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夏先生出身名門,在閨中就頗有才名,嫁人守節後,更是為人稱讚,從沒有人指著她的鼻子罵她。


    一時間,夏先生氣的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顏采菁見狀,走到顏采薇身旁輕聲道:“四妹,快給夏先生陪個不是吧,不然鬧到大伯母那裏去,總歸……總歸是四妹你吃虧。”


    顏采菁怕把事情鬧大了,反而牽連到自身。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四妹今天不對勁,竟不像以前那樣,對夏先生尊敬且害怕。


    顏采菽回過神來,就看見一臉無所謂的顏采薇,心中不免詫異。


    想到事情再鬧下去會收不住場,顏采菽忙屈膝朝著夏先生賠禮道歉,“先生息怒,四妹年紀還小,請您不要見怪!”又苦口婆心的勸著顏采薇,“四妹,快和先生道歉,別氣壞了先生。”


    “我問心無愧,做什麽要道歉!”顏采薇想也不想的拒絕。


    “好!好一個問心無愧!”夏先生深吸一口氣,緩過來後,冷聲道:“不必了,四姑娘的道歉我受不起,是我不配教導四姑娘,我這就向老夫人請辭去。”


    說完,她轉身就往壽安堂走去。


    “四妹,快給夏先生道歉。”顏采菽急了起來,夏先生是京中知名的賢良婦人,若真讓顏采薇給氣走了,她的名聲也會被連累的。


    顏采萍也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忙跟上去勸撫夏先生。


    “四妹,你……”顏采菁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


    看著無動於衷的顏采薇,顏采菽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想的,隻得先使人去壽安堂將此事告訴老夫人。


    眼看著一群人呼啦啦的去了壽安堂,顏采薇並不意外,不管事情怎樣開端,總歸以她受罰為結束。不過這次她可不打算束手待斃,便叫過琥珀回了海棠院。


    “姑娘,怎麽回來了?”翡翠迎了上去。


    琥珀忙將汀蘭水榭的事情飛快和翡翠說了一遍,翡翠聽得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擔心道:“姑娘,不若我們先去給夫人說一聲,也叫夫人有個準備。”


    和宋氏說能有什麽用?


    隻會令她道歉,罰她抄書罷了!


    顏采薇直接道:“用不著,直接去鎮國公府。”


    翡翠想起昨天姑娘就讓自己收拾東西,難道姑娘早有預料?


    不管怎樣說,一些輕便的東西,翡翠已經讓人收拾裝箱了,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顏采薇便帶著丫鬟護衛出了侯府,直往鎮國公府而去。


    就在顏采薇出了侯府的同時,壽安堂裏,老夫人也聽丫鬟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心中有數後,便等著夏先生並幾個孫女過來。


    一到壽安堂,夏先生也不坐下,直接就開口請辭,“老夫人,這些年多謝侯府厚待,恕我能力淺薄,沒有辦法再教導貴府姑娘,還請老夫人另請高明!”


    “夏先生,你不用妄自菲薄,這些年,你對我幾個孫女怎樣,我都看在眼裏。這件事情,是薇姐兒的不對,你放心,侯府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老夫人三言兩語安撫了夏先生,讓人請她去暖閣吃茶後,一邊讓丫鬟去叫顏采薇來,一邊看著幾個孫女,問道:“你們幾個還不知錯?”


    老夫人眉眼慈祥,說話聲也極為和藹。


    可顏采菽是老夫人帶大的,知道老夫人這樣已經是生氣了,從善如流的跪在地上,幹脆的認錯,“老祖宗,你別生氣,孫女知錯。”


    顏采萍、顏采菁也跟著戰戰兢兢的跪了下來,悶聲道:“孫女知錯。”


    老夫人經曆過不知多少事,見她們這樣那裏是知錯的樣子,頓時給氣笑了,“那你們幾個說說錯在哪兒了?”


    顏采菽早在跪下來的那一刻就想清楚了,老夫人一問,她就叩首道:“老祖宗,孫女錯在沒能勸住姐妹們。”


    有她開口,顏采萍依樣畫葫蘆的回道:“孫女錯在為人長姐,卻沒能給妹妹們以身作則。”


    顏采菁則呐呐無言的紅了臉。


    “萍姐兒,菁姐兒,你們即已知錯,便回去各抄十遍心經。”老夫人向來不喜歡二房,顏采萍和顏采菁認錯後,她也不管兩人是否真正認識到錯誤,隻罰了兩人抄書,便讓人退下,單獨留了顏采菽。


    “老祖宗。”對上老夫人審視的眼神,顏采菽難得忐忑了起來。


    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女,老夫人歎了口氣,失望道:“薇姐兒的脾氣我了解,她固然性子傲,可若是沒有人撩撥,她能頂撞夏先生?菽姐兒,往日我是怎麽教你的?你平日耍耍小性子,還能說是女兒家嬌氣。可如今鬧這麽大,固然薇姐兒得不了好,難道你就能得了好?再怎麽著,薇姐兒也姓顏,和你一個姓。”


    此時沒有外人在,顏采菽膝行到了老夫人跟前,伏在她的膝蓋上,萬分委屈的說道:“老祖宗,孫女什麽也沒有做!”


    “你當真什麽也沒有做?”老夫人並不相信,她這個孫女素來有些嫉妒薇姐兒,平日的小打小鬧不過是些閨閣意氣之爭,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今日可鬧到夏先生跟前,氣的夏先生都要辭館了,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老祖宗,孫女不敢騙你。”顏采菽覺得十分冤枉,她今個兒不過同大姐、二姐閑聊幾句,大姐便拿了她作筏子,她不過順水推舟,話都沒有說上兩句,誰知道顏采薇就有那麽大的氣。


    “那是怎麽回事?你把事情細細和我說一遍。”老夫人問道。


    顏采菽正要開口回答,遣去請顏采薇的小丫鬟就回來稟道:“老夫人,四姑娘去鎮國公府了。”


    默然片刻,老夫人道:“去把夫人請來。”


    說完又讓顏采菽仔仔細細細細的將事情和自己道來。


    鎮國公一生戎馬,妻子蔣氏去世後,並未再娶,膝下隻得兩個女兒,俱是他的掌上明珠。


    而四個孫輩裏,他最喜歡的則是顏采薇。


    他年紀大了,哪能不喜歡小輩承歡膝下呢?


    隻他兩個女兒嫁出去後,大女兒在城外養病,小女兒一年也隻回家一次,隻有顏采薇這個外孫女時常會來陪他說話。是以,如今鎮國公如今最疼顏采薇這個外孫女。


    得知顏采薇要來看自己,他早早的就等著了。


    鎮國公五官俊朗,身材高大,本該是個美男子,偏有一道刀疤從右額劃到下頜,生生將他的臉劈成了兩半,看上去凶神惡煞,十分可怕,再加上他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尋常人等並不敢直視他,更別說幾個小輩了,每次見著他,都跟見了鬼似的,連頭也不敢抬。


    顏采薇卻自小不怕,對鎮國公極為親近。


    想起前世外公生病後,形銷骨立的樣子,再看著眼前精神奕奕的外公,顏采薇又是高興,又是難過,朝著鎮國公便飛撲過去:“外公!”


    鎮國公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外孫女,原本還高興外孫女來看自己,不曾想話還沒有說上一句,從來都是笑容燦爛的外孫女竟然哭了,心疼道:“薇姐兒,誰欺負你了?外公替你教訓他去!”


    “有外公在,誰敢欺負我?我隻是見著外公太高興了。”顏采薇想著自己那麽大一個人了,還在外公懷裏哭鼻子,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擦了擦眼淚後,跟著鎮國公進了書房。


    有些事情不好叫外人知道,屏退左右後,鎮國公難得的歎了口氣,“薇姐兒,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母親給你委屈受了?”


    都說兒女都是債,鎮國公雖然沒有兒子,隻得兩個女兒,但兩個女兒一個賽一個的讓他頭疼,外孫、外孫女也都懼怕他,除了逢年過節,甚少來公府看他。也隻有顏采薇這個外孫女一點兒都不怕他,故而鎮國公最疼這個外孫女,生怕她受一點委屈。


    可看在他的麵子上,外人都不曾與外孫女為難過,會為難外孫女的偏偏是他的女兒。


    手心手背都是肉,叫鎮國公真的好生為難。


    唉,要是阿梨在就好了,她肯定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想起亡妻,鎮國公重重歎了口氣。


    第8章 想法


    鎮國公與夫人阿梨感情深厚,阿梨去世後,鎮國公不曾續娶,隻守著兩個女兒過日子。


    因此顏采薇知道宋氏在鎮國公心中的位置,自然不會讓最疼自己的外公為難,並不提自己和宋氏的事情,反而話題一轉,將事情牽扯到了鎮國公的身體上。


    “外公,母親心疼我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欺負我?隻是我昨晚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外公生病了。那夢跟真的一樣,我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傷心!”說著,顏采薇想起上輩子外公受的那些病痛,紅著眼道:“外公,你年輕的時候四處征戰,受了不少傷,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啊!我聽說在杏城有一位調養身體的大夫,姓伍,不如外公將他請來替調養身體?”


    鎮國公雖然給了顏采薇內功心法,但他自己年輕的時候家境貧窮,練得是外家橫練功夫,身上留了不知多少暗傷,這讓他前世年老之後受了不少罪。


    顏采薇自然要想方設法的去除掉這個隱患。


    鎮國公和夫人阿梨感情甚篤,對自己的身體並不怎麽在意,隱隱有早些下去陪阿梨也好的想法,原本下意識就要拒絕顏采薇的提議,但看著含淚的外孫女,這拒絕的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隻得道:“外公都聽你的。”


    鎮國公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顏采薇怕他以後忘了,連忙道:“外公,您先讓宋叔去找人。”


    雖然心中有那隱晦的想法,但麵對外孫女的關心,鎮國公心中隻覺得溫暖熨帖,沒有不依的,當即就把宋總管叫道跟前親自吩咐下去後,笑道:“薇姐兒,這下你可滿意了?”


    顏采薇也跟著笑了起來,“嗯嗯,外公最好了。”


    看著破涕為笑的外孫女,鎮國公的心融化成一灘水,這麽些年了,也就薇姐兒知道體貼他,關心他,記掛著他的身體。


    “薇姐兒,你這次來準備住幾天?”顏采薇時常過來小住,在鎮國公府早就有自己的院子,一見她來,無需鎮國公吩咐,自然有人把院子打掃的幹幹淨淨。


    “外公,我想一直住在你這兒。你不知道,那個教我們姐妹念書的夏先生,前兩年還好,最近一段時間,但凡我和幾個姐姐稍有爭執,她不問緣由,就說是我的錯,罰我抄書罰站是常有的事情,我不想跟著她念書了。”顏采薇早就在心裏想好怎麽回答了,一聽鎮國公問話,便告起了狀。


    顏采薇雖說是打算在鎮國公府長住,可侯府還是要回的,再過半月是靖海侯老夫人的生日,她要去看看世安才能放下心來。


    鎮國公對自家外孫女再清楚不過,不是那等沒事找事的,聽了顏采菽的話,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說道:“真是豈有此理!我這就尋夏家人說理去,我倒要看看他們夏家人是怎麽教導女兒的!”


    “外公,這隻是一件小事,不值得你生氣。”顏采薇怕鎮國公氣壞了身體,忙給鎮國公倒了一杯茶,笑道:“外公,先喝口茶,再慢慢聽我說。”


    鎮國公接過茶,喝了一口,不無得意的說道:“你外公不知經曆多少大風大浪,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若真是關乎外公自身,外公當然不會生氣,可這事關乎到她了,外公不生氣才怪。


    顏采薇看了一眼已經有裂紋的案幾,心道:“等會兒得讓宋叔換一張差不多的。”


    “外公,夏侍郎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陳家那樣的情況,但凡心疼女孩兒的人家,哪裏就舍得把人給嫁過去?你去找夏侍郎理論,沒準還成全了他的好名聲。”說到這,顏采薇狡黠笑道:“更何況,你外孫女哪裏是受得了氣的人。這不,以後我就長住下來,難道夏先生還能追過來不成?”


    “你這麽說,我不是還要感謝那個夏先生了?”鎮國公忍不住笑了起來。


    顏采薇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惹得鎮國公又是一陣大笑。


    看著笑的胡子都翹起來的鎮國公,顏采薇繼續道:“外公,我還有件事求你。”


    鎮國公彈了彈顏采薇的額頭,毫不猶豫的應承道:“你這丫頭,還和外公客氣什麽?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外公能辦的,都替你辦到。”


    外公一直都這麽疼她。


    顏采薇心中一暖,笑道:“這第一件事,便是請外公讓父親在家休息幾天吧!”


    顏采薇不是什麽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的人,她隻知道打蛇打七寸,人也一樣,得打中要害,才知道好歹。


    她的父親武定侯雖在兵部掛職,不過全憑外公升上去的,手中並無實權。是以,讓她父親在家呆個幾天,對外公來說不過是小事一件。


    “這……”


    鎮國公有些遲疑,讓顏明鏡呆家裏幾天不是什麽難事,但他怕壞了女兒女婿的感情。


    顏采薇知道外公怕父親對母親不好,不過既然和外公這樣說了,她自然有保證把外公說服。


    前世外公去世不久,身體一向健康的宋氏也跟著傷心而去,其中有多少貓膩可想而知。


    隻那時顏采薇在宮中自身難保,顏潼一心向著顏采菽並李姨娘,自然不會多想。前世她手刃徐琅,想必會累及侯府,算是為宋氏報了仇,如今有了防備,她自然要提前多做準備。


    顏采薇直視鎮國公,問道:“外公,父親是什麽樣的人,想必你是再清楚不過,所以才讓他在兵部掛個閑職,有些體麵,好讓他對母親好一些。如今外公你身體健康,他和母親自然相安無恙,可將來呢?外公敢保證他一輩子對母親好?”


    顏采薇的話一針見血,鎮國公確實不敢保證。


    他很清楚顏明鏡並不喜歡女兒,他從一開始就反對這門親事,奈何女兒被狗屎糊了眼,死活要嫁給他。


    鎮國公拿女兒沒有辦法,隻得讓兩人成了親。


    成親三年,女兒膝下無一兒半女,顏明鏡不曾說些什麽。


    鎮國公剛對顏明鏡有所改觀,就瞧著女兒張羅著替顏明鏡納妾。他原想著為女兒做主,但瞧著女兒不像逼不得已,反而興高采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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