真。


    矮個的看了一眼小婦,被縛了雙手,垂眸不語,似是嚇著了,那樣子,著實有些可憐。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矮個的也是頭一回遇到這般貌美的女子,哪能不動心。


    可再動心,也不能碰,碰壞了,可就交不了差了。


    矮個的警告高個的:“老爺可是有令在先,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莫惹事。”


    高個的亦是冷笑:“誰聽誰的,還不一定。”


    說罷,高個的又朝周窈瞥了一眼,隻是個低頭不語的側臉,足以讓人想入非非了。


    這般模樣的媳婦,他累死累活幹一輩子,怕也討不回來。


    如今有個現成的擺在眼前,若不抓住了,這輩子怕是再無可能了。


    夜色漸沉,可男人看過來的目光太露骨,想忽視都不能,使得周窈愈發緊張。


    周窈身子微微往後靠,負在身後的雙手極為小心地動著,一隻握緊了簪子,使力割著縛住手腕的繩索。


    然而二人到底有些警覺心,矮個的過來查看,見小婦人後退,發覺不對,正要將她拉起,卻不料,砰的一聲。


    腦後一記重擊,矮個的應聲倒地。


    高個的就在身後立著,彎腰對氣息減弱的同夥道:“對不住了,兄弟,這年頭討個漂亮媳婦不容易,隻能怪你自己不走運了。”


    又等了一會,直到男人氣絕而亡,高個的抬頭,衝周窈露出個心滿意足的笑:“小娘子莫怕,縣城裏有人要害你,隻要小娘子跟了我,必保娘子平安無虞。”


    周窈裝作害怕的樣子,拖延時間:“你連你自己的同伴都能狠心下手,我又如何信你?”


    “我不殺了他,小娘子怕是很難脫身。”


    周窈仍是遲疑:“你帶我去縣城,我就能脫身了?你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又有多大能耐,不若你送我回家,我們秀水鎮,不光是山清水秀,鎮上未嫁的漂亮小娘子也不少,以大官人的本事,不愁尋不到中意的媳婦。”


    聽到這話,高個的果然有所意動:“小娘子所言當真?不是誆我?”


    這女子雖美,可到底嫁了人,並非完璧,若能找到同樣貌美的黃花大閨女,自然最好不過。


    “誆不誆的?大官人同我回鎮上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大官人何等威武,難道還怕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不成?”


    高個的一聽,當即哼道:“女子柔弱,卻也狡詐,不可輕信。”


    周窈聞言更是一笑:“真是為大官人可惜,我們秀水鎮美貌遠揚的豆腐西施,就這樣錯過了。”


    高個的聞言,內心又是一陣鬆動。


    就在這時,周窈借著那點月色,看到漸漸朝這邊走來的龐然大物,不由瞪大了眼。


    高個的看到女子神色有變,下意識轉過頭,隻見一道白色身影向他飛撲而來,一把將他按倒在地。


    聲兒還沒來得及出,喉頭就被尖厲的獠牙咬破,鮮血噴湧如注,男人頓時沒了氣。


    周窈被眼前血腥場麵駭住,強壓下心頭的懼意,用盡力氣將繩索割斷,握緊了簪子,轉身就跑。


    然而兩隻腳的哪裏敵得過四隻腳的猛獸,還未跑幾步,就被大虎追上,從背後拱起周窈將她拋到自己背上,一個閃身,遁入了深山密林中。


    周謖追至山腳,聞著血腥味尋了過來,隻見兩具已經涼透的屍身,其中一具被猛獸咬死,血肉模糊,而周窈不見影蹤。


    在一處野獸腳印旁,周謖發現了自己送給娘子的玉簪,撿起簪子緊握住,內心一陣劇烈的抽痛,從未有過的慌亂,和焦灼,幾近要將他擊潰。


    不管人,還是獸,於一個柔弱女子而言,都是巨大的劫難。


    周謖將簪子收入懷中,一隻手搭在刀把上,望向前方黑黢黢的山林深處,毅然走了進去。


    一手舉著火折子,一手握刀劈開前方叢叢荊棘,得益於周父給他的那套秘籍,周謖夜視能力變強,對氣味也愈發敏感。


    一路聞著血腥味,越來越濃,周謖行至到了一個被枯樹枝遮蔽的山洞前,裏頭有著星星點點的火光。


    他彎腰靠近,輕輕撥開一截樹枝,往裏探看。


    卻見他的娘子蹲在一頭白虎旁,墨綠裙擺上沾滿了刺目的血跡,周謖當即紅了眼,揮刀劈開枯枝,發出簌簌的聲響。


    周窈聽到聲響,倏地轉身,看清了來人,麵上露出喜色,起身迎了上去。


    “夫君!”


    這是受了多大的罪,才會喚得如此纏綿,短短兩個字,飽含了無限的情意。


    周謖展開雙臂,等著小娘子撲上來,用自己寬大的胸膛撫慰娘子受創的心靈。


    周窈撲是撲上來,卻是搖著男人胳膊直晃:“夫君,快,想辦法弄些熱水來,這頭母虎不行了。”


    周謖不為所動,攬著小婦上下打量:“娘子沒事吧?可有受傷?”


    他關心的唯有眼前人,若那二人有冒犯到他家娘子,必折回去將他們碎屍萬段,永世不得超生。


    周窈一顆心全都記掛在難產的母虎上,急催著男人道:“沒有熱水,弄點別的吃的也成,這山上不是有靈芝,還是人參?夫君快去采些來。”


    聞言,周謖一度說不出話。


    他家娘子莫不是刺激大了,以為人參是蘿卜,說采就能采到。


    見周謖仍是不動,周窈推開他,自己往外走,邊走邊道:“夫君不願意,那我自己去尋,這頭母虎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若不幫它,於心不安。”


    周謖輕歎一口氣,看向一旁似乎很難受,癱在地上不停扭動的大家夥,把半個身子已經探出山洞的小娘子拉回來。


    “你在這等著,別亂跑,我去去就回。”


    第9章 .  秘密   不急,先伺候娘子


    盡管周窈平日裏對周謖頗有微詞,可真正遇到事,頭一個想到的,能信賴的也唯有此人。那是一種潛意識裏,自發自覺的依賴,不論是非曲直,也道不出個所以然,隻因出自本心。


    尤其在周謖帶回了幹淨的水和棉布,還有中指那般長的一節山參後,周窈再看這個男人,愈發了不得。


    周窈不是穩婆,也沒當過娘,女人如何生產都搞不明白,更不提獸類了。


    能做的不多,除了給母虎擦拭身體,喂它吃下補充體力,續命用的山參,周窈剩下的也隻有守在旁邊為它打氣了。


    “你且堅強些,疼也就疼這麽一會,等小崽子出來了,你就徹底卸了包袱,重新做你那震驚四野,威懾八方的山大王了。”


    周謖隨意倚在洞口,長手長腿橫在那裏,大刀擱在一旁,刀尖抵著地麵,人看起來閑適,一雙利眸卻是如炬,不停掃視周遭。然而聽到自家娘子的絮絮叨叨,周謖沒能忍住,一聲笑了出來。


    聽到男人的笑聲,周窈轉頭看向洞口:“夫君你莫吵,不要打擾虎媽生娃娃。”


    周謖揚起一隻手往後擺了擺,心裏卻納悶,他隻是笑一笑,半句話都沒冒,到底誰更吵,更打擾。


    月朗星稀,又過了一更,伴著奶聲奶氣的嗷嗷叫,母虎終於將這個折騰了它一宿的崽崽生了下來。


    周窈頭一回見到老虎生崽,還隻生了這麽一個獨苗苗,亦是相當驚奇。


    瞅著虎媽咬斷臍帶,舔掉小崽崽身上的血汙,母性本能使然,根本不需要人幫。當然周窈想幫也不大懂,隻能用棉布給虎媽清理身子,讓它稍微舒服點。


    小崽崽當真是虎頭虎腦,胖胖的一團白球,張著嫩嫩小嘴嗷嗷直叫。這叫聲不比大虎那般驚心動魄,震撼山林,而是又細又促,奶奶的音調,萌化人心。


    周窈實在稀罕得不得了,急於找人分享:“夫君,你快過來瞧瞧,這虎娃娃有趣急了。”


    周謖聽到了,也隻是不鹹不淡恩了聲,回頭看一眼。


    還算有趣,可就是吵了點,若是他的娃娃,不曉得要有趣多少倍。


    這麽一想,周謖又覺得自己傻透了,哪有拿人跟畜生比的。


    母虎已經平安生崽,恩報完了,也該走了。


    周窈舍不得,瞧著小虎崽可愛的模樣,猶豫不決:“不若我們等天亮再走,母虎剛生,身體正虛弱,若是別的獸來了,有危險怎麽辦?”


    也就眼前這女子了,叫周謖奈何不得,隻能道:“那我先下去一趟,你就在這裏,不可亂跑。”


    重複的話,周窈已經聽過一遍,注意力都在小虎崽上,不甚在意道:“曉得了,夫君快去快回。”


    男人腳程快,稍微休整過後,又有了勁,重回山腳,卻是立在兩具屍身旁,沒有動手的打算。


    過不了一刻鍾,又從另一邊林子裏過來兩個彪形大漢。二人一個扛著鐵鍬,一個拖著麻布袋,瞧見周謖青鬆勁柏般筆筆挺挺立在那裏,立馬加快腳步,急奔過來。


    常順急吼吼道:“二當家的,小嫂子如何了,嚇壞了吧!可恨我們得到消息晚,不然定將這倆王八羔子剝了皮不可。”


    周謖麵無表情,瞥了地上涼透的屍身,極盡冷酷:“現下剝也不遲。”


    常順一口水又咽了回去,嗬嗬尬笑:“這這都沒氣了,涼透了,不好下手呢,得趁熱才成。”


    常安瞪了一眼一貫不長腦的兄長,走到兩具屍身旁來回打轉,不一會兒,對周謖恭敬道:“二當家的,依屬下之見,這二人,隻能埋一個。”


    聞言,周謖麵色有所和緩,看著常安示意他說下去。


    周謖鼓勵的眼神給了常安信心,指著矮個的屍身侃侃道:“這人被鈍器所傷,明顯人為,需埋到深山裏。而另一具是野獸咬死的,且可留在這裏不管,留個線索待人去尋,卻又尋不著,隻當是山裏猛獸所為,一個咬死,一個拖走了,拆吃入腹,屍骨無存。”


    如此詳盡的解釋,常順亦是一聽就懂,大手一拍,朝弟弟豎起了拇指:“不愧是跟著二當家做事的,這腦瓜子,愈發靈醒了。”


    周謖扯唇笑了下:“既如此,就按你說的辦。速度快些,莫拖到天亮。”


    “好的嘞。”


    二人拖著矮個的屍身,胡亂塞進了麻布袋裏。


    走之前,常順想到了什麽,回頭對周謖道:“二當家的,大當家要你得了閑回寨裏一趟,再不回去,家裏無米下鍋了。”


    聽到這話,周謖冷笑一聲:“先叫他把那對玉鐲子還回來再說。”


    分明是他布的局,劫的富,善的後,臨了,分貨時,最惦記的東西卻被那渾人截胡,還一臉誰先搶到就歸誰的無恥樣。


    兩邊都是主,偏幫哪個都不合適,常安隻能道:“二當家的,聽聞幽州刺史家的三公子到了清河縣,不若我們將人綁了,幹一票大的,到時又何止是一對玉鐲子,一百對都有的。”


    “對頭,要幹就幹大的,一次賺夠本。”常順幫腔道。


    周謖略一沉思,卻道不可。


    幽州刺史懷謙為官還算清廉正派,並無讓人詬病的地方。寨裏有寨裏的規矩,隻劫貪官汙吏,和為富不仁的鄉紳惡霸,若規矩破了,沒了約束,更難管理。


    常順還想說,卻被會看眼色的常安一把拽住,告別了主子,快速遁入山林裏。


    等進了林子裏,常順甩開常安,怒道:“你也是,大當家也是,都快將他捧成神了。他才來寨裏多久,半年不到,底細都還沒摸清楚,你們一個個的,隻會捧著他供著他,也不怕陰溝裏翻船,捧錯了人。”


    常安聽了,亦是冷笑:“你是比二當家的有能耐,能帶我們避開官兵的追捕,躲掉猛獸的侵襲,越過重重瘴氣與毒物,在這深山老林裏安營紮寨,獲得一處安身立命之所。若你能辦,弟弟我立馬舉薦你為三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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