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這茫茫夜色裏,路口的風有難免要大些,涼意叢生,許意濃下意識地環臂抱抱自己,他寬大的衣服在她身上漸漸裹緊,尚殘的體溫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麽,仿佛是在今日這個複雜的夜裏替他給了她一個擁抱。


    許意濃到家的時候意外的發現家裏燈亮著,鎖好車上去敲門又發現家裏並沒有人,可她明明記得走的時候家裏的燈是關上的,她拿出手機想問問老許什麽時候回來,按了幾下都是黑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到自動關機的。


    她隻得獨自在樓道蜷縮坐著,安靜等待父母其中一人回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樓道空曠而靜寂,偶爾傳來幾聲野貓的嘶叫,許意濃將頭埋進雙腿之間,像個被世間所遺棄的孩子。


    不知過去了多久,樓下忽然傳來兩雙急促的腳步,還有吳老師聲嘶力竭的聲音。


    “我告訴你許晟文!其他什麽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你那腐朽的媽,你的唯唯諾諾,但唯獨涉及到我女兒不可以!如果今天女兒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跟你沒完!”


    緊跟著是老許歎氣聲,“你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來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女兒好吧?”


    吳老師又像被觸動了什麽,開始哭哭啼啼,“我跟你講,濃濃要是有什麽,我,我……”


    卻被老許直接打斷,“你一人民教師,無憑無據的胡說什麽呢你?”


    夫妻倆還在下麵拉扯,前麵一道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


    “爸,媽?”


    兩人定睛一看,正是自家女兒。


    那是許意濃第一次看到父母齊齊朝她跑來,像失而複得的寶,抱著她不肯撒手,捧著她臉,摸著她頭,再三確認後聲音哽咽,“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許意濃木訥在原地,不明所以。


    後來回了家才明白,原來他們市一中的突發狀況很快傳到了其他學校,吳老師當時在辦公室裏批改作業,聽到同事們在說,“唉,你們知道嗎?市一中出事了,沒了一個學生。”


    其他同事不可思議地“啊?”,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問,“怎麽一回事?什麽時候的事啊?”


    那同事也不大確定,隻說,“好像就是剛剛,聽說還是衝刺班的孩子,才高一,可惜啊。”


    有人因此朝吳老師看,向她求證,“吳老師,你女兒不就在高一衝刺班?是不是他們班啊?這事你知不知道?”


    這種空穴來風的事情吳老師不予置評,繼續改她的作業,“我不知道。”


    大家便知趣地閉口不談了。


    等上完一堂晚自習,吳老師去洗手間的時候又聽到其他組的同事在討論這件事,還說什麽市一中在組織學生緊急撤離,晚自習集體取消,可見事態的嚴重性。


    她回了辦公室便給許意濃發去一條短信,卻久久不回,再打電話,也沒人接,這在以前是根本不會有的事,女兒即使當時不接也會很快回過來,哪怕隻回一條短信,這讓她越來越心神不寧,聽著同事們偶爾的小聲討論更覺不安,也沒什麽心思坐那兒了,她跟隔壁班的班主任打了個招呼,讓她幫忙照看著點兒她們班,她家裏有點事要回去處理。


    那老師會意地點點頭,“行,你去吧。”


    吳老師拎起包就往外走,她要親自去市一中一探究竟才放心。


    她打車去的市一中,一路上滿腦子都是在廁所聽到的“高一衝刺班,一個孩子突然沒了。”


    她趕緊從包中掏出手機給丈夫打了個電話。


    老許原本在應酬,酒精上頭聽了兩句便失了耐心,想催促妻子沒事就先掛了,有什麽回家再說,卻聽到妻子說什麽“市一中有孩子出了事,女兒失聯了,怎麽都聯係不上,我現在正在趕去市一中的路上,看看到底怎麽回事才能放心。”


    他拿起餐桌上的濕毛巾往臉上抹了抹,早就忘了那是用來擦嘴的,然後跟領導和客戶打招呼走出包廂,酒也瞬間清醒了一半。


    “你說什麽?”


    吳老師又重複了一遍並叮囑他,“你現在要沒急事就回家看看去,說是學校已經組織學生緊急撤離了,萬一女兒已經到了家……”


    她還沒完,老許已連聲應下,“好好好。”想起自己今天還拿了女兒的鑰匙,他更著急忙慌,“我現在,現在馬上就回去!”


    就這樣,夫妻倆兵分兩路,可一個人都沒尋到女兒,兩人輪番打電話給她,那頭不斷提示已關機,吳老師打給班主任也是占線,兩人匯合後再急急忙忙回家去看,總算見著了女兒,吊了一晚上的心這才安然落下,尤其吳老師,眼淚那叫個情不自禁地刷刷往下流。


    隻是許意濃還未來得及對父母的舉動有所動容,一回到家,夫妻倆非但沒有進行深刻的反思,而是開始互相推諉起來,愈演愈烈。


    吳老師怪老許拿了許意濃的鑰匙,對著他一頓數落,“你每次出去都不帶家裏鑰匙,要拿女兒鑰匙,你是沒記性?還是壓根不想要這個家了?害孩子隻能一個人坐門口,無家可歸,要不是我說再趕回來再看看,孩子還不知要坐著等多久,這麽冷的天,她還在長身體凍壞了可怎麽辦?是不是以後家裏得請個保姆特地給你開門啊?”她睨著他,“沒有老爺的命,卻有老爺的病。”


    老許也不甘示弱,“那你怎麽隻存了女兒班主任的號碼,關鍵時刻其他一個老師的號碼都找不到?這時候你的老師圈呢?你的人脈呢?你的理智呢?”他雙手一拍,“還不是隻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兩人爭執了半天,高低不下,風向又不知不覺倒向了學校,老許抬手指著窗外,也不懂在指哪兒,“我看這市一中是越來越不行了,先是老師出問題,現在孩子又出問題,這麽老出問題下去,哪個家長能吃得消?”他在吳老師麵前負手來回踱步,搖著頭嘴上念叨著,“不行不行,這樣不行。”


    吳老師看他一晃就心煩,皺著眉問,“那你倒是說說,怎樣能行?”


    老許看向妻子,“出國!”他幾乎脫口而出,“把女兒送出國去讀高中。”


    對他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吳老師竟也沒反對,而是沉吟了良久,陷入了深思。


    老許見妻子的反應,更加頭頭是道起來,“反正我們家也不是沒這條件送孩子出國,你就說你同事,我同事,哪個孩子現在不出國念書的?好,我們不說別人,再來說說近的,昱恒,昱恒不也打算申請出國做交換生?”老許一合計,深以為然,“既然最後都是要出去的,早點晚點又有什麽關係?你說呢?”


    吳老師思忖著,正猶疑不定,突然許意濃房間緊合的門“咚”地一開。


    夫妻倆嚇了一跳,隻見她往房門口一立,眼底不含任何情緒,語氣倔強地說。


    “我不去!我不出國!”


    第43章


    從許意濃的角度,她非常反感父母這種平常不聞不問,一遇到事情卻要替她拍板做主的行徑,她不是沒想過出國,但不是現在。


    而從吳老師和老許的角度,他們想盡己所能地給女兒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能心無旁騖地念書,卻不曾料到這個提議會引起她這麽大的反應,她向來乖巧,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怎麽上了高中後反倒叛逆了起來?


    “這不是我還在跟你媽在討論著,八字都沒個一撇的事。”老許緩過神來凝視著女兒,“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摔門做什麽?”


    父女倆在對峙,而吳老師生怕今晚發生了太多事,會激化女兒情緒,撫了撫額覺得也不適合跟她討論這些,隻先安撫說,“我跟你爸隻是有這個想法,關鍵還在於你,你不願意那就先緩緩。”


    老許作勢要張口被她一個眼神掃來牢牢鎖住了嘴。


    許意濃一個轉身再回房,又執拗地丟下一句,“反正我是不會去的。”


    老許深皺著眉,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對著妻子慪歎,“你看看你看看,這孩子越來越強了,這股子韌勁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吳老師愁眉不展,盯著女兒再次合上的房門良有深思……


    又是一個難眠之夜,第二天許意濃成了全班第一個到教室的人,她把王驍歧折疊得工整的外套小心翼翼塞放進他課桌裏,探頭探腦地檢查了幾遍才回了自己座位,翻了會兒書又覺得自己剛剛沒放好,再起身過去,拿出來重新放了一遍,來來回回地像個十級強迫症患者。


    之後同學們陸續來到教室,大家都詫異許意濃的今天早到,但無人多問,各自落座抽書開啟了新的一天。


    王驍歧人到後習慣性地將手先伸進課桌裏,沒碰著昨天留下的書包,碰到了一團柔軟,拉出來一看,是自己的那件外套,它被疊得整整齊齊,還有一張方形便利貼黏在連衣帽上,上麵用清秀的字跡寫著:錢在左手邊口袋裏。


    他順勢一摸,竟摸出了一張一百塊,背麵同樣貼著一張便利貼,這次寫了兩行字——


    多出的是利息


    不謝!


    那筆鋒處所暈染的黑水墨可見落筆時的匆忙。


    王驍歧牽了牽唇,將兩張紙平整地一道夾進了書中。


    周鄴看他一來就一直低著頭,以為又是那些女生偷偷往他課桌裏塞的情書小紙條之類的,不禁為自己歎了口氣,既生瑜何生亮啊!還他媽做同桌,害他原本耀眼的光芒都被老王掩蓋了,作孽啊,作孽喲。


    班上有人在早讀,有人在悶聲低語討論著昨天的事,過了會兒林淼咋咋呼呼地出現了,她是從教室後麵推門而入的,把最後麵的給嚇了同學一跳,而她自己也捂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走到座位,一坐下就伸手推了推許意濃,神神叨叨地,“你,你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許意濃目光從書上移開,她困惑地搖頭。


    林淼調整好情緒,湊到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許意濃手中的書倏然一落,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難以置信地盯著林淼,驚聲噎語,“什,什麽?”


    之後學校也發布了正式公告,跟林淼所說的相差無幾,真相的確是學校學生出了事,而且正是他們高一衝刺一班的學生——那位“三個包子”同學。


    她在寒假不幸橫遭車禍,因為傷勢過重沒能及時搶救過來,花一般的生命就此定格在了十六歲,這件事也把她不濟的家庭情況徹底暴露在了全班師生麵前。


    大家這才知道她父親早年在外打工落下了殘疾,不能再出去攬重活隻能靠政府的殘疾人補助津生活,母親成了家中的頂梁柱,她是當地一家文具廠的工人,按工時結算的那種,做多拿多,總是沒日沒夜地加班,還有一個正在念初中的弟弟,成績卻遠不及她,家庭的原因導致她很懂事也早熟,她體恤父母辛苦,經常會利用節假日去私人超市打零工,賺來的錢一邊補貼家用一邊當自己的生活費,她省吃儉用每天隻買三個包子,實在太餓了就多喝水。


    因為成績好,父母一直指望她能出人頭地,以後好幫襯幫襯弟弟,誰知這突如其來的一場車禍剝奪走了這個家的全部期盼,老實的父母還沒從失去女兒的痛心疾首中緩過神來,就被一群親戚慫恿著要去孩子學校要一個說法,那些平常不見人影的親戚們這個時候又一個個化為了正義的判官,帶著孩子父母用蠻闖進學校,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口口聲聲將車禍歸咎於校方的問題,一群人在教導主任辦公室裏大吵大鬧。


    其中一個親戚硬生生把她母親推到校領導麵前,義正言辭地替她發聲,“都是你們學校搞出來的什麽末尾淘汰製,讓孩子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整個寒假把自己關在房間悶悶不樂,無精打采,過馬路的時候才會反應變慢出了車禍,你們學校是罪魁禍首!你們要承擔全部責任!”


    她一個什麽表伯也站出來拍桌跳腳,“告訴你們,你們學校的責任肯定是逃不掉的,歸根結底就是你們的問題!你們敢推脫我們就鬧到報社去,電視台去,讓全市人民評評理!”


    教導主任辦公室被鬧得雞犬不寧,當即表態:“出了這麽大的事學校不會坐視不理,我們在痛惜失去一個學生的同時會竭盡全力在配合警方調查取證。”並安撫承諾他們,學校一定不會逃避責任,會完完整整地給他們一個交代。


    經過調查,警方那邊首先排除了受害學生的精神問題,雖然從衝刺班淘汰的事情確實給了她沉痛一擊,但還不至於引起走路精神恍惚,真實情況是孩子一放寒假就去打工了,那天前往打工地的途中為了趕時間闖了人行道紅燈,而正巧肇事司機正常行駛時在手接電話,遇到前麵跑出來個人的突發狀況注意力被分散,一緊張錯把油門當了刹車,最終釀成悲劇。


    雖然結果如此,學校方也主動攬下了一部分責任,對學生家屬進行了上門道歉,並承擔了學生在醫院的所有治療、搶救及料理後事的費用,豈料孩子的親戚們不認,覺得學校這點賠償跟一條人命比根本不值一提,他們覺得學校的處理方式過於潦草敷衍,甚至還有人提出要找校長書麵簽字蓋章承諾,讓受害學生的弟弟以後免試進入市一中衝刺班,並減免三年所有的學雜費,就當是把原來姐姐的名額賠償給了他們家的無理要求。


    但市一中對此始終持有自己的態度,再三強調這是兩碼事,不能相提並論,學校也不可能打開這種對其他莘莘學子而言有失公允的口子。


    被學校明確拒絕後,這些親戚並沒有善罷甘休,而是繼續慫恿孩子父母一連在學校鬧了好幾天,見校方遲遲不妥協,才在開學那天的晚自習時間,將屍骨未寒的孩子用麵包車直接堵在了學校門口,想破罐子破摔地來威脅學校,打算拚個魚死網破。


    學校第一時間召開了緊急校辦會,出於多方麵因素的考慮,這才對校內的所有學生進行了緊急撤離。


    真相大白,大家的心情都異常沉痛,有人開始偷偷抹眼淚,生離死別對於她們這個年齡來說實在太早了,僅僅一個寒假就失去了一個往日與他們坐在教室聽課寫作業的同班同學,這未免太過殘忍,沒有人會料到,寒假前的那場大雪後竟會經曆一場生離死別,那離開教室前大家笑著揮手告別說的再見卻是再也不見。


    許意濃望著那空蕩蕩的座位,也不曾想到,上一次隨手給她從校外帶的那份蛋炒飯會是她們最後一次麵對麵,那一句“飯是剛炒的,還熱著,你快吃。”竟成了訣別,原來她每天三個包子的背後還隱藏著那樣不為人知的心酸,她的人生還未真正開始卻已唏噓落幕,許意濃後悔也自責,自己作為副班長平時為什麽沒有多關心關心她?她心中五味雜陳,喉嗓也澀然不已,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人生百態,世事無常,你終究不是站在俯瞰芸芸眾人的上帝視角,不知道在青春的這趟列車裏同行者中誰會先下站離場,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未知的探索者,而這一路,途中有晴有雨,有景有荒,有喜也有悲,它不會一帆風順,也不會無限顛簸,走走停停中總要付出不同的票值,為一些無可避免的事買單,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後來,全班自發地組織了捐款,不為別的,緣淺情薄,隻為同學一場,隻是這事很快傳開,其他高一的學生也紛紛加入,慢慢演變成了全校師生的行為,學校默認了大家這一自發性的舉措,籌得的款項由校領導出麵作為代表交予給了學生家長,再次對逝世學生表達出惋惜之情,但家長那邊依舊不滿意,固執己見地非要學校脫口接受自己兒子日後免試進市一中衝刺班的事,因此校方頭疼不已,兩方都不肯讓步,無奈之下學校打算走司法程序交由法律來審判,可一聽要打官司,家屬那邊又不樂意了,一家人重新向學校提出索要家庭精神損失費,家屬安撫費等等要求,折騰了一陣後,最終學校選擇退讓了一步,附上一筆新的大額賠償款,這件事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如果不是真切發生在身邊,這樣的事許意濃大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她覺得荒謬到諷刺,這種原生家庭帶來涼徹痛苦的悲哀並沒有隨著一個生命的逝去而終結,反倒成了另一輪新的開始,無休無止,也許這種經曆許意濃無法感同身受,但她能心如明鏡的是,有些事縱然你已經努力去改變,卻永遠叫不醒一群甘願沉睡的人。


    即便後來的日子慢慢恢複跟從前無異,但這件事在許意濃十六歲的心裏卻印上了深刻的一道,久久抹之不去,她從中參悟出了一個道理。


    人性混沌,人情冷暖,終不及自強自愛,一個人真正所能依靠的,永遠隻有自己。


    #


    時間並不會因為某個人而駐足,它毫無預兆地帶來每一天的點點滴滴,也悄無聲息地帶走了歡聲笑語與悲歡離合。


    天光破曉,萬事終會翻篇,高一的時光在日出日落中平靜卻又不平靜地結束,大家擺脫了高一新生的身份,正式踏入了高二。


    和其他學校一樣,普通班和分部班在這個階段進行正常的文理分班,班級重組,而此時的衝刺班早已學完了整個高中三年的全部主要課程,他們的上課模式也相應做出調整,小四門在高一學完後是全麵停課狀態,因為對於衝刺班的學生而言沒必要把太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在小四門上,隻需要在小高考前花一個月的時間集中衝刺複習一下就行。


    衝刺班高二的課程隻有語文和英語白天正常上課,理科則分為了兩類:普通課程和針對性強化訓練課程,主要是這個時候衝刺班的頭部尖子生都已開始參加各大理科競賽,這些學生可以直接翹掉白天正常的理科課程去聽專門針對競賽的強化培訓課程,地點在另一所教學樓的特定教室,當然如果有想自己刷題的學生也可以兩邊都翹掉選擇自習,學校同樣提供了專用的自習教室,在多媒體教室的頂樓。


    所以衝刺班的高二較其他班級而言是既快節奏又相對自由的。


    偶爾男生們也會連自習都翹掉去操場上放鬆一下,因此普通班和分部的學生經常會在正常上課或者晚自習上課期間,透過窗戶看到籃球場上衝刺班男生們打球的身影。


    隨後老師就會冷不丁扔下來一個粉筆,用警告的眼神掃視所有人,“看到沒有,這就是差距!你們在上課,人家衝刺班的學生卻可以在外麵打籃球!你們還在悶頭苦學高二的課程,人家整三年的所有知識點早就爛記於心,提前進入了強化複習階段!你們在不知不覺中就跟他們的起跑線越拉越遠,這還隻是我們學校的,省內又要多少個重點高中的衝刺班?多少像他們一樣或者更優秀的尖子生?高考區區一分!在全省就意味著幾百個名次。”


    老師越說表情越凝重,“再不好好讀書,以後你們的差距會越來越大,現在還隻是論成績和排名,以後就是職業與人脈,乃至整個人生,所以與其坐在這兒眼巴巴羨慕他們,不如靜下心隻做認準四個個字:努力吃苦!你們要永遠記住: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聽到沒有?!”


    那天是個多雲,整個學校籠罩在一片灰蒙蒙中,就跟教室裏剛剛發生的一切讓人提不起精神,看不到希望,自古忠言都是逆耳的,老師的話不好聽卻非常現實。


    江晉當時作為講台下的一員,望著籃球場上那道最矚目的身影,他無拘無束地奔跑著,投進球後被夥伴們圍在中間一擁而上,他們撞肩擊掌,每個人勢在必得的王者神情,連笑容裏都自帶著風發的傲氣。江晉在老師的話中開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跟他們隔著的不僅僅隻是麵前的一扇窗戶,一座教室,一片籃球場,而是隔了一個他迄今為止都難以企及的世界,王驍歧跟許意濃那無時無刻不同時出現在一起的名字也赤裸裸地向他揭示著一個真相,他們才是相同世界的同類人。


    突然江晉手中盤旋的筆一落,在原本幹淨的課本頁麵上劃出長長一道,他垂眸看著那道滑痕,就像看到了十班和一班的冗長距離,縱然他可以選擇視而不見,可並不能改變這抹都抹不掉的事實。


    下課後,範亦誠屁顛屁顛地跑來跟他放口風,“林淼剛發短信跟我說,許意濃五分鍾後會跟她去小賣部,我們一會兒掐準時間可以在樓道裏製造偶遇。”


    可朝窗而坐的江晉聽完依舊毫無所動,範亦誠跟他勾肩搭背,“喂,再不走可就遇不上了。”


    彼時王驍歧一幫人已經結束活動,拎著衣服從籃球場打道回府,他們邊走邊互相扔球接球,樂此不疲,有人偶爾也會做幾個空手投籃的動作在王驍歧麵前班門弄斧,被他一個抬腳踹走,他們笑著鬧著,舉手投足都是青春該有的模樣。王驍歧還是穿著那件黑色籃球服,在人群中永遠獨樹一幟,外套被他隨意勾放在臂肘,他走在一眾人的最前麵,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排位,影影綽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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