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頭一回見到比侍衛更狠的家奴。


    攝政王府,果然不是尋常地界兒。


    要不是今日在秦府搜出了一些鴿子,簡文平幾乎都要喪氣辭官了。


    自始至終,人家顧修延就端坐在上首,而自己仿佛蜉蝣撼樹一般,真的以為這些鴿子能弄倒堂堂的攝政王。


    簡文平心中苦笑不已。


    於是,這事便成了秦懷德一人裏通外國。雖然沒人能證明那些鴿子的確在寒漠與大厲之前往來傳遞消息,但身為從一品大員,府裏鬧出這樣的事,的確也是說不通的。


    元陽帝疑心深重,雖說未直接罷免秦懷德,但到底還是命他回家養身子。


    這一道旨意下去,秦懷德再想回到朝堂之中,可就是難上加難了。於是那一日,秦懷德特意登了高府的門,本想痛罵秦月瑤,然而秦月瑤府上如今往來的都是命婦貴人,他根本找不到可趁之機。


    反而還受了秦月瑤數句奚落。


    “父親位高權重,怎麽也有來我這的時候。莫不是鴿子事發,父親已經被貶職了?”秦月瑤一臉嘲諷之意道。


    從回到禹州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經決心要替母親報仇。秦懷德也好,臨安也罷,都是當年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秦瑾瑤害死而無動於衷的人。


    這些人與秦瑾瑤相差無幾,全都是殺死母親的罪魁禍首。因此從入秦府的那一日,秦月瑤就把幽寒香放在了秦府的幾個角落。


    畢竟,沒人比她更熟悉秦府了。


    至於攝政王府,自然是因為那一日碎玉所說的,王府庫房裏有數百盒幽寒香。


    盒子沒有打開的幽寒香雖然也有香氣,但十分幽微,那些鴿子輕易尋不到。於是,秦月瑤便決意在簡文平狀告顧修延的當天,親自把那些鴿子送到攝政王府的牆外。


    那些鴿子倒是的確聞到了幽寒香的氣味而被吸引過去。卻沒想到進去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便半點叫聲都傳不出來了。


    秦月瑤在那等到午後,不知放了多少鴿子進去,可那鴿子一飛到王府就跟石沉大海似的,連個毛兒都不剩。


    秦月瑤又氣又曬,差點當街暈過去。


    還好秦府那頭沒出岔子,要不然秦月瑤還真是功虧一簣了。可終究扳不倒秦瑾瑤,月瑤這兩日的心情厭煩極了。


    此刻,秦懷德苦笑著,脫了官服的他一身素青色衣衫,整個人都顯得灰頭土臉,沒什麽精神。“月兒,為父明知道是你要害我。可我當著陛下的麵,什麽都沒說。”


    “父親可不要亂說話。”秦月瑤回過神來,冷冷笑道。“我是寒漠的月孤娘娘,怎麽會害一個大厲的臣子呢。再說了,即便我真害父親,父親也不用擺出這幅以德報怨的態度來。你欠我和母親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秦月瑤的話說得如此直白,秦懷德反而有些下不來台。當著幾位貴婦的麵,又不好解釋,隻好把一肚子苦水都咽進肚子裏。


    與秦月瑤交好的命婦更有在旁邊幫腔的。


    “如今月瑤是大厲的縣主,秦大人也別什麽屎盆子都往她身上扣了。”


    “就是啊,大人在朝堂上不得勢,也不能衝咱們月瑤發脾氣啊。”


    “我……”秦懷德的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在秦懷德心裏,秦月瑤與秦瑾瑤是不一樣的。瑾瑤從小就不在身邊,沒什麽親情。而月瑤是他看著長大的,一向放在心尖上。


    故而,他當著皇帝的麵,無論如何也沒說出秦月瑤來。可這被收了官服在家的日子,實在不好受。


    秦懷德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似乎經曆的一切,都好像黃粱一夢一般。


    他走在回府的路上,莫名想起當年與吳燕兒在一起的日子。彼時他不過小小的六品芝麻官,然而那時,似乎過得遠比現在更快樂。


    特別是秦瑾瑤剛剛出生的時候。


    吳燕兒聰明賢惠,秦瑾瑤可愛水靈,他也曾覺得自己是世界上福氣最盛的男子。然而如今呢,吳燕兒和何芝蘭撒手人寰,兩個孩子誰也不願意認下他這個父親,隻有一個處處算計的妾室蘇媚,還有一個跟自己半點都不親的女兒曼瑤。


    秦懷德老手撫麵,長籲一聲。


    深深的悔意從心底升騰起來,一點點啃噬所有神經。


    另一邊的秦月瑤,心裏卻暢快了一些,一邊吩咐人多添了一壺杏仁酒,一邊跟身邊的幾位貴婦笑著說話。


    宋婉玉細細打量著秦月瑤鬢邊的一朵金簪,眼巴巴開口道:“月孤娘娘,你這個金簪我前幾日好像在珍寶閣看見過,似乎是他們那一位不出世的老匠人的手筆,算是鎮鋪之寶了吧。”


    秦月瑤嬌笑著,眉眼彎彎,伸出蘭花指摸上自己的鬢邊笑道:“是啊,你眼力還真是好。”


    “這得多少銀子啊。”另一位武將家的夫人咂咂嘴道。


    “也不用多少,不過二十兩黃金罷了。”


    “二十兩黃金?”在場的婦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麽貴的首飾,隻怕咱們大厲隻有皇後娘娘才配戴吧。”


    “是啊,前幾日我在宴席上遇上攝政王妃。我瞧著她戴的雖然也是做工精細的金簪,但樣式很是尋常,想必也不如月孤娘娘您這支貴重。”


    “那當然了。”提起秦瑾瑤,秦月瑤的臉色頓時一冷,後槽牙暗自咬著,嘴唇輕扯道:“無論我比誰過得差都不要緊,但一定要比攝政王妃強。”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宋婉玉連連幫腔道。


    宋婉玉不喜歡秦瑾瑤,其他幾位命婦卻隻是幹笑著,並不開口。其實她們也都不是心甘情願地跟秦月瑤交往,而是因為她們家裏的男人大多是負責養濟院籌措銀子的官員,而秦月瑤手頭又有大把的銀子都捐到養濟院去,她們這才不得不討好秦月瑤。


    “如今月孤娘娘的晴日閣門庭若市,比染墨坊不知強了多少倍。可見月孤娘娘如今處處都壓攝政王妃一頭呢。”宋婉玉繼續說道。


    秦月瑤被她說得臉上泛起幾朵紅暈,眼裏卻不無狠意道:“攝政王妃算什麽東西,早晚要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命婦們聽不下去,趕緊岔開話題道:“對了,下月初十是皇帝大婚立後的日子,月孤娘娘可受邀赴宴了?”


    “這是自然的。”秦月瑤長長的護甲劃過柔軟的百褶裙,想起即將成為皇後的崔書寧是秦瑾瑤的至交好友,不由得蹙了蹙眉。


    若是自己再不動手,隻怕秦瑾瑤的地位越發穩固,自己就再動不得她了。


    想到這,秦月瑤的手上不由得一陣用力。


    “吱呀。”


    眾人隻聽得一道裂帛之聲,便見到秦月瑤身上繡紋繁複的錦衣被護甲劃開了一道。


    宋婉玉一陣心疼。


    秦月瑤卻懶懶擺手道:“更衣,這件衣裳不要了。”


    ……


    下頭的幾位命婦忍不住低低歎了一口氣。


    對於秦瑾瑤而言,其實壓根沒把秦月瑤的事放在心上。染墨坊的生意雖說眼下比不過晴日閣,但也隻是暫時之事罷了。


    至於秦懷德,秦瑾瑤也沒打算讓顧修延出手相幫。


    人各有命。


    她早已不覺得秦懷德是自己的父親了。


    兩旁世人罷了。


    眼下,秦瑾瑤忙的是崔書寧大婚一事。雖說一切都有宮裏安排妥當,但作為崔書寧的姐妹,秦瑾瑤和孟錦悅幾個還是親手給崔書寧準備了幾份厚禮。


    秦瑾瑤自己也不打算穿太豔麗的衣裳,畢竟是人家的好事。


    但這事放在秦月瑤眼裏,確實豔壓瑾瑤與曼瑤的好機會,因此她在次日叫來了十幾個成衣鋪子的掌櫃。


    那些掌櫃看秦月瑤的眼神就好像是看活生生的銀子。


    “娘娘您瞧,這是我們鋪子壓箱底的孔雀羽,我把這些孔雀羽繡在了裙裾上,又用碎寶石做點綴,這衣裳穿上身,簡直就是鳳凰臨世啊。”


    “您再瞧瞧我這件?雖然是織雲錦,但這顏色可是宮裏都尋不到的好顏色。雨過天青藍,再加上這一副點翠頭麵,嘖嘖,您穿上這一身,簡直是仙女兒啊。”


    秦月瑤敷衍一聲,一件件拿著成衣往自己身上比。


    身後的小丫鬟緊咬著紅唇跟著,看著秦月瑤的眼神好像看一個瘋子。她們都是從寒漠出來的人,見不得秦月瑤這種花錢的方法。


    心疼,又害怕。


    “其實娘娘現在有的衣裳也不錯。”一位丫鬟鬥膽說了一句,便被秦月瑤狠狠瞪了一眼。


    “明兒是什麽日子,那是帝後大婚的日子。我要是不穿得好些,指不定怎麽被秦瑾瑤和秦曼瑤笑話呢。”


    “可咱們的銀子也不多了。”


    “怎麽就不多了?”秦月瑤撂下了手裏的衣裳,歪著頭正色問道。


    小丫鬟戰戰兢兢,這才低頭道:“娘娘,咱們手頭就剩兩千兩銀子了。”


    “什麽?”秦月瑤瞠目。


    第88章


    一聽秦月瑤手裏隻剩兩千兩銀子,一位機靈的掌櫃衝身後的夥計使眼色,讓他收起了眼前的衣裳頭麵,而後賠笑道:“娘娘,您在咱們鋪子裏拿了三四回衣裳,如今還欠八百兩銀子呢。”


    見她起頭,幾個掌櫃也紛紛上前道:“是啊娘娘,咱們這些鋪子都是小本買賣,架不住您這麽個買法,要不然您先把我們鋪子的銀子付了?”


    “娘娘,娘娘,您一向最喜歡我們鋪子的首飾衣裳,您先把咱們的付了。付好之後,咱們再試這新衣裳。”


    “你們……”瞧著那些掌櫃聽了丫鬟的話都換了臉色,秦月瑤氣個倒仰。“怎麽,打量著我是出不起銀子了?我告訴你們,我是寒漠的月孤娘,不差你們這點。”


    “可我們真的沒有銀子了。”丫鬟哭喪著臉道。


    她倒不是想打秦月瑤的臉,隻是寒漠人比較直爽,沒有大厲人的九曲回腸,也看不出秦月瑤的臉色。


    於是聽她這麽一說,幾位掌櫃更加著急了。有的甚至已經把剛帶來的衣裳首飾裝回箱子裏頭,唯恐秦月瑤再賒一件。


    秦月瑤氣得咬牙,回身給了丫鬟一個耳光,而後冷聲說道:“閉上你的狗嘴。”


    在寒漠宮裏侍候的丫鬟,均是月孤帝的枕邊人,故而也算人上人,不受什麽委屈。可今天,小丫鬟頭一回受了一個耳光,一時不由得委屈極了,哭著喊著就要去找月孤帝要說法。


    秦月瑤又氣又怒,連忙吩咐人把她拉走,而後又得想法子平息混亂的局麵。


    “去去去,把那兩千兩銀子拿來。”秦月瑤吩咐另一位丫鬟。


    “可是,這兩千兩銀子是給月孤帝留著……”


    “我讓你拿來!”秦月瑤擰著眉,美目圓瞪,紅口白牙,一幅不介意再扇你一巴掌的神情。小丫鬟很快偃旗息鼓,一臉心疼地捧來了兩千兩銀子。


    秦月瑤一邊暗自發誓一定要再買兩個禹州的丫鬟,一邊將手裏的銀子分成幾份,分給眼前人道:“你們也瞧出來了,這些丫鬟是寒漠的,不懂咱們大厲的規矩,也不懂我的買賣。那晴日閣過兩天就有大筆銀子進賬,你們怕什麽。再說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不是還有這麽大的宅子在這嗎?再說,還有秦府和公主府在呢,那可都是我的血脈至親,你們怕什麽。”


    “月孤娘娘,不是咱們說話不好聽。我們可都聽說了,前兩日秦老爺被貶官了,如今隻怕還不如咱們富庶呢。再說那公主府,公主那病日日吃人參跟吃飯似的,再大的家業能撐多少日子……”


    “行了行了。”秦月瑤不耐煩地擺手。“你們少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不看秦府,也不看公主府,好歹我是寒漠的月孤娘娘。光是我捐出去的養濟院,就夠把你們的鋪子買下來了。”


    提起養濟院,幾位掌櫃更是難掩嗤之以鼻的神情。


    秦月瑤不知為何,但心裏莫名咯噔一聲,心道莫不是養濟院出事了。心下一時更亂,愈發急切道:“你們先散了吧,我一會就去晴日閣給你們取銀子,若是我取不出銀子來,你們隻管來我的府邸上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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