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果然就像秦川所說,不算太重要,時長也不多。


    薄禾隻需要在路上看好資料,將分門別類的大概內容熟記於心,開會時坐在秦川旁邊,必要時將資料遞過去,除此之外,當一尊合格的雕像,不言不語,眼觀鼻鼻觀心。


    唯一不方便的是,老板就坐在旁邊,就算無事,也沒法時時刻刻拿出手機來玩。


    幸而薄禾定力足夠,愣是將精神注意力集中在會議本身,才度過了兩個小時的會議時間。


    會議結束之後還有工作餐,兩人前往舉辦方開設的會議廳進行自助。


    秦川的心神還沉浸在剛才的會議內容裏,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剛才他們說新區周邊的老舊樓房拆遷時間,原定是在幾月,剛才發言人說的,跟資料上不一樣,你看一下。”


    薄禾不必翻看資料,很快就給出答複。


    “資料上說的是十一月,但會議上剛才說十二月。”


    秦川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你都記下來了?過目不忘?”


    薄禾笑道:“哪有這麽大的本事,我隻是剛剛開會無聊,隻能看文件,就順便把上麵內容都記得七七八八了。”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秦川心想。


    上次開會,薄禾幾乎是以同樣的方式引起眾人注意,但那個時候的他,卻認為薄禾是心機深沉。


    如今換了一個時間,換了不同的心境,薄禾的行為在他眼裏,卻變成了認真與努力。


    自詡公正的秦川也不能不開始反思:自己在掌管盛名的以往那幾年裏,是否同樣做過這種用主觀性太強而不自知的眼光去判斷一個人或一件事?


    有時候身在其中,當局者迷,半點察覺也沒有,卻在偶然之下靈台清明,恍若夢醒。


    從前曾覺得對方平凡的麵容,現在哪怕不說話,都是可愛。


    秦川不由歎了口氣。


    薄禾不知他心中所想,隻看他眼神閃爍不定,末了還歎氣,隻道自己哪裏又做得不好,索性閉嘴了。


    兩人一時無人出聲。


    進了餐廳,薄禾左右看看,對秦川道:“秦總,我去找東西吃,需要給您拿一些嗎?”


    秦川心不在焉,揮揮手:“不用。”


    薄禾巴不得老板說不用,此言一出,她立時跟放出籠的某些動物一樣歡快輕盈地奔向餐台。


    剛才目光略掃,她一眼就看見餐台邊角的櫻桃蛋糕。


    對櫻桃控而言,這無疑是遠勝其它美食的犒勞,薄禾毫不猶豫就朝那裏走去。


    夾好蛋糕,她下意識望向來時的路,以便回去的時候走最短距離,這是所有人都自然而然會作出的反應。


    她看見秦川在打電話。


    麵容冷峻,臉上所有笑意仿佛在進門時就被門框刮下一層。


    薄禾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從嘴巴裏一字一頓往外迸字句的情形來看,那絕不是一場讓人愉悅的對話。


    她不禁停住腳步,以免走過去觸黴頭。


    第一次不小心,那叫沒經驗。


    第二次不小心,就是愚蠢了。


    但……


    秦川剛才道歉的話不期然浮現在腦海心頭。


    薄禾猶豫片刻,又拿起餐夾。


    秦川的好心情,的確已經被毀壞殆盡。


    起因就是他剛剛掛斷的這通電話。


    秦川忽然覺得薄禾說過的一句話很有道理。


    這世上父母與子女的緣分千千萬萬,如絲若縷,牽連不斷,可有些人的線粗,有些人的線淺。


    有些緣分,甚至幾近於無,彼此之間非但不能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狀態,父母還屢屢想要幹涉子女的生活,打擾他們現有的平靜。


    比如說,秦時愉和他。


    比如說,安導演和薄禾。


    麵前桌上多了一盤蛋糕。


    扇形被切割得很整齊,邊沿的奶油幾乎沒有被怎麽破壞,中間的櫻桃位置也剛剛好。


    非常符合強迫症患者秦老板的審美。


    薄禾在他對麵坐下。


    “我不知道您喜歡什麽,就拿了一塊蛋糕。”


    秦川不語。


    薄禾誤會了他的意思,伸手要把蛋糕盤子拉回來。


    “您不喜歡甜食也無妨,蛋糕我能解決,不用擔心浪費的問題。”


    盤子的另一頭卻被按住。


    秦川道:“誰說我不喜歡?”


    他把盤子扯到自己麵前,拿起刀叉開始吃。


    動作不粗魯,但速度絕對不慢,風卷殘雲,在薄禾自己那塊剛剛吃了三分之一的時候,他就已經解決掉了。


    薄禾看得嘴角抽搐:“您很喜歡櫻桃蛋糕?”


    “談不上喜歡,但這種時候吃點甜食,有助於舒緩情緒。”秦川道,“你不用一口一個您,我沒那麽難相處。”


    哦,是嗎?


    薄禾暗暗腹誹,用了一個抑揚頓挫的反問。


    隔著肚子和意念,秦川居然仿佛察覺了,抬起頭看她一眼。


    “我的性格比較愛較真,不是輸不起,隻是想贏,因為現在每打贏一場仗,我就能給自己的未來多增加一些保障。”


    薄禾忍不住道:“您已經是公司老板了。”


    言下之意,整個公司上下生死予奪,他還需要什麽保障?


    秦川笑了笑:“在我上麵,還有秦氏,我父親幾乎掌握了盛名所有股份,你看似公司政策由我來決定,其實如果我稍有偏離他預定的目標,他就會伸手將我板正,直到我按照他的意誌來為止。”


    薄禾:“那麽您父親的決策和判斷,大部分情況下,是對還是錯的?”


    秦川沉默片刻:“他是個商業天才,但並不意味著人人都要照他的路去走。”


    薄禾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小小譏諷了一下:“這是出於理智的判斷,還是叛逆的心理?”


    秦川沒有生氣。


    他居然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回答薄禾的問題。


    “我不否認,一小半是叛逆的心理,當他不止想要左右你的工作,甚至還想左右你的婚姻和人生時,你也一定會奮起反抗的。另外一大半,我認為他這樣的性格,遲早都會出問題,不是他的生意夥伴,就是他身邊的親人,早晚會有人像我一樣,受不了他的。”


    他見薄禾不置可否,顯然不信,不由微微歎氣。


    “你以後就知道了。快吃東西吧,謝謝你的蛋糕,我的心情好多了。”


    薄禾頭一回發現,秦川在卸下所有攻擊性和冷峻的表情之後,是可以如此溫柔的。


    尤其是在他說謝謝的時候,眼中所流露的專注,讓薄禾差點以為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個女人。


    她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麽見慣了美男的遲筠,對跟秦川分手這件事會反應那麽大。


    不就是美色惑人麽,大家是女人,誰還不懂誰呢?


    神使鬼差地,她問了個下一秒想要扇自己耳光的問題。


    “吃完飯我們幹什麽去?”


    秦川又是溫柔一笑。


    “附近有個星巴克,我們去那裏叫點飲品,然後,雙排,吃雞。”


    薄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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