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祁極輕地低笑了一聲,仔細替人掖好了被角,才再次閉上了眼睛。


    從頭至尾,對麵的維寧始終低頭看火,若不是怕外頭有什麽猛獸,他估計會直接選擇去洞口守著。


    好容易等對麵二位呼吸平穩了下來,維寧才總算敢抬頭,看著對麵相擁而眠的兩人盡職盡責地受起了夜。


    雖說陸祁說了她和柳兒守下半夜,不過維寧從一開始並沒有要叫醒二人的意思,但是到了下半夜,陸祁卻自己醒了。


    許是察覺到了動靜,柳兒在陸祁懷裏動了動,像是要起身,被陸祁又按回懷裏,輕拍了拍。


    “乖,還沒到時辰,先睡,到了我叫你。”


    安撫好柳兒後,陸祁才抬頭看向維寧,比了個口型讓維寧休息。


    作為少爺的小廝,按理說無論怎麽樣也不該讓少爺守夜自己去休息的,再怎麽著也得陪著。但是維寧看看在自家主子懷裏睡得香的柳兒,覺著如果自己醒著萬一,弄出聲響吵醒了這位,那後果可能更嚴重。


    意識到這一點的維寧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依然是個好天氣,柳兒睜開眼睛的時候,旁邊已經沒了人,但是被子還是有餘溫的。


    柳兒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依稀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可是總也想不起來。


    “醒了?”陸祁走進來道:“醒了便上車吧,今日晚上應該就能到煜州了,早些出發,早些進城休息。”


    “哦,好。”柳兒咬咬唇,還是沒想起來忘了什麽,隻好先作罷。


    三人再次上了路,果然如陸祁所說,在午時左右到了陽城,陽城與煜州十分接近,所以三人隻是在陽城用了飯便繼續趕路,終於在黃昏將近時,到了煜州。


    之前柳兒聽嵐兒說過與煜州緊鄰的西南一帶之前受匪患所擾,亂的很。不過一路看下來,雖然沿途的小村莊的確有不少被破壞的痕跡,但是隨處可見幫忙修整之人,也沒有看到作亂的土匪,想來應當是治理的十分有效。


    煜州城與梁城差不多大,因為前段時間匪患的緣故,門外依然有未撤的官兵把守,幾人一進城,柳兒便看到迎麵走來一位身著蓮青色長袍,腳踩長靴,手中拿著一柄寫了一個時字的折扇,滿麵帶笑,相貌俊逸的男子。


    那人一走近,便笑著收了折扇,給了陸祁左肩一拳,打趣道:“陸大少爺貴人事忙,盼了這麽久,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陸祁抬手揮開那人的手,但是眉目之間顯而易見也是高興的,轉頭給柳兒介紹道:“這位便是煜州州府,時遷時大人。”


    柳兒正站在陸祁後麵悄悄打量著這人,聞言忙行了個禮,“柳兒見過時大人。”


    時遷眉梢一挑,語音微揚,“你就是柳兒姑娘?”


    柳兒往陸祁身後縮了縮,點點頭,“是。”


    時遷刷地一聲展開折扇,扇了扇,語氣中滿是笑意:“久仰久仰,柳兒姑娘,我時某人可佩服你好一陣子了。”


    第61章 怪不得能讓老鐵樹開花!……


    時遷語氣中滿是調侃之意, 雖是對著柳兒說的,眼神卻意有所指地看向陸祁。


    柳兒也轉頭看向陸祁,滿目疑問, 確信自己並不認識這位時大人, 怎麽這位時大人像是早就知道她似的?


    陸祁看了時遷一眼,眼中帶著一絲警告,時遷立馬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陸祁道:“時候不早了, 若無其他事, 我們便去找客棧下榻了。”


    “哎別別別,開個玩笑而已, 陸大公子別這麽小氣嘛, ”時遷笑道:“我府上接風宴和屋子都給您安排好了,看在我親自來迎接的份上, 光臨一下寒舍?”


    陸祁沒說話,斜了時遷一眼,拍了拍柳兒的後背,帶著一頭霧水的柳兒轉身上了馬車。


    時遷噗嗤一笑, 朝著身後的小廝點了下頭,小廝會意,將時遷的馬車也趕了過來。


    時遷抬步上車, 帶頭一同往時府過去。


    車內,柳兒掀起簾子看了看前頭帶路的時遷的馬車, 再看看明顯心情不錯的少爺,心道看來這位時大人與少爺的確關係很好。


    不過除此之外,柳兒還覺得有些奇怪,這位時大人是煜州的州府,一聽就知道不是小人物。陸家雖然是梁城首富, 但是與官還是不能比的,這位時大人應當比寧知府大多了,居然親自來迎接少爺。


    柳兒有些想不通,卻也沒多糾結,隻當是二人關係的確很好。而且這位時大人雖然一開始言語誇張了些,卻熱情得很,看模樣應當是個挺好相處的人。


    柳兒心思動了動,出來這幾日,少爺一直在送她東西,她也想送少爺一些自己親手做的特別的東西,可是她並不知道少爺喜歡什麽,為此她還因為覺得自己對少爺了解太少沮喪了好久。


    原本想問維寧,又怕給少爺知道,如今正好來了這位時大人,柳兒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找個機會問問他?


    “在想什麽?”陸祁道。一上馬車就看到小丫頭自顧自地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小大人似的。


    柳兒正想得入神,忽地聽陸祁問,沒怎麽過腦子便答了句:“時大人。”


    剛答完,柳兒便覺得周圍的空氣明顯冷了下來。


    “想他做什麽?”陸祁語氣微涼。


    柳兒猛地反應了過來自己居然說了出來,想解釋,卻又不想將想送少爺禮物的事說出來,隻好擺擺手,緊張道:“不是,我是在想時大人與少爺的關係看起來很不錯。”


    說完,柳兒又覺得好像和沒說沒什麽不同,頓時更欲哭無淚。


    陸祁看對麵柳兒手足無措,憋的臉都有些發紅的模樣,雖然依然有些不悅,終是不舍得再黑臉,放過了她,接話道:“他與我認識也有十年之久了,一直有書信往來,關係的確不錯。”


    “是。”柳兒怯怯地答,較忙收回了亂飛的思路,專心看著前路。


    車內再次恢複了安靜,過了一會兒,陸祁忽地又冷不丁地出聲道:“他已經定下了婚約,對方是西南總兵喬家的小姐,兩人也算青梅竹馬,估計明年就會完婚了。”


    “嗯?”柳兒有些懵地回頭,不太明白陸祁補充這一句的意思,但又不能不答話,想了想,覺得誇肯定沒錯,遂道:“那想必定是郎才女貌,天賜佳緣了。”


    看著柳兒傻傻的反應,陸祁十分滿意,方才那一絲不愉之意這才徹底消散。


    時府就在煜州東麵,離城門並不遠,馬車行了半個時辰不到便停在了時府門口。


    幾人下車,柳兒一抬眼看了看眼前石柱飛簷的府門,和陸府的構造十分相似,很是大氣,不同的是頭上匾額上的時府兩個字是用行書寫的,同時遷的人一樣,與印象中一板一眼的官員形象不太相符,一派瀟灑之意。


    府門口站著時府的管家,見一行人下了車忙上來見禮,走到時遷麵前道:“大人,接風宴已經準備好,可以移步正廳了。”


    時遷點點頭,回頭看陸祁,卻見陸祁涼涼地瞥了他一眼,頓時後背一涼。


    這是怎麽了,不過一句玩笑話,不至於記到現在吧?時遷十分摸不著頭腦,試探道:“陸大少,請?”


    陸祁收回眼神,道:“破費了。”隨即也不客氣,與時遷一同走了進去,柳兒則乖乖跟在陸祁身邊。


    幾人還沒踏進門檻,身後再次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時遷!”伴隨著一聲帶著嬌嗔的喊聲,一輛青帷馬車急匆匆地停在時府門前,車簾掀起,一名約莫十六七歲,上著木蘭青雙繡緞裳,下著藕荷色羅裙,披著一件與緞裳顏色相近的披風的姑娘從車上輕巧的跳了下來。


    她這一跳下來,柳兒便看清了她的長相,是個瓜子臉,大眼睛,容貌明媚妍麗的姑娘,隻是這位姑娘此時微鼓著腮幫子,似乎一臉不高興的模樣,一下來就瞪了時遷一眼,直呼其名道:“時遷,你不是說好了找我一起去城門口接人的嗎?為什麽說話不算話?”


    時遷頭疼地撫了一下額,十分無辜,“我派了人去找你來著,可下人回來說你去張家小姐府上了,我怕誤了事才提前去的,這可不怪我。”


    那姑娘一時語塞,哼了一聲,“待會兒再找你算賬。”語罷,立時換上一副笑意往陸祁這邊過來。


    柳兒見此,忽地想到了梁城的寧小姐,心微微一沉。等反應過來時,原本一直害臊不好意思讓陸祁牽的手,已經被她自己主動攀了上去,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往前站了站。


    旁邊的陸祁察覺到了柳兒的這一小動作,十分受用地彎起了嘴角。不錯,也算是撈回方才的本了。


    可是令她沒想到的的是,那位姑娘走是走過來了,卻竟然直接略過了陸祁,將目光直直放到了她身上,高興道:“你就是那位柳兒姑娘?”


    柳兒一愣,她不認識這位姑娘,怎麽這位姑娘竟然也和時大人一樣知道她?


    愣愣的道了句是,柳兒看向陸祁,陸祁適時提醒道:“這位是西南總兵喬大人家的小姐喬夏。”


    柳兒點點頭,福了福身回禮,“柳兒見過喬小姐。”說完,柳兒腦中忽地靈光一閃,西南總兵家的喬小姐,那不就是少爺方才在馬車上說的那位與時大人有婚約的青梅竹馬麽?柳兒頓時鬆了一口氣,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動作,柳兒臉頓時紅了,默默想把手抽回來,卻反而被陸祁握的更緊。


    柳兒驚訝抬頭,果真見陸祁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意識到自己的小動作都被少爺看在眼裏,柳兒羞得恨不得挖個地縫把自己埋進去。


    對麵的喬夏將這兩人的一來一回都看在眼裏,不忍直視的嘖嘖了兩聲,但是眼中俱是笑意,心道這一趟果真來的值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有什麽話先進去再說。”時遷適時道,截住了喬夏的話頭,他算是看出來陸祁有多護著這位柳兒姑娘了,若是喬夏興致一上來拉著人說個沒完沒了,少不得又要惹陸祁黑臉了。


    不過這顯然阻擋不了喬夏的好奇心,喬夏十分自來熟地走到柳兒身邊圈住了她的胳膊,“柳兒,我可以這麽叫你嗎?咱們倆一起走吧?”


    沒了之前的擔憂,柳兒便又恢複了原本和軟的性子,覺著這位喬小姐笑起來十分討喜,一點也沒架子,十分樂意地點了點頭,“當然可以,喬小姐不嫌棄的話。”


    “不用叫我小姐,生疏得很。”喬夏擺擺手道:“叫我小夏就好,或者直接叫夏姐姐,我喜歡別人這麽叫。”


    “這……”柳兒有些為難,這稱呼未免過於熟了,但是礙於喬夏一直堅持,柳兒也隻好答應了。


    喬夏這才滿意,笑道:“雖然你是第一天認識我,但是我可早就知道你了,隻是今天才見麵,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樣漂亮。”


    第二次被人這麽直白的誇,柳兒依然有些不好意思,道:“謝謝,你也是,是我目前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


    這倒是柳兒的實話,喬夏的確是目前為止柳兒看到過的最好看的姑娘,於是這一句任誰聽來都覺得是奉承的話說的格外認真,反倒逗的喬夏噗嗤一笑。


    “真可愛。”喬夏摸著下巴歎道:“怪不得能讓萬年老樹開花。”


    “嗯?”柳兒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喬夏這話的意思。


    喬夏擺擺手,“沒事兒,我瞎說的。”


    “哦。”柳兒乖乖地沒再問,惹得喬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柳兒的臉。捏完了,卻又忽地輕輕嘶了一聲,盯著柳兒的臉左瞧右瞧,皺了皺眉道:“奇怪了,我怎麽越看越覺著柳兒你好像有點麵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聞言,柳兒微微睜大了眼睛,不止柳兒,陸祁也聞聲轉過了頭。


    “真的嗎?夏姐姐可記得在哪兒見過。”柳兒有些激動的問。


    喬夏敲了敲頭,回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不記得了,隻是方才一個畫麵極快地閃了過去,我還沒來的及看清。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就算不是錯覺,也應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喬夏說完才發現柳兒和陸祁都正在看著自己,道:“怎麽了?怎麽都這樣看著我?”


    喬夏隻是無意中從時遷口中知道了陸祁有了個喜歡的人叫柳兒的這件事,對於柳兒失憶之事卻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她這幾句話,帶給了柳兒多大的驚喜和失望。


    不過柳兒心裏也沒想過這麽巧合就能找到線索,即使心裏失望也沒表現出來,搖了搖頭,道:“沒什麽。”


    倒是陸祁明顯不悅地看了喬夏一眼,安撫地捏了捏柳兒的手。柳兒回以一笑,嵐兒的話再次浮上心頭,柳兒決定就在這幾天找個機會求求少爺幫她找找家人。


    時遷的接風宴就擺在時府的正廳,非常精致的取了曲水流觴的形式,且擺的是四人宴,很明顯是知道了喬夏要來,早就備上了。


    喬夏因為之前說的時遷沒有等她的緣故,一路上都沒和他說話,這會兒才稍稍解了氣,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隻不過喬夏還是拉著柳兒的手一起坐到了對麵,道:“男人一上桌就八成得喝酒,不管他們,他們喝他們的,咱們聊咱們的。”


    柳兒想想也是,想起上次醉酒那模樣,覺得自己還是離酒遠一些才好。不過在答應之前,柳兒還是乖巧的看了看陸祁,見陸祁點了頭,才應了喬夏一起坐到了對麵。


    喬夏又忍不住笑著調侃,“怎麽這麽聽話?坐哪兒還得問一聲,要是他不讓你坐,你還真就不坐了不成?”


    柳兒咬咬唇,沒說話,不過那神情,喬夏明顯從中看出了些默認的意思。


    喬夏心裏又忍不住嘖嘖了兩聲,心道怪不得這老鐵樹要開花呢,這麽又漂亮可愛又乖巧聽話又惹人疼的小姑娘,誰看了能不心動?她要是個男人,也得捧在手心疼。


    幾人都落了座,果然如喬夏所說,好友相見,自是要喝酒助興的,時遷又是個愛酒的,特意取了好幾種珍藏的酒出來,與陸祁邊吃邊聊。當然,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話。


    陸祁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時遷說著話,眼角的餘光卻始終放在柳兒身上,見柳兒與喬夏聊的歡,默默放下了些心。


    收回眼神時,忽地瞟到了桌上時遷順便拿來的一瓶果酒,一些比較久遠的記憶浮上了心頭。


    猶記得上次柳兒喝醉酒,那實誠的表達出與平時完全不一樣的,十分害怕他的模樣,對此他還鬱悶了許久。如今過了這麽長時間,小姑娘麵上與之前相比放鬆了不少,也明顯不再如之前那樣怕他了,可是卻不知心裏是否也是如此。


    沒辦法,陸祁對柳兒這件事上,始終是不大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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