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說著話的時候眼睛裏波光粼粼的,可能還有些殺傷力。不過就現在這個模樣,除了惹趙景聞越發的心癢手癢之外,一點用處都沒有。


    最近老太太的那間門麵房正在裝修,寧建國工作日在學校食堂忙忙碌碌之餘,周末還要去過江去浦東監工,一去就是一整天。


    畢竟年紀上來了,不同年輕時候,總想著跟著他胡鬧,最近寧建國很是冷落趙景聞,所以對方才一時受不了,吃相未免難看了些。


    關於那間門麵房,到底是租還是自己用。是開間早餐店還是開個雜貨鋪,寧家之前也是糾結了很久。


    要說新建的小區什麽都好,麵積大,綠化程度高,雖然周圍地鐵還在規劃中,到浦西需要坐擺渡船或者過江隧道線,但是對於寧建國這樣自己有車的人來說問題不是很大。


    沒錯,繼趙景聞之後,寧建國也買車了。


    不過他向來最關注實用性,隻買了一輛廂式貨車,主要是每天為食堂采購食材的時候使用。


    寧老太平日裏不愛動彈,偶然有個頭疼腦熱需要過江來定點醫院看病,也不高興坐他的車,說是有股肉夾氣和帶魚的味道,坐上去感覺自己要被拉到菜場去賣掉。


    通常這時候就是趙景聞討好“丈母娘”的時機了,他反正是樂此不疲的,就怕自己幫不上忙呢。


    新建的小區,周圍配套的設施還不是很到位。最近的菜場走過去要二十分鍾左右,小梅要天天騎車去買菜。而且周圍也沒有任何早餐店,對於習慣了上班上學之前一定要買好早飯的上海人來說有些不太友好。


    所以寧建國最初的構想,是開一家早餐店,保證客似雲來。。


    然後被寧小北和趙景聞馬上否決了。


    早餐店雖然六點左右才開門,但是往往淩晨四點甚至三點就要做好準備工作了。別說請來的員工不一定能夠像寧建國這樣盡心盡力做事,這個點兒小梅姑娘起的來,老太太能受得了麽?


    早餐店的提議被否決,那隻剩下兩個選擇:要麽租出去給人開美容美發店,要麽自己開間雜貨鋪。


    要說想要把鋪子租下做美發店的,還是和小梅一起來上海打工的小姐妹阿蘭。赧蠭


    和小梅不同,阿蘭一到上海就進了一家理發店給人做洗頭小妹。


    她眼明手快腦子好,很快就把老師傅的本事學到手,還用自己積攢下來的工錢去日本進修了一年,學最近的美發美容技術——和過去幾乎把每個月都寄回家的小梅不用,阿蘭姑娘一離開那個村子就徹底和家裏人斷了聯係,逢年過節寧願加班在店裏給人洗頭卷頭發都不回家。


    她自己說了,離開了那個地方就做好了骨肉分離的準備,沒有人可以用任何理由來綁架她,她要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城裏人。


    阿蘭從日本回來後,一直想要自己開一個店,她召集了幾個相熟的小姐妹,準備大幹一番事業。


    小梅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新公房有抽水馬桶和熱水器、全自動洗衣機,比起在建德裏的時候,小梅做起家務來輕鬆了不少,每天有不少時間都是閑著。


    老太太在新房子這邊也找了幾個老太做麻將搭子,一天兩場麻將雷打不動,有她們陪著,小梅也能做自己的事情。


    小梅她現在給人做臉美容已經很有腔調了。


    她把美容院裏的那些瓶瓶罐罐帶回來給老太太用,把寧老太太保養的油光水亮的,臉上的皺紋和老人斑都少了許多。


    不止老太,每回寧小北去探望奶奶,也會被小梅拉過去練手。


    麵對別的男人小梅還會不好意思,可對著小北她就一點顧慮都沒了。什麽蒸汽開臉,精油按|摩,一套項目做下來,寧小北幾乎耀眼到發光。


    這可把範俠看得羨慕壞了,說自己要是多搞這麽兩下,就算不能白成小北那樣,白成他舅舅那樣總做得到吧。


    老太太也是支持小梅去學一門手藝的,她還那麽年輕,不過二十多歲,總不能一輩子給人做保姆,是要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的。


    不過對於阿蘭攛掇小梅入股新店一事,老太太持保留態度,隻讓她多學技術。


    至於往外掏錢的事情,急什麽,人民幣放在手裏又不會發黴。


    果然要說薑還是老的辣,這邊小梅拖著阿蘭遲遲不答複,那邊就傳來了壞消息——阿蘭的男朋友把她攢了多年,打算用來開店的積蓄都卷包了,不知道逃到什麽地方去了。


    那比款子少說也有二三十萬,除了阿蘭在日本打工賺的錢,還有其他三四個小姐妹的股份,算起來都是打工妹的辛苦錢。


    最可恨的是,出賣阿蘭,把阿蘭的錢交給男朋友的的是個內鬼,是她原本最器重的一個美容小妹。


    消息傳到寧家,眾人不甚唏噓,也慶幸小梅沒有早早把錢投出去,不然這時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美容院的選項被打了叉叉,剩下的就是自己開爿雜貨店了。


    放到二十年後,上海各個小區外頭都是各種便利店,什麽全家羅森,快客可得喜士多,現在可沒有這玩意兒。


    上海人過去把開在街邊賣煙酒雜貨的店叫做“煙紙店”,做的都是街坊生意。


    鄰居在樓上叫一聲,或者打個電話過來,店家就慢悠悠地走到那戶人家樓下。樓上用繩子吊下一隻菜籃子,籃子底下放著零錢,數目隻多不少。然後店家就把對方要買的燒菜黃酒、方便麵或者小孩子做作業用的鉛筆和本子放進籃子裏,拉一拉繩子。繩子慢悠悠地上去,一筆生意就做成了。


    比日後騎著電動車橫行在小區裏的外賣員那是要有腔調多了,有人情味多了。


    開這類雜貨店,最大的收入就是賣香煙和老酒,但這可不能自己想賣就賣的東西,是需要執照的。


    好在趙景聞這幾年憑著旗袍生意,認識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別人跑斷腿都弄不到的玩意兒,他這裏三兩句話放出去,立即有人捧著送了過來。


    去年九月份,香港電影《花樣年華》上映,張曼玉小姐在大熒幕上的那一套套旗袍讓上海女人如癡如醉,整個申城又掀起了旗袍熱。


    那時候市場上隻有服務員小姐穿的大紅閃光高開叉旗袍,和張曼玉穿的港式旗袍根本就是兩碼事。真的買了穿在身上出去,人家以為你是從事什麽“特殊行業”的。


    丁哲陽父母做了那麽多年高檔旅遊行業,頗有些人脈,請了幾位上海灘時尚雜誌的編輯去店裏參觀了一下,喝喝茶,看看老上海洋房的派頭。


    幾個禮拜後,這家隱藏在長樂路別墅裏的國韻旗袍店就一炮而紅了。同時有幾本雜誌誇讚這家小店極有格調,簡直就是一間旗袍的博物館,不但有三四十年代老上海的旗袍樣式,就連市麵上很少見的港式旗袍都有,可以足不出滬,就買到“張曼玉同款”。


    一時間,不但店鋪那是客似雲來,來自全國的訂單更是雪片似得飛了進來。趙景聞不得不采取預約製和會員製,一方麵保證客人的體驗,一方麵保證服務的質量。


    看到這一幕,寧小北心想這個套路我熟啊,不就是軟文營銷,蹭電影熱度和買kol炒流量麽?


    不過比起日後野蠻生長的各種流量博主來,這些雜誌編輯還是有一定的素養和品味,並不是一味塞錢就能收買到的。


    旗袍熱算到現在有半年多了,一點消退下去的意思都沒有。而且又逆向營銷了一波,好名聲傳回香江,如今竟還有香港女人特意到他們店裏來定做衣服了。


    所以這段時間,這兩人都是各忙各的,即便兩個小都不在家裏住了,也沒什麽機會好好親熱。今天算是難得的“久旱逢甘霖”了。


    “老太太那邊的裝修都結束了是麽?”


    趙景聞親了親寧建國的肩膀,笑得像一隻饜足的貓。


    “嗯……就這一兩天吧,差不多做一下保潔,打掃打掃就好了。明天晚上我想請工程隊去吃頓飯,就當犒勞犒勞人家,分分喜氣。”


    寧建國抱著被子,眯著眼睛,不理背後又在蠢蠢欲動的人。


    他隻比自己小一歲而已,怎麽兩個人體力能差那麽多呢?


    “剛才範俠給我打電話來……哎呀你別起來,躺著吧。小北說他們這個周末就不回家了,他們班組織了春遊,要出去踏青。”


    “嗯,是要出去玩玩,死讀書是要把書讀死的。”


    寧建國翻過身,任憑趙景聞摟著他的肩膀。


    “我想著,我們也很久沒有出去玩了。天氣預報說明天天氣好,我們幹脆去植物園走走怎麽樣?”


    *


    作者有話要說:


    刺激吧,嘿嘿


    第67章 同遊公園 一更


    “顧凱歌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次日清晨, 一群孩子在學校的正門口集|合,準備一塊出發去車站坐車。


    不一會兒時間,男女同學陸陸續續都到得差不多了, 但是左等右等,都不見他們班主任的影子。


    就在他們擔心老師是不是出事了, 準備去他租的小院去看看的時候,範俠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消息。


    “為了增強春遊的樂趣,凝聚班級的向心力,我強烈建議大家步行前往, 就當是一次‘拉練’。老師先走一步, 我們在植物園東門會合。”


    放下手機,範俠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什麽呀,走過去?那要走到何年何月啊?今天太陽那麽厲害, 我不幹, 肯定會曬黑的。”


    “就是就是,我也不敢。”


    因為是周末的緣故,除了極個別兩個不在乎外貌的男同學, 大多數人都穿了便裝的。女生們更是爭奇鬥豔, 各種連衣裙,牛仔褲爭奇鬥豔, 甚至還有人不顧校規, 偷偷畫了淡妝。


    譚蕊蕊她為了能把常樂蘊比下去,今天特意穿了一件薄薄的嫩黃色連衣裙, 裙擺飄揚,整個人就像是一朵楚楚可憐的迎春花。


    現在雖說是春天, 可能是因為地處郊縣的緣故, 低溫還是挺低的, 加上鄉下風大,譚蕊蕊雙手抱著自己單薄的肩膀,一副快要被吹倒的模樣,看得兩個“護花使者”心疼不已。


    “關鍵是去植物園的車子一天就那麽幾班,都是固定時間發車的。現在這個時候,我們就算趕到車站,最近的一部肯定已經開走了。”


    寧小北低頭看了眼手表,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顧老師,他就是故意的。早些發消息來,說不定我們都走到車站了。”


    兩世為人,寧小北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不靠譜的老師,真懷疑他當年是怎麽混跡到人民教師的隊伍裏去的。


    要說植物園離他們學校也不算太遠,沿著大路直走大約一小時就到了。


    若是換在平日,大家穿著運動校服,踩著運動鞋,年輕人嘻嘻哈哈,說說笑笑地很快就能走到了。


    偏偏這些姑娘們為了春遊,大都穿了裙子和皮鞋。


    她們不願意走,男孩子也沒有把她們丟下的道理。


    而且這個鄉下地方,根本沒有出租車經過,連私家車都少見。


    一時間,就有幾個人準備打退堂鼓了。雖然現在趕不及坐校車回家了,但在寢室裏睡一天也是好的嘛。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部噴著黑煙,加裝了載人拖鬥的拖拉機“拖拖拖”地叫喚著,停到了他們身邊。


    “學生仔,去哪裏?”


    開拖拉機的老頭朝他們露出一排黃牙,說鄉下土話。


    “植物園。”


    範俠插著腰。


    老頭伸出兩根褐色的手指,獅子大開口,報出了一個堪比市內出租車的價格。


    “顧凱歌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一大早把我從宿舍裏拉出來,就是為了讓我在大太陽底下陪你走路?”


    不遠處的大道上,兩個年輕人肩並肩走在行道樹旁。


    一個是一大早被人罵了無數次,狂打噴嚏不止的顧凱歌,另一個也是一位青年老師,是負責教附中學生美術課的彭越。


    彭老師和顧老師同年,住在青年教師宿舍,是個千禧年代的宅男。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下了課要麽躲在美術書搞他的高雅創作,要麽就在寢室裏打遊戲,過著半與世隔絕的生活。人白的幾乎都要褪色了,吸血鬼都比他血色足。


    因為不合群,導致他在附中任教了四年多,居然沒有幾個同事認識。就連每年年終吃尾牙,校長看到他都會一臉疑惑地問身邊人,這個小同誌是誰,為何要來我們這桌吃飯。


    就這麽一個人,偏偏不知道怎麽就入了顧凱歌的法眼,三五|不時地約他出來玩。彭老師不願意,顧老師就親自登門拜訪。他們一個是四體不勤的白斬雞,一個是常年跑步的猛|男,最終的結果不言而喻。


    但是今天這遭也實在太過分了,這男人他居然要求他步行五公裏去植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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