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秋去冬來,又是一年除夕,這是賀融與賀湛從突厥回來之後在長安過的第一個年,也是賀泰被封王之後過的第一個年,上上下下張燈結彩,布置得異常隆重。


    每年除夕夜,皇帝會在宮中親自設宴款待百官,作為犒勞眾人一年辛勞的獎賞,但今年皇帝精神不佳,宮宴就取消了,賀融他們也因此免了盛裝入宮的繁瑣,大可留在家中,兄弟幾人吃酒喝茶,圍爐守歲。


    這是難得的輕鬆愜意,女眷們在另一間屋子開宴,平日裏還得端著父親架子的賀泰,半個身體都歪坐在軟枕上,一條腿支起,另一條腿平放,懶懶散散,沒個正形。


    但再看賀穆他們幾個人,其實也都大同小異。


    賀僖甚至快要平躺到地上去了,隻是今日也沒人管他。


    爐火暖暖融融,屋外雪花飄進來,俱都融化在滿屋的鬆木香裏。


    賀融拈起盛酒的小碗,輕輕搖晃,碗底兩條小魚似也隨著水波暢遊起來,煞是有趣。


    當年一家子在房州,看著茅草屋頂瑟瑟發抖時,恐怕誰也沒想到他們以後還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包括賀融。


    他將酒一飲而盡,任融融暖意在身體裏發酵擴散,帶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旁邊賀湛遞來一碟銅錢糕,賀融睇他一眼,後者挑眉做了個鬼臉,賀融搖搖頭,接過來。


    其他人都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賀穆環顧一周,就笑道:“眼看嘉娘也快出閣了,等咱們家多一個女婿,這裏又要添一個座席了。”


    賀僖道:“阿姊嫁了人,自然是要在娘家守歲的,怎麽可能還留在咱們家?”


    賀嘉是賀家唯一的女兒,兄弟幾人對她疼惜有加,隻有希望她過得好的,聞言都有些惆悵。


    賀湛笑道:“咱們是皇家,阿姊嫁人,怎麽都是低嫁,讓他們來這邊守歲又怎麽了?”


    賀穆搖搖頭:“孩子話,別說嘉娘不是公主,就算是公主,也得尊重夫家,哪裏有除夕夜往娘家的道理?”


    賀湛不覺得自己說的是孩子話,但長兄既然那麽說了,他也就付之一笑,沒再反駁。


    賀秀便順口問道:“嘉娘的婚事,不知父親心中是否已經有了人選?”


    賀泰放下盛酒的小碗:“往年這個時候,我們都得入宮吃宮宴的,今年一取消,不知有多少人在私底下議論紛紛。”


    賀僖沒想那麽多,脫口道:“宮宴有什麽好的,菜看著漂亮,呈上來都是冷的,還不如咱們在家自己吃呢!”


    話未說完就被賀秀拍了一下後腦勺:“就你聰明,就你伶俐!去宮裏是為了吃菜嗎,那就是個儀式!”


    賀泰頷首:“二郎說得不錯,年年都有,已成習慣,今年偏偏例外,恐怕皇父的龍體……”


    他輕輕喟歎,沒有說下去。


    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可皇帝遲遲不肯立太子,可以預見的是,一旦皇帝有什麽不測,而國中又沒有儲君,將會是何等局麵。


    屆時可能就會是一場比當今皇帝登基之初還要混亂的腥風血雨!


    賀融開始盤算:“京城最要緊的是禁軍,禁軍統領為平民出身的季嵯,他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對陛下忠心耿耿,手下掌管北衙的程悅,平日裏並未表明立場,變數最大的應是掌管南衙的鎮遠侯李寬,他母親是義陽長公主,李家卻是世家,與廢庶人賀琳的王妃還是遠親……”


    高門世家就是這一點不好,隨便找出一個人都能沾親帶故,連出了五服的親戚也能扯上一點兒關係,但有些世家已經傳承了兩三百年,根深蒂固,枝葉繁茂,他們每逢改朝換代之際,總有人窺準時機押對了坐穩江山的人,於是雞犬升天,整個家族的氣運又能跟著往後延續。


    賀僖聽得頭疼:“三哥,大年夜的,咱能不能消停會兒,你就別總叨叨這些天下大勢呀朝中局勢了,聽的人都累得慌……哎喲!”


    一塊銅錢糕從賀融的方向擲過來,賀僖偏頭閃過,得意洋洋:“還好我反應快!”


    賀穆也想打他:“自己不聽就捂上耳朵,我正聽得興起,就被你給打斷了!”


    賀僖嚷嚷:“好心沒好報,走,大郎,我們放鞭炮去!”


    他拉著賀歆就往外跑,不一會兒,門外響起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眾人說話聲越發聽不清了,索性都閉上嘴,捂起耳朵皺眉而笑。


    賀湛湊近了與賀融說話,賀融隻見他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不由也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麽?!”


    賀湛費著老大勁兒,嘴巴一張一合,好半天,賀融總算看清楚了,他一字一頓說了五個字:“寒、辭、去、冬、雪!”


    賀融在心頭灑然一笑,便也跟著回了一句:“暖帶入春風。”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


    然而對許多人來說,新年過後的春風並不溫暖,因為就在眾人猜測皇帝龍體不豫,恐會生變之際,還未到元宵,京城還真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隻不過這件大事並非皇帝生病,而是大年初五的黎明,京城所有人還沉浸在年節氛圍,各部官員也還未結束休沐之際,一名少年敲響了京兆府外麵的登聞鼓,徹底拉開文德二十三年的序幕。


    後來賀家人才知道,那名少年叫蘇長河,是監察禦史蘇渙的幼子。


    若幹年前,陳無量去世,嶺南道監察禦史蘇渙上告陳無量經略嶺南期間,貪贓枉法,屠殺當地土民,甚至事涉謀反,但案件呈交刑部與大理寺聯合審查之後,不了了之,蘇渙反以誣告之罪被流放,後來死在流放途中,他的家人同樣也被流放充軍,再後來,就沒人知道他們的消息了。


    如今蘇渙的兒子卻忽然出現,還為父伸冤,信誓旦旦說明當年的事情並非父親誣告,而是刑部聯同大理寺將真相隱瞞,欺君罔上。


    這樣燙手的山芋,京兆尹如何敢擅專,二話不說趕緊連夜入宮稟明皇帝,據說皇帝立馬就召見六部九卿,連賀泰也不得不大半夜從床上爬起來,一頭霧水上了馬車,又一臉凝重地歸來。


    次日就傳出消息,皇帝下令禦史台重審當年陳無量案!


    這樁案子,在京城當官超過五年的人,也許都有所耳聞,哪怕之前對其並不敏感的人,也嗅到其中不同尋常的味道,紛紛繃緊腦子裏那根弦,等待隨時有可能爆發出來的更大消息。


    即使是賀僖這樣很少過問朝政的人,也知道皇帝為什麽會下令禦史台重審,而非交給刑部和大理寺去辦——因為這樁案子當年就是刑部和大理寺合審的,如今皇帝的這道命令,擺明已經不再信任他們。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許多人不由得惶惶起來,尤其是與案件或多或少有些牽連的人,更是終日提心吊膽,生怕什麽時候就被卷進去。


    比他們更緊張的是齊王。


    他幾乎肯定皇父已經得知當年他在這件事情裏的所作所為,但皇帝從頭到尾並沒有點他的名,他不知道那些已經被審問的官員裏,有沒有人吐露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們會如何詆毀汙蔑自己,哪怕皇帝現在將他叫進宮去大罵一頓,他也不會比現在更加惶恐。


    他現在方才知道,世間最可怕的,不是狂風暴雨來臨的那一刻,而是明知它們會到來,卻不知什麽時候才到來。


    對著心腹幕僚,齊王再不必強裝淡定:“聯芳,這回你可得好好想想法子,否則就怕本王再也看不見明日的太陽了!”


    幕僚忙道:“殿下且不要慌,越慌隻會越出錯!”


    齊王麵色冷白,勉強笑道:“由不得我不慌啊,再這樣下去,恐怕連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都會折進去,他們一定會供出我的!”


    幕僚皺眉:“蘇家這麽多年都沒消息,這個蘇長河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這麽一下子就驚動了聖上,其中恐怕不是那麽簡單的。依我看,此事很可能與衛王有關。”


    齊王眉頭緊皺,分寸大亂:“不管與誰有關,我總得先把眼前的難關給過了!哎,早知如此,當年我就不應該一時心軟,憐陳家孤兒寡母,去淌這趟渾水,現在好了,真是婦人之仁!”


    他當年幫陳家掩蓋罪證,到底是不是出於心軟,幕僚不置可否,隻道:“殿下,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是無益,不如您主動去向陛下坦陳一切,請求陛下的諒解。”


    齊王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行,陛下眼裏揉不得沙子,若是這樣,我恐怕……”


    他頓了頓,帶著一絲苦澀道:“恐怕就無緣大位了。”


    幕僚歎道:“陳無量一案,您收了陳家的錢財,為陳家遮掩,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蘇渙被冤不算什麽,陛下最忌諱的,恐怕還是您瞞下陳無量事涉謀反的那一部分證據。”


    齊王抉擇不定,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焦躁的心情卻已從腳步聲中透露出來。


    幕僚又勸道:“以陛下的精明,您若是不說,他也遲早會知道,在下以為,與其等陛下找您算賬,不如和盤托出,起碼也算坦誠。”


    齊王狠狠心:“罷了,我這就入宮!”


    他忐忑不安入了宮,卻在紫宸殿外被攔下來。


    馬宏對他道:“太醫正在給陛下看診開方子調養呢,讓陛下這兩日要靜養,陛下說了,讓殿下您先回去,今日就不見了。”


    齊王盯著馬宏,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些許端倪:“馬常侍,我並非故意打擾陛下,而是真有急事!”


    馬宏笑眯眯,微微躬身:“小人曉得,小人也如實稟報了,可陛下之命,誰也不敢違逆,還請殿下不要為難小人了。”


    齊王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他從袖中摸出一塊成色上好的玉佩,想要塞過去,馬宏卻事先後退兩步:“殿下恕罪,小人還得在陛下身邊隨時聽喚,就先告退了。”


    趨炎附勢的小人!齊王恨恨想道,卻不得不急忙拉住他。


    “馬常侍,我就在這裏等著,什麽時候陛下有空了再見我也無妨,勞你代為通傳一聲吧。”


    馬宏輕歎,小聲道:“陛下最近,恐怕是不會在朝議之外的場合見任何人的。”


    齊王咬咬牙:“那我就等到陛下願意見我為止!”


    馬宏見狀也不再勸,躬身行禮之後就轉身入內。


    餘下齊王站在紫宸殿門口,咬咬牙從早上等到下午,可皇帝始終沒有召他入內。


    直到傍晚,他餓得四肢發軟,差點站立不住,才隻能怏怏而歸。


    曾經齊王以為皇帝對自己的看重,已經和故太子別無二致,可現在他才赫然發現,故太子終歸是故太子,他一個大活人,無論做什麽,也沒法跟死人相提並論。


    紫宸殿內,皇帝並未像馬宏說的那般虛弱,他側躺在榻上歇息,手裏還拿著一本奏疏。


    馬宏輕手輕腳地進來。


    皇帝頭也不抬:“走了?”


    “走了。”馬宏陪笑,“剛剛才走的,站了三個時辰,滴水未進。”


    皇帝哂笑:“明知犯下大錯,卻還心存僥幸。”


    馬宏未敢多問,趕緊幫忙整理一旁奏疏。


    皇帝卻歎一口氣,將手頭文書放下,再沒了看的心情。


    外人都道他鐵石心腸,登基之初殺害兄弟,後來又處決兒子,百年後史書上還不知如何寫他,這些皇帝本是不在乎的,但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自步入暮年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心腸似乎也跟著軟了起來。


    重查陳無量案,是為了震懾朝中那些成日算計小心思的人,告訴他們,皇帝雖老,但尚有猛虎噬人之力,也是為了給齊王一個警告,讓他幡然悔悟。


    皇帝想,若是經此一事,齊王知錯能改,此事就算是揭過吧。


    然而齊王並不知皇帝所想,他與許多人一樣,都認為皇帝要一查到底,徹底將他安插在各部,尤其是刑部與大理寺的釘子。


    所以這段時日,他想方設法打聽案件進展,希望提前得知消息,好早作準備,但禦史台似乎一夜之間成為鐵桶一般油鹽不進的存在,非但是齊王,連魯王與衛王等人,也同樣打聽不到任何消息。


    直到元宵節之後,正月十七那一天,案子閃電般爆發出來,又以閃電般的速度告破收尾。


    很快,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因包庇陳無量,徇私枉法,俱被罷黜,留家等候發落。


    而在他們以下,刑部與大理寺總共一十三名官員就沒有這種體麵了,這些人通通被一捋到底,罷職收監,關入南衙的大牢。


    這其中,就包括了曾經在十幾年前告發魯王府私藏巫蠱的前魯王府長史,今刑部侍郎翁浩。


    對翁浩,賀泰可謂是深惡痛絕,當時吃裏扒外,背叛了他的小人,在得到官職之後,居然因為做事明察秋毫,斷案公正而得到皇帝賞識,成為朝野頗有官聲的能臣。


    但賀泰回京時,翁浩步步高升,已經當上了六部侍郎,有皇帝在上頭鎮著,賀泰敢怒不敢言,沒有罪證,他沒法對翁浩怎樣。


    如今拔出蘿卜帶出泥,沒想到一樁陳年舊案還能將翁浩也牽連下馬,這樣出乎意料的結果令賀泰大呼痛快,比看齊王吃癟還要高興,當天晚上就喝了一大壇酒。


    賀融沒有像賀泰那樣喝得酩酊大醉,當時他正與楊鈞高氏在一起,聽見薛潭匆匆過來告知這個消息之後,先是大吃一驚,而後就直接去了北衙,找到賀湛。


    聽聞三哥親自找來,賀湛還挺高興的,因為自打他入北衙之後,賀融還從未來過。


    他打定主意要帶賀融好好逛逛這裏,誰知剛進值房,賀融就道:“你有沒有法子讓我去南衙大牢走一趟?”


    賀湛一愣:“三哥,你好端端的,何事想不開?”


    賀融哭笑不得,意識到自己來得太急,話都沒說清楚,就道:“陳無量案出結果了,刑部員外郎以上的官員都被下了獄,包括翁浩。”


    賀湛聞言大喜:“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三哥總算大仇得報,這姓翁的這次要遭殃了!”


    說及此,他恍然道:“翁浩當年不過是王府長史,緣何無端陷害我們,這背後一定有人,三哥是想問出他背後的人嗎?”


    賀融點點頭。


    賀湛帶著他往外走:“要進南衙大牢不難,不過現在一幹人等才剛入獄,也不知上頭有沒有吩咐過不讓見。”


    賀融:“所以才要找你,有你這位羽林千牛將軍在,他們不敢不給麵子。”


    賀湛怕他苦大仇深,到時候失望而歸,就委婉勸道:“當年唆使翁浩去告狀的人,極有可能就是賀禕跟賀琳兩個反賊,他們現在早就死了,墳頭草都幾尺高了,就算問出來,我們也沒法拿他們如何。”


    誰知賀融卻搖搖頭:“不是他們指使。”


    賀湛奇怪:“何以見得?”


    賀融:“連兒子跟弟弟,陛下都沒饒過,如果翁浩真跟這兩個人有牽扯,怎麽還能安然無恙,步步高升?”


    賀湛露出深思的表情。


    賀融:“依我的猜測,也許翁浩是陛下安插在魯王府的人,所以他向陛下告發,理所當然。”


    賀湛悚然一驚,驀地抬頭看賀融。


    “那要照這麽猜,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連賀琳賀禕東窗事發,可能都與翁浩有關,翁浩告發他們,立下大功,陛下自然要重賞。”


    賀融:“對,所以翁浩肯定有必要見一見,哪怕他是陛下的人,我也要知道,他當年,到底是如何知道魯王府私藏巫蠱,究竟又是誰把巫蠱藏進來,誣陷我生母,從而陷害父親的?就算真是賀琳他們幹的,也能真相大白,告慰九泉之下的冤死者。”


    ……


    賀融與賀湛到了南衙大牢,門口果然鬧哄哄的,有些犯官還未捉拿歸案,有些犯官家屬則跑到這裏來哀求,想進去探望,守衛正應付得不耐煩,就看見賀融賀湛聯袂而來。


    二人衣著氣度不凡,尤其賀湛還穿著武官服飾,守衛不敢怠慢,忙上前詢問來意。


    賀湛直接表明身份,要求見翁浩。


    一聽又是探監,守衛苦了臉:“二位郎君,不是我們不放行,實在是禦史台那邊交代過,不許任何無關人等入內的。”


    賀湛待要再說,賀融卻按住他,對守衛道:“裏麵有我們一位故人,我們也不做別的,更不會像別人那樣想送東西進去,隻說幾句話就走,你們要是不放心,派個人在旁邊守著也無妨的。”


    守衛有些遲疑,賀融袖子中已滑出一個繡囊,不著痕跡塞入守衛手中。


    這一手行雲流水,堪比賀湛搭箭上弓還要熟練,賀湛算是開了眼界了。


    守衛領他們進去的時候,賀湛在後麵忍不住小聲問:“三哥,你這一手塞錢的功夫從哪學的?”


    賀融麵不改色,報以同樣的音量:“給馬宏塞錢的時候練出來的。”


    賀湛嘴角一抽。


    南衙大牢其實不像常人想象的那樣老鼠橫行,蟲蟻遍地,陰暗潮濕是難免的,除此之外,牢房一間一間,倒還算幹淨整潔。


    但這一間間牢房,現在都人滿為患,關的不是普通竊賊,平民百姓,而是犯官。


    有的人蹲坐角落,滿臉頹喪絕望,有的人還想掙紮一番,趴在柵欄上大喊冤枉,還有的認出賀融他們的身份,嚷嚷著求安國公救下官一命,下官願以全副身家相報雲雲。


    人生百態,盡皆在此。


    “那裏頭就是翁浩,請兩位郎君快些,勿令小人難做。”


    賀融點點頭:“有勞了,你自去吧。”


    裏麵光線委實昏暗,賀湛不得不眯起眼,果然看見麵前牢房靠右邊牆上,靠坐著一人。


    “翁浩。”


    聽見自己的名字,翁浩下意識抬頭,卻見外麵立著兩人,衣冠楚楚,越發襯出他的落魄。


    “閣下是……安國公?”好一會兒,他才認出來。


    賀融蹲下身:“我今日,不是為了陳無量案而來。”


    翁浩沉默片刻,竟毫不意外:“我知道,你們是為了十四年前的丙申逆案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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