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的一聲,閃著銀光的寶劍出了鞘,抵在了譚鈺頸側,梁實陰惻惻地看他:“我便是此刻殺了你,對外宣稱你深知罪孽深重,服罪自戕,亦無人有那個閑心會為你翻案。”


    “我若死了,梁兄的心願怕更難達成了。”譚鈺感受著脖頸處的冰涼,強行鎮定下來,直視梁實。


    “到了此刻,梁兄已知內幕,我也不瞞梁兄。之前那位與梁兄的心上人並無夫妻之實,賜婚亦是太後自作主張,若是梁兄的心上人執意不願,說不定那位還會成人之美,畢竟那位做事隨心,未必全聽太後的。而現在這位,梁兄也瞧見了,進來才多久就圓了房,孩子也有了,女人有了孩子就會心軟,當真是再無可能了。”


    “你閉嘴。”梁實一腳將譚鈺踢翻在地,舉劍正要刺過去,一記細長的傳報聲傳來。


    “梁都統,太後召見,請您立刻過去。”


    舉起的劍又落了回去,梁實死死瞪著倒地不起的男人,從喉頭發出狠厲的一聲:“算你好運,再有下次,必不饒。”


    跨過門檻,進到內殿,梁實一手搭在劍柄上,握緊了又鬆開,見到太後那一刻,再次握緊,彎下了身。


    太後抬手:“你我就不必多禮了。”


    梁實重新站直。


    太後將擬好的旨意給梁實看。


    “那譚鈺好大喜功,頑劣不受教,留他在京中到底是個禍害。原本想著幹脆刺死算了,可小殿下年幼,皇帝又身子不適,為了他們積福,還是少開殺孽,暫且先貶至末流,再做打算。”


    梁實未語,隻認真看完,收起後道:“太後這番並無不妥,他自清河縣來,就讓他滾回清河縣。那邊匪賊橫行,他身為縣令,倘若剿匪不成,再做懲處。”


    “還是實兒懂哀家的心意。”太後瞧著麵貌隨了兄長六七分的侄兒,滿意地點頭。


    梁實心裏存了事,有些恍惚,再看太後,猶豫再三,終於出口問道:“不知姑母打算就這麽將錯就錯,還是繼續尋找?”


    太後聞言愣了下,苦澀一笑:“找了將近一年,得來的是葬身亂葬崗的噩耗,再找下去,無疑是一次次揭開傷疤,痛不欲生罷了。”


    聽到這,梁實沉默下來,不再吭聲。


    譚鈺從日出,等到日落,最終等到了一紙詔書,心頭亦是五味雜陳。


    原本由他指定的新任清河縣令,沒想到,到頭來,變成了他自己。


    桂喜在聽聞譚鈺被貶為清河縣令後亦是大驚,關在屋裏走來走去,要如何給那位報個信,早做防範。


    還有太後這邊的態度,桂喜仍是摸不準,這算是徹底放棄了,一心扶持宮裏的這個?


    若真是,桂喜多少為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主子鳴不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到底還是舍棄了一個,成全另一個。


    幽州懷家。


    飯桌上,懷瑾提到了哀嶗山鎮山大白虎失蹤一事,因這虎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懷瑾揚言要加派人手全力查找。


    懷瑜麵露不解:“懷海不是說你被大白虎叼走了,生死未卜,怎麽到你這,又成大白虎救你了?”


    懷瑾一聲冷笑:“那懷海存心置我於死地,當然要找個背鍋的,山裏有吃人的老虎,再合適不過。”


    一旁不做聲,默默吃菜的鄒氏這時開口:“我近些日經常聽到有虎嘯聲,難不成這虎就在幽州城內。”


    不僅在,還離的很近。


    懷瑾聽後不由大喜,忙催著懷瑜:“大哥,你快去尋,把幽州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來。”


    懷瑜看了鄒氏一眼,轉頭對弟弟笑笑:“阿瑾所托,為兄必當盡力。”


    說罷,懷瑜擱下了碗筷,稱自己還有事務要辦,起身先離了席。


    看著男人走遠,直至消失在門口好一會,鄒氏這才看向懷瑾,小聲道:“你與我老實說,要害你的,隻有懷海,沒別人?”


    “有別人,兒子也未必知道呢,光是我姓懷,就招不少人嫉恨了。”懷瑾對著鄒氏,露出了真實的笑意,人也變得皮了。


    鄒氏瞧他那樣,又惱又無奈:“你就是記吃不記打,再有一回,未必有這好運,人也救你,虎也救你。對了,救你那位壯士身在何處,可得好好感謝人家,不得怠慢。”


    “兒子曉得的,”懷瑾吃了口菜,想了想,又道,“對了,說來也是緣分,我這位周兄的娘子,與小娘你看著有幾分相似呢。”


    “是嗎?天下長得像的人不是沒有,”說罷,鄒氏遲疑了下,輕聲問,“他姓周?那他娘子呢?”


    “也姓周呢,周兄是贅婿,隨他娘子姓。誒,想不通,堂堂一個大男人,有本事,腦子又活,為何偏要做那上了門的......”


    懷瑾感慨萬千,鄒氏卻再也聽不下去,腦子裏嗡嗡嗡地一團亂,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們可是來自七和鄉?”


    懷瑾搖頭:“他們住在秀水鎮。”


    聞言,鄒氏心頭複雜難言,不知是鬆一口氣,還是遺憾。


    誰料,下一刻,又聽到懷瑾道:“不過他們老家好像是在七和鄉,後來搬到秀水鎮的。”


    第36章 .  肉麻   二當家的好壞


    “二妹, 二妹子,你瞧瞧,這肉團,哥哥捏得好不好, 聞起來香不香?”常順在灶火前忙活了許久, 蒸出了一大鍋的肉團子, 當即也顧不上熱就端出來,捧到周窕麵前顯擺自己的廚藝。


    為了小白的口糧, 周二妹不想搭理,也得勉強扯唇給個笑臉:“好看,捏得真圓, 真香。”


    話音剛落,瞧見老九扛著一大把的鮮草往羊圈那邊去,周二妹起腳跟了過去,邊跑邊喚:“老九,臭老九, 上回是我大意了, 這回我們再比試比試。”


    自打上回閑來無事, 與老九比試拉彈弓,卻輸慘了, 周二妹徹底記上了, 不扳回一局,她這心裏就貓抓似的難受。


    “誒,妹兒,你好歹嚐一口撒。”眼見嬌俏的小姑娘跑遠,就似一陣春風轉瞬即逝,常順心裏頭也似貓抓般難受。


    “我來我來, 我吃也一樣。”周卓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也不嫌燙嘴,抓了一個就往嘴裏塞,吃完又跑開,練自己的閉氣功去了。


    周窈領著小虎崽過來,經過一家人精心照料,小白腿腳已經好了大半,能走了以後就圍著周窈打轉,顯然將這個渾身散發著母性光芒的女人當作自己第二個娘了。


    然而聞到了肉香味,有了精神的小虎崽咧開嘴,露出新長出的,看著已有些尖利的小虎牙,幾下衝了過去。


    雪白的身子一晃一晃,小短腿一顛一顛地就跑到了常順腿邊,扒著他的腿就要吃。


    “想吃,求我啊,你娘害了我好幾個兄弟,按理說,老子沒把你這仇家崽子活剝了做成虎皮小襖子,算老子菩薩心腸,誒誒誒,你個小畜生,還真咬......”


    四個月的虎仔,牙長全了,咬合力不輸成年犬,真發了狠,肉體凡胎可受不住。


    常順吃痛地扭了臉,罵一聲小崽子找死,抬腳正要一記踹開。


    周窈快一步將小虎拉開,拿了個肉團子往它鼻子前一放,哄著道:“乖,吃了啊,不生氣,我們不跟怪叔叔玩。”


    聞到香味,虎仔鬆了嘴,咬住肉團摁地上,幾下就吃了個光。


    吃完一個,不夠,小虎衝周窈嗷嗷直叫。


    周窈又拿了一個,這回手一揚,扔遠了些,叫虎仔自己去找。


    待小白跑遠了,周窈扭頭對常順問:“我夫君可有給你傳消息回來?”


    一句話轉移了常順注意力,他掰了半個肉團丟嘴裏,大口咀嚼,含糊不清道:“沒啊,嫂子也沒收到?不能啊,二當---”


    一不小心就露了餡,常順險險打住,又把另一個往嘴裏塞,壓壓驚。


    周窈見人邊吃邊要走,笑著把人叫住,問:“方才我沒有聽錯吧?常兄弟是不是想說二當家?”


    那日在山林裏,周窈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如今再看,她似乎又沒錯。


    小嫂子不好糊弄啊,常順抓了抓後腦勺,濃眉一皺,頗為苦惱道:“我說小嫂子,你一個婦人家,就不要管我們男人在外麵幹啥子了,總歸為了養家糊口,為了你們女人好。這人啊,就不能活得太明白,還是糊塗點,才能過得更舒坦,你說是不是?”


    “你說是,就是。”周窈好脾氣地笑笑,心裏有了譜,也不再追著問。


    然而,進了屋,周窈摸著小肚子,對腹中孩兒道:“你可不要學你爹,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地,唯恐被人認出自己是誰。在外頭做了什麽,也沒指著他交代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神神秘秘的,捂得跟那老壇酸菜似的,真當旁人都是傻的,被他戲耍得團團轉......”


    孕婦這反應,實在不是周窈能控製的,情緒一上來,不傾瀉出來,憋著自己,對胎兒也不好。


    然而這一說,還真覺得自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男人就在她跟前,周窈都想生撲過去學小白咬上一咬了。


    “你啊,可不能學你爹,不老實。”


    “是啊,不能學,對媳婦,可得老實點。”


    “也不是老實,是尊重。”


    話落,周窈怔住,緩緩抬頭,就見男人雙手環胸,俊逸挺拔的身軀斜斜倚在門口,一臉笑意地望著她。


    大白日的,她這是做的什麽夢?周窈下意識抬手捏捏自己的臉。


    沒敢用力,不疼。


    周窈躺回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男人,閉上眼,就瞧不見了。


    還等著小娘子撲過來給自己一個大大香吻的周謖亦是哭笑不得,這孕婦的反應,果然不能用常理揣測。


    山不就我,我就山,周謖大步走進屋,坐到了床邊,身子傾斜過去,腦袋貼著小娘子的臉,噴出的鼻息亦灑到周窈麵上,溫溫熱熱的,想忽視都不行。


    周窈掀開了眼皮,微一轉頭,四目相對,男人放大的俊臉清清楚楚出現在自己眼前。


    當真是個不消停的,夢裏夢外都攪得她心緒難寧,不得安生。


    周窈怔怔望著男人,眨巴了眼,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這回,用了力。


    周謖皮再厚,也是肉做的,還是有一點點疼的。


    偏偏,小娘子還一臉無辜地問:“疼不疼?”


    周謖捉住媳婦青蔥白玉般的細指,用牙齒輕輕磨了下,也問:“疼不疼?”


    周窈搖頭,腦子一閃,壓了聲,捏著嗓道:“二當家的好壞,咬了奴家,還問奴家疼不疼?”


    當即,周謖愣了下,接著一把將小娘子摟入懷中,親親熱熱地吻:“誰叫我家娘子白軟軟,香噴噴,一見到了,就想咬。”


    真真是把肉麻當有趣了。


    周窈沒能招架住,心裏一陣惡寒,直把男人往外推,想從他懷裏掙開。


    “我可沒夫君有本事,到哪都能左右逢源,如魚得水,我就一個人,一副麵孔,一張白紙兒,擱在太陽下,還能透出光來。”


    這婦人叨叨起來,也是得趣得很,周謖不禁莞爾,圈著小婦越發顯懷的腰身,烏黑的眸,滿是笑意。


    “你可不是一張白紙了,不然咱這孩兒,從哪裏來?”


    又開始汙言穢語了,周窈摁住男人的嘴,恨不能把他摁成個啞巴。


    “你若再說這些,以後咱就分房睡,省得孩兒被你這嘴裏不著調的爹給帶壞了。”


    “娘子多哄哄我,我就不說了。”此時的周謖如同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幼稚得很。


    周窈微紅了臉,扯開男人已經伸進她兜衣裏的手,訓孩兒般斥道:“都要當爹了,還這般沒臉沒皮的,羞不羞?”


    “那也是娘子秀色可餐,為夫情難自禁。”要臉皮,哪來的娃娃,周謖自詡為了老周家的香火,這臉皮不要也罷。


    這嘴皮子要想利索,臉皮子也要厚,周窈自認比不過男人,可仍要道一句:“二當家難不成就是靠嘴皮子坐上去的。”


    周謖一聲哈哈大笑,越發摟緊了他的可心人:“興許還真是,改日為夫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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