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雍聽後掃了邢捕頭一眼,冷笑:“你這是拿我家大人當什麽人了,庸脂俗粉,鄉野村婦,也敢拿來汙我家大人的眼。”


    “不敢,不敢,大人若不喜,小的便不再提了。”邢捕頭麵上恭維地笑著,內心卻火大,落了難的鳳凰連雞都不如,貶到山坳坳裏裝個哪門子的傲,過個一兩年,保管你灰頭土臉,爹娘都認不出。


    “這個周家女,”譚鈺翻了一兩頁,匆匆掃過,卻在瞥到熟悉的名字時停了下來。


    邢捕頭一聽,忙道:“可是秀水鎮的周家大娘子,周窈?”


    不光秀水鎮,整個清河縣能喊出來的美人名就那幾個,更不說,這周大娘子人不在縣衙,卻是將縣衙掀了個底朝天。前頭陳師爺,還有邢捕頭手下一個小頭目,都因這女子丟了飯碗,進了大牢,邢捕頭想不記住都不行。


    劉雍聽到這名,態度立馬變了:“若是這位,倒可以召來一見。”


    京中那麽多貴女,也沒見哪個讓大人這般惦記。


    譚鈺看了劉雍一眼,不表態,但也沒拒絕的意思。


    然而邢捕頭支吾著聲,有些為難道:“這女子頗為蹊蹺,似乎與幽州懷家有交情,怕是不大好請。”


    劉雍一眼瞪過去:“一個女子,能和懷家有何交情,你倒是說說看。”


    見人不信,邢捕頭隻能將自己聽到的,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悉數告知。


    聽到周窈挺身而出,為醫館大夫仗義執言那段,譚鈺情不自禁笑了,忍不住道:“她小時就是這樣,好管閑事。”


    看著弱弱小小,實則主意大了,見不得恃強淩弱,明知力量微弱,也要試上一試。


    這話聽到邢捕頭耳中又是另一個意思了,乖乖,這周家還真是有些門道,往遠了有土皇帝懷家護著,就近還有縣太爺,居然也認識。


    “你繼續。”譚鈺催著邢捕頭往下講。


    再往下,就要講到周家女婿英勇護妻的感人事跡了,到後麵在秀水鎮,更是將鎮上的幾名衙差收拾得老慘,邢捕頭實在是為難,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雍看男人猶猶豫豫,又是一記凶煞的瞪眼:“大人要你講下去,你墨跡個什麽勁。”


    “大人是不知,後麵的故事就複雜了。特別懷三公子被懷家下人暗害,落難到了秀水鎮,鎮上幾名衙差不明真相,被那下人蒙蔽,到周家捉拿疑似暗害三公子的周家女婿---”


    邢捕頭本打算一口氣說完,卻被微微變臉的譚鈺叫停:“你剛才說,女婿?誰的女婿?”


    “周,周家的女婿,周大娘子的相公,成親有差不多半年了。”男人的目光又沉又利,仿佛刀子往人身上割,邢捕頭心裏直打突,磕磕巴巴地把話說完。


    劉雍看主子神色不對,一拳頭砸到桌上:“說,這人什麽來頭?”


    “周家招的上門婿,大人要來頭,還真沒有。”


    上門婿?譚鈺神色一怔,過往的回憶洶湧而至。


    那時候,她還隻是個尚未長開的黃毛小丫頭,用著尚且稚嫩的聲音,那麽嫌棄地對他說:“我知你難過?可這人有幾個不難過的?要不你幫我帶帶弟妹,隻帶一天,保管你就不難過了,因為你根本就沒得空閑去胡思亂想。”


    那時候多大一點,十歲出頭吧,還梳著雙丫髻,然而也隻是那麽幾年,就長大了,嫁人了。


    怎麽就不等等呢。


    譚鈺沉默了許久,眼裏的悵然若失,幾許遺憾。一旁的劉雍看得分明,但要替主子分憂,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譚鈺又想通了。


    興許是年歲已到,周家又日子拮據,迫不得己才招的上門婿。一個甘願做贅婿的軟骨頭,又哪裏有資格值得他這般計較,總歸是,必不可能長久。


    秀水鎮周家這邊。


    周窈聽聞從京被貶下來當個七品芝麻官的居然是信陽侯,不由自主地看了周謖一眼,是巧合,還是風聲被走漏,亦或者,單單就隻是緣分?


    再一想,周窈更覺不對,大牛哥來信上說新任縣令與自己有交情。他若隻是個小小掌櫃,又如何跟那樣的寵臣搭上關係了呢,還說出有事盡可以去找那般輕鬆的話來。


    越想,周窈就愈發覺得前方迷霧重重,明明看不清路,不願意往前了,偏有雙無形的手在推著自己,不得不繼續走下去。


    反而是周謖不慌不忙地,依舊從容。


    周窈一度想問,不知從何開口,若他真是天子,如他這般尊貴無雙,如果不是身邊出現了問題,又何至於淪落鄉野。


    那個新任縣令,當真就是得寵快,失寵更快的信陽侯?


    而此刻高坐龍椅上的皇帝,又是何人?


    難不成,她麵前這位,其實另有身份?


    周窈最終沒能忍住,頗為感慨地歎了一聲:“伺候人的活,又哪裏是那麽好做的。”


    別家祖祖輩輩幾代人的蔭庇,這人就隻是獻了匹馬,拍幾句馬屁,匆匆上位,又匆匆跌落,一如兒戲般。


    周謖聽後,隻是看了媳婦一眼,沒說什麽。


    連著數日,周謖見小娘子欲言又止,沒事就往自己身上瞟,注意力總算從繡活挪了幾分到他身上,倒是有種風水輪流轉的快意。


    周謖夾了塊豆腐到媳婦碗裏:“光吃肉也不行,別的也要吃些。”


    周窈看著碗裏的豆腐,無語。


    肉,她也吃得並不多。


    見她沒動筷,周謖又夾了青菜:“搭著一起吃,更有味。”


    周二妹飯桌上瞧著,低頭看看碗裏的肉,也不那麽香了。


    “阿卓,我也想吃豆腐。”周二甕聲甕氣對弟弟道。


    “你又不是沒手,自己夾。”周卓吃肉吃得歡,沒空搭理時而不正常的二姐。


    周二妹二話不說,夾了幾塊蒜頭到弟弟碗裏:“吃吧吃吧,你這樣的,到三十也別想找到媳婦。”


    周卓樂了:“那不正好,找個媳婦,像大姐這般管東管西,我多苦---”


    苦字還沒完全落下去,周卓就被一筷子堵了一嘴的苦瓜,姐夫坐在對麵對他笑得溫柔。


    “阿卓就是太年輕,要多吃吃苦,才記得住。”


    周父表示讚同:“也不必非要等到年滿十五,你看有沒有相熟的打聽打聽,盡早送到軍營裏去吧。”


    自打那回被衙差闖進家門,周父想明白了,學父輩們避世是沒用的,臨到緊要關頭,家裏沒個有台麵的人撐著,後果不堪設想。


    兒子既然自己有這個抱負,根骨也不差,還不如趁早送出去磨練。


    “爹,你真是我親爹。”周卓圓目大眼,滿臉地興奮,嘴裏令他作嘔的苦瓜也沒那麽難以下咽了。


    然而,秀水鎮這邊沒有兵屯,往北到清河縣,再走個幾裏地,東郊那邊有個營地。規模不大,由千夫長管轄,是幽州轄內三個兵屯裏離秀水鎮最近的一個。


    飯後,一家人商量一下,周卓便自己拍板道:“就這了。”


    周窈也道:“正好過幾日,我也要到清河縣參加繡藝大會,到時阿卓跟著一起,先去看看那邊征兵是否可靠。”


    “可以。”周父欣然應允。


    是夜,周窈用過的洗腳水,周謖依然毫不嫌棄地照舊在用。然而這回男人卻無心同她打打嘴皮子官司,而是垂了眸,手裏拿著本書,像是在看,但唯有周窈一眼看出這人又在走神了。


    “你不如就留在家裏,後院那些牲畜需要人看顧,我這有二妹和小弟陪著,也是一樣。”周窈猜想這人怕是不願意同舊人遇見,亦或還沒打算好如何以嶄新的麵貌現身,是以有所顧慮。


    “我去,二妹留下,再顧幾個下人照料家裏。”這一麵,早就該見了。


    周謖說到就做,隔日就到牙婆那裏帶了三個人回來,年近四十的啞大叔,和他的妻女。


    一家子雖然落魄,穿著的麻布衣服上不少補丁,但麵容尚算幹淨,目光亦還清明,不過女兒有些膽小,七八歲的模樣,瑟瑟躲在爹娘身後。


    周父一聽這家人是因犯了事才被賣為奴的,當即表示不要,退回去。


    啞大叔聽了,拉著妻女跪下,拚命磕頭,可惜說不出話,隻能發出讓人聽不懂的急促的喘氣聲。


    婦人幫著丈夫解釋:“我們原本是清白人家,在南邊做生意,積攥了一些家業,卻不料被族人覬覦,一場大火將家業燒了個幹淨,我丈夫的嗓子也是那時候為了救火熏啞的。一把火燒掉了所有,接的官府幾單生意交付不了,這才被官府收押,發賣為奴。我們一家別無所求,隻要恩人給口飯吃,有片屋瓦可以擋雨,我們一定好好幹活,絕不躲懶,絕不起任何不該有的歪心思。”


    聽到婦人這樣一說,周父表情又有所鬆動,看到小姑娘躲在爹娘身後,想到自家女兒小時候,便柔緩了語調問:“你叫什麽,多大了?”


    小女孩在爹娘的鼓勵下,怯生生道:“回伯伯,我姓丁,名語柔,今年九歲了。”


    “九歲?”周卓拿手比一比,看著隻到自己肩頭的小姑娘,有點嫌棄道,“後頭石牌坊家七歲的二丫都比你高。”


    “我,我還會再長的。”或許是觸到了自己的傷心事,小姑娘紅著臉,勇敢回了一句。


    周窈不由得失笑,把弟弟拉過來:“你九歲時也未必比她高多少。”


    有人抽條抽得早,有人發育得慢些,不好早早論斷。周窈再仔細瞧小姑娘眉眼,臉小鼻翹,五官尚未長開,但也是個美人胚子。


    “就先留下來,看看吧。”


    等她孩子生了,總要有個人幫把手,鎮裏很難找到頭麵看著清爽不油膩,斯斯文文好溝通的婆子,這個丁嬸瞧著還算合自己眼緣。


    第41章 .  不算   味都沒嚐夠


    再一次去往清河縣, 比上一回被脅迫,周窈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了。這一回她帶著期待,且有了動力,希冀著自己能拿個好名次, 順順利利進入複選, 再到幽州, 見更大的世麵,更要見見與自己相像的那位夫人。


    對此, 周謖唯恐她心事過重,時而不經意道:“那懷三認我做哥,你便是他嫂子, 想見個人直接過去,沒甚稀罕的。”


    周窈聽出男人這是想讓自己放鬆,不必太在意,若最後見了,不是自己要尋的人, 也不至於太失落。


    然而找娘已經成了周窈心裏揮之不去的執念, 男人不提還好, 一旦提了,她就不可能不在意。


    “比完了, 我們就去幽州可好?”


    路上, 周窈拿著一個老舊泛紅的荷包不時發呆,到了清河縣客棧入住後,她才同周謖提到這事。


    周謖半開玩笑:“落選了也要去?”


    “必須去。”周窈回得堅定。


    “如娘子所願,” 話是這麽說,周謖覆上周窈特意穿著寬鬆而不太明顯的小肚子,也有他的固執, “若有不舒服,必不能瞞我,若被我察覺到,立即返程,不管娘子如何撒嬌求情,為夫都不可能動搖。”


    “如何撒嬌?這樣呢?”周窈捧著男人的臉,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輕輕那麽一碰就撤了,味都沒嚐到,周謖毫不動容:“這算?”


    “不算?”周窈問。


    “不算。”太敷衍,他不認。


    周窈看著男人,勾住他的脖頸,示意他低下頭,她再親上去,這回,伸了舌。


    然而剛要退開,就被男人纏住不放,反客為主,結結實實來了個熱辣辣的吻。


    周窈如今月份大了,稍微劇烈點,上臉就更明顯,紅撲撲的臉蛋,看著更嫩,也更招人。周謖忍不住吻住她的臉,又是好一陣纏,直將周窈纏得實在悶不過,店小二這時送熱水,敲了好幾下門,方才放過。


    店小二送了水,出屋之前,不忘笑眯眯地提醒道:“這屋子不是很隔音,左右又都住了人,小的也是新婚不久,能理解,但畢竟不比自己家裏,不然別的客官找到我這,我也不好做,還請大官人多多體諒。”


    周謖也笑:“我要真想做點什麽,你這屋子未必管用。”


    周窈背身坐在屋裏頭,聽到這話,滿臉臊得想把周謖踢出去,讓沒臉沒皮的人睡大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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