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陸祁心裏冷笑了聲。


    又是這句話,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他畢竟還小。”


    “他畢竟是你弟弟。”


    “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如今主意大了,要罰不如連我一起罰了。”


    “他若有個什麽閃失,我也不活了。”


    “……”


    若是以往,他可能無奈之餘,還會嫉妒一下為何母親從不會擋在她前麵護著他。但是現在,他早已心無波瀾,甚至隻覺得慶幸。


    陸祁淡淡回道:“是,他畢竟是我弟弟,是母親的兒子,所以母親就寧願這麽一直慣著他,直到他成為一個廢人為止,是麽?”


    老夫人一噎,沒能說出話來。這次的確不同於以往,若是沒有陸祁,陸家結上了知府這個仇家,那後果不堪設想。老夫人也沒法以小打小鬧安慰自己了。


    見老夫人沒了話,陸祁將目光移回到了陸祍身上。


    “陸祍,你方才說,你之所以不學無術,無所事事,是因為我沒有把家業交給你打理,是不是?”


    陸祍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已經離世的父親和這個大哥。特別是這個大哥,簡直又恨又怕,人不在過過嘴癮還行,這會兒人在這裏,哪兒還敢吱聲。


    陸祁冷眼看了一眼他那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道:“既然你說了這個話,我就當你有了改過自新的心,我自然給你這個機會。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將你自己做的好事擔起來。明日你隨我一起去寧知府府上登門道歉,然後從明日起,給我跪在祠堂裏抄家規思過一個月。你若真的知錯了,我就許你跟著我學習打理家業。”


    陸祍從小到大沒吃過苦,一聽讓他跪一個月的祠堂,哪還聽得下其他的話,“母親,救救我,孩兒錯了,孩兒不要跪祠堂。”


    老夫人看看陸祍,再看看冷著臉的陸祁,想著方才陸祁的話,最終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罷了,讓他吃些苦頭也好,這些年他也的確寵的過了,若是能借此事讓他收收心,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一個月著實有些長,等過了十天再想想法子吧。


    一旁的下人得了令,本來還有些不敢動手,見老夫人也沒發話,這才走到了陸祍旁邊。


    “二少爺,請吧。”


    陸祍當然不肯,拽著老夫人的胳膊求救。


    下人看了看陸祁的臉色。


    陸祁沒說話,隻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下人咬咬牙,使了些力,將陸祍連拉帶拽的“請”了出去。


    老夫人欲言又止,往前走了兩步,想了想,還是停了下來。


    陸祍出去了,屋子裏頓時清靜了下來。


    老夫人回轉過身,見陸祁放下茶杯,似是正起身要走,挽留道:“快到午時了,祁兒不如留下吃個午飯再走?”


    陸祁神色未變,道:“不了,外麵還有些事要處理,母親今日也累了,待處置了這些下人,便好好休息吧。”隨後又對著老夫人身後的大丫鬟素秋道:“另外如今正是換季時節,早晚還是得多添些衣裳,你替母親多注意著些。”


    素秋屈了屈膝,“是,大少爺。”


    說完,陸祁也不做停留,如來時一般,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禮節或是關懷,都天衣無縫,隻是從始至終都缺了些什麽。


    老夫人看著陸祁的背影,須臾,深深地歎了口氣。


    陸祁一走,堂中的氣氛明顯鬆了不少,不過底下的下人們依然不敢抬頭,罰了二少爺,接下來就該輪到她們了。


    老夫人眉間略顯疲色,搭著素秋的手回到了堂中桌邊坐下,輕揉了揉額頭。斟酌了一番,除了帶去發賣的兩名下人外,其他人各罰了二十板子,此事便算過了。


    這個懲罰不算重,比起被發賣出去,要輕的多了。底下幾名丫鬟忙不迭磕頭謝恩,退了出去。


    張媽媽走的最晚,先將那兩名低聲啜泣的丫鬟打發到門外去等著,自己又折了回來,跪在了老夫人身前,道:“稟老夫人,如今打發了這二人,府中婢女又多了空缺。還請老夫人宏量,給老奴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再挑些好的來使。”


    老夫人以手支著額頭,聞言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行,你去辦吧。”她心裏也知這事那兩個丫鬟也有難處,隻是事情發生了,必須以儆效尤。所以對張媽媽,也並未真的生氣,但還說的還是要說:“隻是這次需得要格外謹慎的,尤其是二少爺院裏的人,萬不可如這二人一般了。”


    聽老夫人這麽說,張媽媽便知道這是不怪罪了,心中頓喜,恭敬地應了聲,退了出去。


    屋裏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老夫人慢慢閉上眼,聲音難掩疲累。


    “素秋,我累了,扶我進去歇一會兒。”


    素秋也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知道老夫人的煩心事,一手扶著老夫人往裏間走,輕聲勸慰道:“老夫人莫要憂心,二少爺不過是懂事的晚些罷了,遲早他會明白您的心意的。”


    老夫人輕歎口氣,“這孩子,都是我慣壞了他,但願他這次能吃些教訓。否則以後再闖出什麽禍事來,我也救不了他。你說同樣是我生的,怎麽他就不能和他大哥學學……”


    說到這兒,老夫人忽地又卡住了,想起了過往的一些事情,眸子閃了閃,沒再往下說,而是低聲咳嗽了起來。


    素秋撫了撫老夫人的後背順氣,心思一轉,道:“奴婢倒有一個想法。”


    老夫人撐著扶手躺上軟榻,閉上眼,輕舒了口氣,“什麽法子,說來聽聽。”


    素秋道:“如今二少爺也大了,放在尋常人家也是該議親的年紀了,都說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也許您給二少爺尋上一門好親事,二少爺身上有了擔子,便能還好了呢?”


    聞言,老夫人眼睛都沒抬,“主意是個好主意,隻是太不切實際了些,他大哥都還沒著落呢,哪還輪得到他。”


    說到這兒,倒又牽出了一樁讓她頭疼的事。


    老夫人看向素秋,問道:“上次我讓你安排進祁兒院裏的那個叫陽兒的丫頭,如今如何了?”


    素秋搖搖頭,“還是老樣子,沒過幾天,就找了個由頭,又回後院下人房了。”


    老夫人輕嘖了一聲,一臉無奈。


    陸祁的婚事她早幾年就想張羅了,奈何陸祁從來不上心。後來她沒辦法,隻好先退一步,想著先在他房裏放幾個稱心的人也好,沒想到人是換了好幾撥,可卻不是被直接打發了出去,就是沒過幾天又回了之前的地方。


    老夫人也知道這是陸祁在故意做給她看,讓她別再浪費時間,她雖著急,卻也無可奈何。


    素秋寬慰道:“老夫人莫要多心,大少爺眼光高的很,指不定是這幾個丫頭沒福氣,沒讓大少爺看上呢。老夫人您再挑挑,難保沒有入的了大少爺眼的。或者是大少爺有主見,不喜歡您直接做主往他屋裏送的做法,您換個法子,直接問大少爺喜歡什麽樣的,讓他自己挑,沒準就有戲了呢?”


    聽著前半段,老夫人還無動於衷的閉目養神,但是到了後半段時,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睜開了眼睛。


    這法子,或許可以試試。


    ******


    張媽媽處理好了事情回到下人房時,柳兒已經換上了與嵐兒同樣的嫩綠色衣裳,頭發梳成了統一的雙環髻,雙手袖子卷至手肘處,和嵐兒一起從井裏打水上來。


    水桶剛剛從井口放下去,柳兒便看到張媽媽走了進來,滿是認真的臉頓時揚起了笑意,輕快地小跑過來。


    快到張媽媽跟前了,柳兒忽地想起了張媽媽千叮萬囑的規矩,忙慢下步子,雙手交疊置於右邊腰間,屈了屈膝。


    許是嵐兒好心糾正過,這會兒這禮已經行的像模像樣了。


    張媽媽滿意的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兒。雖說人靠衣裝,可模樣底子好的人,究竟還是不一樣的。而且嫩綠本就極襯膚色,這身普通的布裙穿在柳兒身上,竟然也頗有靈氣。


    張媽媽正要開口誇一句,忽地看到了柳兒手肘上一片還滲著紅血絲的擦傷,疑道:“你這胳膊是怎麽回事?”


    第4章 你是不是從未幹過活兒?……


    沒有記憶的柳兒極其沒有安全感,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讓張媽媽生了厭煩之心。


    所以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擔心,怕張媽媽知道了今日她與晚秋起了衝突的事,連換衣服時,發現自己胳膊受了傷,都沒敢伸張。


    本想著過幾天自己就好了,沒想到方才想幫嵐兒心切,一時竟忘了,將袖子挽到了手肘,還是讓張媽媽瞧著了。


    聽張媽媽問,柳兒心裏一慌,忙將胳膊往後藏了藏,“沒什麽,不小心擦傷了而已。”


    嵐兒正好也走了過來,聞言看向柳兒往後藏的胳膊,正好看到了傷處,哎喲了一聲:“我的天,這傷怎麽來的?”


    話落,嵐兒忽地想起當時柳兒摔到地上時,胳膊似乎似乎磕到了地上,頓時恍然,“瞧著,真是粗心,定是當時摔到地上磕到了,你怎的不與我說,這可得上些藥才行。”


    柳兒有些慌亂的看著嵐兒,想阻止又不知如何開口。不過開口也晚了,張媽媽已經從她們的對話中聽出了些端倪,道:“怎麽了,你們可是遇著了什麽事?”


    嵐兒正要開口,袖子卻被柳兒輕輕拽了下。


    嵐兒畢竟也在這府裏待了些日子,看著大大咧咧,實則心也細的很,看出嵐兒眼中的不安。不過這事看似有驚無險,背地裏有沒有後患還不知道,還是和張媽媽說一聲,萬一晚秋還來找麻煩,張媽媽還能有個應對。


    想了想,嵐兒還是開口道:“張媽媽,我們在進府時遇上了晚秋姐姐,柳兒不小心撞到了她,挨了幾句罵,不過還好大少爺剛好回府撞見,就讓我們先下去了,這傷估計也是那時不小心剮蹭上的。”


    張媽媽聽了,果然微皺了皺眉,卻並未責怪,看著有些緊張的柳兒,猜到她在怕什麽,溫聲道:“原來是這樣,下次可得小心些才是。嵐兒,你待會去我屋裏,在我床邊的矮櫃抽屜裏取些傷藥來,這傷口不小,還是得盡快處理才是。”


    柳兒見張媽媽沒有怪罪,頓時呼出口氣,乖乖點頭,“是,柳兒知道了。”


    心裏的擔憂沒了,柳兒倒還記著另一件事,道:“張媽媽,您可是過來帶我去見老夫人的?”


    她還記著張媽媽之前說的話來著。


    張媽媽也正好要說這件事,道:“不用了,我已經回過了老夫人,以後你也是這陸府的一員了,切記小心謹慎,莫要魯莽行事。”


    聞言,柳兒心裏小小雀躍了一下,眉眼帶笑地嗯了一聲。不管怎麽說,總算是有個落腳地了。


    柳兒的模樣本就靈秀俏麗,一笑起來極其能感染人。美好的事物本就能讓人心情愉悅,更何況是靈動的美人。


    張媽媽看著柳兒高興的如此容易,方才在老夫人院裏積攢的一些陰鬱之氣也散了些,擺擺手讓嵐兒帶她下去先上些藥,心裏思襯起了柳兒的去處。


    張媽媽是老夫人手底下的人,說的上是個不小的管事。除了各個主子院子裏的大丫鬟,多由自己或老夫人安排外,其餘灑掃侍奉的婢女,主子院外其他處的婢女分配,還有府內婢女的出入,基本都要從張媽媽這兒過。


    如今老夫人既然已經點了頭,柳兒去哪兒也就按著張媽媽的意思來了。


    其實這種有頭有臉的府裏的丫鬟,麵上是看資質,人脈等原因,但其實更多的還是看臉。各個主子院裏,或者前廳裏,五一不是模樣好的丫頭。畢竟若是有客人來訪,入目的都是相貌粗鄙的侍女,對於府裏來說也是個掉價的事兒。


    而這些地方,也是更容易被主子瞧見,指不定哪天就有了其他出路。所以其實張媽媽帶柳兒進來前,也難免或多或少抱了些其他的心思。


    不過想是這麽想,柳兒初來乍到的,她也不敢冒險讓她去前廳服侍,更何況今日還有了晚秋的事。


    張媽媽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讓柳兒先在下人房周圍幹點雜活,等熟悉了府裏的人和事,再做打算。


    張媽媽安排的很快,當晚便給柳兒安排了自己的床鋪,就在嵐兒旁邊,這一安排讓柳兒又高興了好一會兒。


    陸府下人多,大家睡的都是長長的通鋪,一間屋子四個人。屋子也不大,隻夠放得下四個人睡的床和沒人一個放東西的矮櫃。地方雖小,倒是幹淨整潔的很。


    柳兒住的屋子裏,除了她和嵐兒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叫碧雲,一個叫碧蘭,兩個人都在廚房做活兒。兩人直到快歇息時才回來,都累的夠嗆,聽說來了新人,隻草草打了招呼就各自睡了。


    許是因為睡在“自己”的床上,不再如在張媽媽家時占了張媽媽的鋪位,旁邊睡的嵐兒又是她交到的新朋友,柳兒這一覺,竟然睡的格外踏實。


    第二日,雞叫三聲,卯時將至,便是府內下人起身的時辰,柳兒也隨眾人一道起了身,開始了討生活的第一天。


    張媽媽事多,沒法親自帶她,便讓別人替了嵐兒在後花園的活計,讓嵐兒先帶柳兒幾天。


    下人房的雜活不多,衣物飯食等都有廚房和洗衣房包了,要做的無非就是掃地除塵,灑水燒水等事。


    聽起來不難,柳兒也信心滿滿,卻沒想到真正做起來時,卻與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在柳兒第三次取水壺時,差點被剛燒好的熱水燙到時,嵐兒終於看不下去,走上前拿下了柳兒手裏的水壺,將人暫且帶離了對她來說處處是危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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