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采薇看著葉世安臉上燦爛的笑容,心情卻沒有來的有些沉重。


    她想起前兩日,她帶著世安去城外鐵佛寺給世安的母親點長明燈。


    也就是那天,她從世安口中知道教他養他的人叫麗娘,原本是英國公府一名倒夜香的下人,她一直很猶豫,要不要把麗娘的身份和外公說。


    因為,她不知道怎麽和世安說他不是麗娘的親生孩子。


    要不……


    再等等,等世安大上一些?


    葉世安敏銳的察覺到顏采薇突變的情緒,對上那雙滿是擔憂關心的眼睛,一怔後,問道:“阿姐,你是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顏采薇看著世安臉上的關心,想著這些天相處下來,世安雖然年紀小,卻比同齡人更為成熟穩重,心胸闊朗比之前世也不遑多讓,頓時下定決心,拉著葉世安往前走了幾步,直到再沒人能聽見兩人說話後,方才有些遲疑的問道:“世安,你知不知道麗姨……麗姨她不是……”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葉世安打斷。


    他表情冷靜的說道:“阿娘不是我親生母親。”


    第24章 坦然


    顏采薇難掩驚訝的看著葉世安,萬沒想到世安竟然會知道自己並非麗娘之子。


    “阿姐,你有什麽話,直說無妨,不用為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的。”葉世安的神情柔和了下來,他想到阿娘、阿姐心中便無比的安寧。


    在顏采薇驚詫中,葉世安平靜說道:“不瞞阿姐,我從小就知道我不是阿娘親生的孩子,她告訴過我,我是她撿來的。阿娘說我可能是葉家不知哪一房的少爺,等我長大後,父母是好的,自可去認回父母,有人疼我,她也高興。倘若父母不慈,她叫我不要在意,更不要去恨,隻管悄悄遠去,好好生活。”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深遠。


    顏采薇沒想到麗娘會為世安打算的這樣長遠。


    她雖然並非世安親生父母,對世安的一片慈愛之心,卻勝過任何人,以至於能說出這樣為世安考慮的一番話來。


    顏采薇深受震撼。


    不由想起,前世世安死前和她說:“比起報仇,我更希望阿姐能放下仇恨,高興生活。倘若不能放下,阿姐報完仇後,海闊天空,阿姐哪裏都能去,我希望阿姐能幫我走遍天下。”


    顏采薇從來都不是世安那樣能放下的人,卻也舍不得辜負世安的一片心意,報完仇後,她原本想要離開京城,卻沒有想到機緣巧合下,竟然回到了現在。


    “阿姐?”葉世安擔心的看著顏采薇。


    顏采薇回過神來,直接問道:“外公在查你的來曆,你希望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顏采薇清楚知道,世安雖然還是小孩子,卻已經能自己做主了,便不打算再瞞著他。


    葉世安聞言,慎重考慮後,說道:“看緣分吧,倘若我和親生父母有緣,自然會相遇,若是無緣也就算了。”


    對於葉世安的決定,顏采薇並無異議,直接道:“好,我這就去請外公不要再查下去了,反正不管你親生父母是誰,你永遠都是我弟弟。”


    葉世安想也不想的就說道:“你也永遠是我阿姐。”


    坦然和世安把話說開後,顏采薇隻覺得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渾身輕鬆。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到演武場。


    鎮國公看著笑容滿麵的兩人,心情也是極好,笑問:“有什麽事情這麽高興?”


    顏采薇揚了揚手中的木劍,“當然是因為世安送的東西!”


    相處下來,鎮國公已經很喜歡葉世安,不由笑道:“世安,你送了薇姐兒,那有我的沒有?”


    “怎麽會沒有宋爺爺的?我已經在做了!還有秦姨、宋姨、宋叔、石頭、弓箭、琥珀、紅纓……”葉世安劈裏啪啦的說了好些人,都是這些天來,他認識並且相處得好的人。


    鎮國公看著他一個一個的數,不由哈哈笑了起來。


    這也是他再忙,早上也要擠出時間來和兩個晚輩一起練武的原因。


    自打有兩個晚輩陪著他,孝順著他,他總是能笑口常開,這可是難得的福氣,他要惜福。


    說了一會兒閑話後,鎮國公樂嗬嗬的帶著兩人練武。


    宋管家一來便看見三人正在打拳,知道不能打擾,靜靜的站在一旁,等三人收功後,才上前稟報道:“老太爺、姑娘,伍大夫到了。”


    伍大夫正是顏采薇前世聽過一個極為擅長調養身體的大夫。


    因此,她一見到外公就讓人去請,隻是杏城離京都相隔甚遠,再加上伍大夫不是沒有名氣的大夫,請人怕是要費一些功夫,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宋叔,怎麽這麽快?”顏采薇問道。


    宋管家打小就跟著鎮國公,他對鎮國公的身體一向很上心,請伍大夫的事情就是他一手負責的。


    他顯然對伍大夫觀感不錯,一聽顏采薇的話,便笑道:“聽姑娘提起伍大夫後,為了表示誠意,我讓宋平親自帶人去請。他一到杏城,稍稍找人一打聽,誠如姑娘所言,伍大夫醫術品行都很不錯,擅長的正是調養身體。宋平打清清楚後,便上門拜訪伍大夫,他剛說明來意,伍大夫一聽是給國公爺調養身體,直言隻要給他提供充足的藥材和醫術,他便隨宋平上京。宋平應下後,伍大夫日夜兼程的便和宋平上京了。”


    日夜兼程的趕路,怕是頗為辛苦,難怪宋管家會對伍大夫心生好感。


    便是顏采薇聽了,也對這未曾謀麵的五代分有了幾分好感。


    至於伍大夫的來曆是否清白,顏采薇並不懷疑,宋平是宋管家的兒子,他親自去請的伍大夫,想必早就將伍大夫來曆調查的一清二楚。否則哪怕伍大夫有一絲可疑之處,他也不會將伍大夫請回來。


    隻是這位伍大夫的醫術怎樣,卻還需要請陳醫女看看,事關外公的身體,顏采薇並不敢絲毫疏忽。


    “外公,你去上朝吧,我去為這位伍大夫接風洗塵。”顏采薇同鎮國公說道。


    自顏采薇住進鎮國公府,不少事情都是她做主打理的,如今接待客人,鎮國公自然也放心的很。


    送走鎮國公後,顏采薇叮囑了世安幾句,便隨宋管家去了客廳。


    隻見客廳中端坐著一個膚色黝黑,麵容普通,大約三十出頭的男子,他正手持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


    顯然男子便是遠道而來的伍大夫,他聽見腳步聲後,將書輕輕放在桌上,起身往門口看去。


    隻見剛才見過麵的宋管家引著一個姿容豔麗,儀態不凡的少女走了進來,伍大夫便知這是宋平提過的顏四姑娘,是鎮國公的外孫女,很受寵愛,連忙拱手道:“顏姑娘!”


    “伍先生。”顏采薇還了晚輩之禮。


    伍大夫年長,又是特意為了外公調養身體趕路進京的,不管怎樣,這份心意顏采薇都是領了的,並且很感激。


    伍大夫見顏采薇並不盛氣淩人、難以相處,頓時鬆了口氣,雖說他敬仰鎮國公英勇,家中又受過鎮國公恩情,但鎮國公府的人要難以相處的話,他也隻有看診後離去。


    來的路上,顏采薇已經讓人去請陳醫女了。


    因此顏采薇剛和伍先生說兩句話,陳醫女就到了。


    顏采薇正要為兩人介紹,陳醫女便先見了禮,“這便是伍大夫吧?久仰大名!”


    伍大夫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鎮國公府的供奉大夫竟是個女子。


    不過能以女子之身做到鎮國公府的供奉大夫,想必吃了不少苦,醫書也極為精湛,伍大夫期待道:“不敢當,陳大夫抬舉了,以後還請陳大夫多指教才是。”


    陳醫女見他禮數周全,並不因自己是女子就看輕自己,便笑著:“伍大夫,應當是彼此切磋驗證才是。你不妨先和我一起去看看藥房。”


    鎮國公府護衛下人有數百之多,且大多數都是年輕時跟隨鎮國公南征北戰之人,身上傷痛不少,因著陳醫女醫術高明,立誌一生鑽研醫術,不嫁做人婦,因此府中上下有什麽疑難雜症都由她診治。


    顏采薇知道陳醫女打算後,便在鎮國公府給陳醫女劃了一片地,其中有些房間被用來當作藥房,有些則放了醫書,院子也打了牆改成藥園,種了一些需要現摘現取的藥草。


    陳醫女引著伍大夫看了藥房、丹房、書房、藥園等地,伍大夫看的是連連點頭,在得知城郊和別處還有幾處專門種藥的莊子後,更是滿意得不得了,而書架上的孤本醫書更是讓他愛不釋手。


    顏采薇見兩人相處的不錯,便放心離開。


    眼見時間已近晌午,顏采薇正要回去同世安用飯,就被鎮國公派人叫到書房。


    “外公,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顏采薇有些好奇,畢竟平日裏鎮國公都要到下午才回來。


    “世安的身世已經查到了。”鎮國公遞了一疊紙給顏采薇。


    早上同外孫女說了關於世安身世的事情後,鎮國公讓人停止調查的吩咐還沒有下去,下麵的人就先匯報上來了。


    便是鎮國公曆經世事,也難以想象世安會是永嘉公主和英國公那個早夭的兒子。


    怪道他看世安會覺得眼熟,原來世安眉眼竟有幾分像當今聖上,隻是世安太過年幼,比不得聖上的威嚴尊貴,他這才一時沒有察覺。


    鎮國公知道外孫女有多看重世安,因此當即便將此事壓下來,匆匆趕回鎮國公府。


    “薇姐兒,你準備怎麽辦?”猶豫了一下,鎮國公繼續道:“還有……這件事既然查了出來,怕是瞞不了多久,皇上便會知道,你和世安心裏要早做打算才行。”


    鎮國公權傾天下還不引人猜疑,蓋因他做事素來坦蕩,信奉事無不可對人言,身邊有不少都是皇上的人,就連拿捏顏明鏡的事情也不曾瞞著。


    調查世安身世這件事,若是不曾查到也就罷了,既然查到了,那皇上會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情。


    顏采薇明白這點,便道:“外公,我知道了,我先看看怎麽回事再說。”


    說罷,顏采薇仔細的看起了手上的情報。


    第25章 母親


    說起來,世安會被麗娘養大,離不開一個巧字。


    永嘉公主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女兒,又是本朝唯一的公主,身份自是尊貴無比。


    在挑選駙馬這件事情上,永嘉公主完全是自己決定的。


    當初永嘉公主對如今的英國公葉與光一見傾心,在私下問過葉與光的意思後,便擇了葉與光做駙馬。


    一開始兩人也是柔情蜜意,直到老英國公去世,葉與光襲爵之後,永嘉公主慢慢察覺葉與光好像並不喜歡自己,甚至還有些厭惡自己。


    永嘉公主第一反應便是休夫,隻是還不等她發作,替她診平安脈的太醫便告知她,她已經身懷有孕。


    這是永嘉公主期盼已久的孩子。


    隻是想到英國公的態度,永嘉公主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最後念著孩子的體麵,永嘉公主並未與英國公撕破臉麵,隻維持一個麵子情罷了。


    但再怎麽說,英國公都是永嘉公主年少傾慕之人,永嘉公主再怎麽心胸闊朗,心中也難免鬱結,以至於懷像不好,生孩子的時候難產。


    永嘉公主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再不能生育,而孩子也剛出生就瘦瘦小小沒有呼吸。


    因著永嘉公主並未和英國公撕破臉麵,也還住在英國公府,她難產昏迷,在場唯一能做主的便是英國公。


    他一聽孩子生下來沒有呼吸,不說請太醫救治,自己看了一眼後,直接就讓長隨安排埋葬。


    那長隨從小就是跟著英國公長大的,最是知道英國公和永嘉公主的關係,見英國公不在意剛出生的小少爺,也就把嬰兒裹了裹,隨意丟給一個下人安葬。


    也是巧,這個下人最是愛偷奸耍滑,領到小少爺下葬用的銀子後,他就手癢了起來,把嬰兒往無人居住的偏僻院子裏隨意一放,就約了人喝酒賭錢。


    而將世安養大的麗娘,原先是頗受老英國公寵愛的一個妾室,後來老英國公去世,麗娘便被老夫人毀容泄憤後,令她去做了夜香娘。


    麗娘原是好人家的女兒,因容貌俏麗被英國公看中,叫後娘賣了,這才做了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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