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星河心裏有數,闖禍的是佑兒,不管怎樣皇後都會追究的,既然這樣,那何必還藏藏遮遮。


    她自己就懷過佑兒,知道帶著孩子是何等的辛苦艱難,也知道女子生產有多麽的凶險不易,如今清夢的胎明明都沒了,卻還要假裝無事,這樣下去,隻怕清夢都保不住!


    星河看向詹老太君,輕聲道:“老太太,還是為四姐姐催產吧。不能再耽擱了……如今隻能丟卒保車。”


    詹老太君抬頭看著她,眼睛裏有些淚光。


    她不敢說的話,星河竟說了出來,星河明明該知道這些話,日後會一字不落地落在皇後的耳中,也該知道迎接她的是皇後的怒氣……


    果然,宮內的老嬤嬤先盛怒開口:“二奶奶,你這是什麽話!什麽丟卒保車,皇孫才是一等的大事!沒有娘娘的旨意,誰敢傷害皇孫?”


    麵對著鋒芒畢露的責問,星河道:“您放心,我自然會跟娘娘請罪的。哪怕是賠上我一條命,也不能就讓……側妃娘娘也……”


    詹老太君平靜地看著太醫,一錘定音:“就勞煩了。如果孩子當真已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不能再搭上一個人吧。”


    半夜,庾清夢輕輕地悶哼了幾聲,仿佛醒來。


    星河守在她的旁邊,正在出神,聽見聲音忙起身查看。


    清夢的眼睛似睜非睜,口中喃喃地呼喚著什麽。


    星河湊近了,才隱約聽見好像是“風”。


    她起初不懂何意,以為是有風吹著她,恐怕害得她冷,當下忙給她掖了掖被角。


    清夢昏昏沉沉,又昏睡了過去。


    過了半晌,星河才驀地想到,青葉觀的陸機,他的號,仿佛就是“風來”。


    窗外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


    今夜庾約沒有回來,派去的小廝滿城裏找了一圈,終於打聽到說,庾約在天黑之前出了城,今夜自然是在城外過了。


    下半夜,平兒走了來,見星河還守在床邊:“去睡會兒吧,別熬壞了。”


    望蘭也道:“我們都說了好幾次了,二奶奶隻是不肯。”


    星河搖頭:“我看著四姐姐……稍微心安些。”又對平兒道:“你來幹什麽,不看著佑兒?”


    平兒忙道:“先前隻嚷著要找你,好不容易哄睡了,隻是……”


    “怎麽?”


    “像是受了驚嚇,說什麽‘蟲蟲’之類的。”平兒皺眉:“我以為榻上有什麽小蟲子之類咬他,仔細找過都沒有。”


    星河點頭,看了看清夢,對望蘭道:“你看著點。”


    她起身走開兩步,低聲叮囑平兒:“今日天色已晚,宮內不得消息,明兒一早自然會有事……二爺也不知何時回來,就算回來,這麽大的事,他也未必有法子。”


    平兒忐忑道:“這、這也不是咱們願意的……”


    星河毅然道:“願不願意,禍是佑兒闖了的。他還小,興許是我平時疏於管教,不管怎樣,我是他的娘親,我自然替他擔著,也隻有這樣,才能平息娘娘的怒火。”


    畢竟那是皇後娘娘,一國之母,今日就連詹老夫人都不敢出頭維護庾清夢。


    星河起初以為老太太興許是為了國公府,但方才又想了半天,才明白老太太興許還有別的考量——闖禍的畢竟是佑兒,他年紀雖小,但損失了一個皇嗣,皇後娘娘將如何,尚未可知。


    老太太是想維護佑兒,息事寧人,所以想按照那些嬤嬤們的說法,把清夢“好好地”送回王府,畢竟留一線生機,總比立刻惹怒皇後要強。


    平兒抓住她的手,擔心地:“皇後……會怎麽樣?”


    星河笑了笑:“我隻是猜的,還不知道到底如何呢。總之你記得我的話,不管如何,好好地看管著佑兒……”


    說到這裏,眼睛有些潮濕,忙道:“你回去吧,別人看著他,我不放心。”


    平兒的眼裏也冒出淚來,思來想去:“二爺若得了消息,一定會很快趕回來,二爺未必沒有法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次日,惠王跟王妃兩個,急急地來至國公府。


    兩刻鍾後,跟隨庾清夢的嬤嬤們帶了星河離開。


    皇後寢宮。


    一大早宮門還沒開,派來的人就在等著。早就把事情經過跟皇後說明了。


    皇後氣的直接暈厥,才剛醒來,便怒不可遏地命把星河跟佑兒一起帶進宮裏,興師問罪。


    詹老太君得到旨意,隻是懇求不要帶小孩子進宮。幸虧惠王在府內,惠王雖然傷心,倒是格外開恩,便告訴傳旨太監,是自己的意思,不叫為難孩子。


    那太監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皇後先前又氣又是傷怒,見了星河,越發怒不可遏:“說,是誰指使你去謀害皇嗣的!”


    星河低下頭:“娘娘,臣妾不敢。”


    皇後走到她跟前,揮手一記耳光打了下來:“你不敢?你不敢你叫你兒子把皇嗣害了?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還叫他們放棄救皇嗣……你是不是想謀反?”


    星河跪在地上:“娘娘恕罪。臣妾絕無此心,隻是當時皇嗣脈象已無,若不如此,恐怕還會損及側妃……”


    “你倒是很會花言巧語,”皇後氣的臉色發白。


    正如嬤嬤所言,側妃而她而言不算什麽,她看重的隻是那個孩子,如今偏偏重要的沒了,不重要的卻還……


    厲聲道:“你害了本宮的皇孫,自己就想置身事外嗎?本宮豈會放過你們!”


    星河聽見“你們”,忙道:“娘娘息怒,是臣妾教導無方,讓佑兒闖了禍,孩子還小,不懂事,我甘願替他受罰。”


    出事的是清夢,庾清夢不僅僅是皇後娘娘眼裏的惠王側妃,更是星河向來敬愛的四姐姐,星河不想責罰佑兒,而真心的愧悔,想要向清夢贖罪。


    “你替他?”皇後怒不可遏,早不似平日般溫和:“容星河,這要是別的事,本宮何必為難一個兩歲不到的孩子,可是側妃肚子裏的是皇家骨血!除非你賠一個皇孫給本宮!”


    她滿腔怒火不知如何,磨了磨牙:“來人,給本宮先掌她的嘴!”


    身旁的老嬤嬤走上前,星河咬了咬唇,微微閉上雙眼。


    那老嬤嬤掄圓了手臂,正要狠狠地扇落,忽然殿門口有人沉聲喝道:“住手!”


    星河聽見這個聲音,心頭猛然顫動。


    在離開國公府的時候,她原本還想著庾約或許一早上會回京,或許會收到消息,但竟然忘了……還有他!


    但此時此刻,星河竟沒法兒抬頭,或者回身看上一眼。


    第134章 .二更君皇後前維護


    李絕這兩天一直都在宮中。


    皇帝不知是不是害怕他真的會出去闖禍,還是怎地,竟連惠王府也不讓他住,隻叫他在宮內。


    不過冷華楓如今也在宮中,就當李絕是為陪著王太妃的,倒也說的過去。


    這日早上,李絕正想溜出宮去看看情形,不料卻見有人急匆匆地往皇後寢宮趕去,像是有什麽要緊急事。


    他本來不當回事,快摸到宮門口,才聽見午門邊上有小太監竊竊私語,說是庾清夢在國公府出事,據說還跟庾軍司的夫人有關。而皇後娘娘已經命人去把星河母子傳進宮內。


    李絕十分震驚,本來想出宮去一探究竟,不過既然星河會來,自己倒也不用忙。


    星河前腳去了皇後寢宮,李絕隻差了小半刻鍾便到了。


    她在殿中回皇後話的時候,李絕在外聽的清清楚楚,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突然有點羨慕那個小兔崽子。


    星河不顧一切地護著那孩子,明明是小孩兒闖的禍,她隻字不提,隻說是自己看護不利教導無方。


    父母疼愛保護子女,這本來是人之常情,或許不該過分驚訝。


    但是李絕不一樣。


    他無端地想到他自己,同樣是小時候闖禍,為什麽……


    李絕不記得,他的母妃曾經像是星河這樣、竭力地保護他,為他據理力爭。


    有嗎?也許,有的吧……


    他拚命地在腦中回想,似乎是想找點能安慰自己的回憶。


    可回憶是那樣冷,冰雪滿布,他記得那些眼淚,那些鮮血,被趕出家門的孤苦無措,而不記得……母親的嗬護跟擁抱是多溫暖的。


    就在李絕惘然恍惚之中,他聽見耳畔有人低聲問:“那就是庾約的小夫人?嗬,人人都說是絕色之人,雖然隻是個背影,瞧著倒也頗叫人心動。”


    李絕驀地回頭,這才發現竟是冷華楓在自己身旁,他大概是過於驚愕,又或者還在記憶的痛楚之中無法自拔,這一刻竟沒有出聲相喚。


    他隻在看了冷華楓一眼後便轉開了頭。


    王太妃倒也沒怎麽在意他叫不叫自己,隻問李絕:“你什麽時候,對這種女人感興趣起來了?”


    李絕聽了這句,才眯起雙眼:“什麽是這種女人。她是哪種女人。”


    冷華楓望著星河,微微一笑:“聽說她原本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侯府庶女,居然能給庾鳳臣看上眼,想來是有些手段的,你不是不喜歡這種有心機的女人嗎?”


    對方是他的母妃,李絕本不該冷笑的,可他還是冷笑了聲:“是嗎。您什麽時候,這麽了解我了?”


    冷華楓看著他不遜的眼神:“你是我生的,難道我會不懂?”


    因為這句話,李絕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不舒服。


    他看著冷華楓,想到當時自己給趕出王府的情形,又想想方才星河為了佑兒竭力維護,他竟不知說什麽好了。


    是她生得嗎?為什麽會是她生得。


    就在此刻,殿內皇後大發雌威,竟要讓嬤嬤動手。


    李絕再也沒有遲疑:“住手!”他邁步向著殿中闖入。


    冷華楓沒想到李絕如此果決,她似乎能看到殿中,皇後正抬頭。


    皇後看見了李絕,當然也看到了她。


    王太妃眉頭輕輕揚起,竟也慢慢地跟在李絕身後走了進去。


    皇後以為是誰那麽大膽呢,抬眸看見李絕在前,而冷華楓在後,這意味就非同一般了。


    微微地眯起雙眼,皇後道:“铖禦,你剛才說什麽?”


    李絕走到星河身旁便停了下來,眼見那嬤嬤還站在旁邊等候皇後的命令,他隻瞪了一眼,嬤嬤便急往後退了好幾步。


    瞥了眼跪著的星河,李絕昂然道:“皇後娘娘,這又何必呢,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的,一個才兩歲的孩子又懂什麽,難道他知道什麽叫謀害皇嗣?”


    皇後冷笑道:“他當然不懂,可是有的人懂……保不準是有人挑唆!”目光越過李絕,看向他身後的冷華楓。


    王太妃當然知道她在指桑罵槐,卻不動聲色地上前行了個禮:“參見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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