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濃不禁抬了抬眸,覺得對麵這人就差把“精明”倆字刻臉上了,同時這種級別的事他區區一個項目經理隻身一人就來談判,可見一唯對他的信任和重視程度。


    而於崢自然知道王驍歧這次來找他的目的,以為他會明著來,沒想到是暗著。


    他笑容不減,“王經理,合作這麽多年了,我們兩個部門打交道又多,雙方的處事風格早已熟悉,從我個人角度來講,也是很認可一唯的,你們做的一直很好,團隊也十分專業,未來還是希望能持續合作,不過抽調人的事我也要跟上麵匯報一下。”


    於崢不痛不癢地把球踢給了上麵,王驍歧今天當然不是來聽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的,他先順著點頭,“如果兩方高層直接交涉,對我們下麵人而言那是再好不過了。”


    於崢把剛才那頁沒簽好的字簽完,沒急著看後麵,開始發問,“但是這事比較突然,你得具體告訴我,你們這邊準備抽調多少人?什麽時候開始,每個人要去多久?”


    “這目前還不好說,畢竟我們現在是頂著壓力在無合同模式下於您方工作,已經沒有條框約束至今兩個多月……”王驍歧意有所指,又稍放語速,“不過於總放心,我們一唯做事一向謹慎,以秉承雙方合作愉快的原則至上,有什麽都會提前打招呼,不會讓合作方措手不及,後期我這邊也會盡力配合,爭取逐影在手項目的正常運轉。”


    他不卑不亢地順勢引出了事情的源頭,點到為止還反將了一軍,於崢心知肚明,許意濃眼看他又停下筆,也跟著止住翻頁動作。


    王驍歧的話裏有話,讓於崢不再蓄意繞開那一直在回避的話題,他利索地打開天窗說亮話。


    “正如王經理所說,過去幾年我們跟一唯的合作一直很愉快,最近因為我們公司內部的事,讓你們一唯變得有些變動,雖然之前it這塊不歸我分管,但也大概看了一下,近兩年我們雙方簽約了至少有三千萬的合同,之前可都是按規定流程走的,對於你們每年的開價,隻要能在我們接受的合理範圍內,也從不多說一字,畢竟我們跟你們的想法一致,友誼至上。”他把玩著手中的簽字筆,


    “我知道你們這兩個月辛苦了,但話說回來,兩個月的投入隻是九牛一毛,我想,以一唯時至今日的規模,也不會這麽斤斤計較,而且之前款項的事不是說就此不了了之了,目前新的合作模式我們雙方不是也還在商榷中?不是你,我,任何一個人今天坐在這裏就能拍板決定的。”於崢邊說邊指示許意濃從後麵櫥櫃裏拿些礦泉水出來,“王經理,你也很清楚,一個公司一旦做大了,內部的組織架構難免複雜,流程上的事也會相應變得緩慢,這點,希望你們能理解。”


    許意濃找到礦泉水,拿了兩瓶,一瓶放至王驍歧麵前,他說了聲,“謝謝。”


    還有一瓶許意濃放到於崢手邊,她重新站在他那側,再次跟王驍歧麵對麵。


    “不客氣。”


    於崢順手將它接過擰開,再給許意濃遞過去,這個舉動讓她一愣,於崢這個手舉著水瓶半懸空的姿勢保持了許久,卻從頭到尾沒有看她。


    當許意濃意識到那瓶水是給她開的,隻得識趣地把水接過,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王驍歧的視線不動聲色從對麵兩人的動作中移開,臉上殘留的最後一絲笑容又不著痕跡地斂去,麵色平靜。


    “於總您說的對,我們雙方過去的合作的確很愉快,而合作愉快是建立在雙贏的基礎上,能持續合作至今自然是靠雙方的配合與越發成熟的的默契度。巧的是我也簡單統計過我們過去合作的所有項目利潤,因為我們在貴公司投入的都是資深的優質顧問,加上合作之初我們提供了4個月的免費服務,在逐影整體項目的利潤遠低於我們在其他的公司所服務項目,為了逐影,我們曾經可是放棄了其他更加盈利的項目,說句玩笑話,賠本賺吆喝也不過如此了。”王驍歧舒展了一下坐姿,也不跟他繼續繞彎子。


    “而我們身為乙方,別的不好說,但最擅長的就是‘理解’二字。”他在理解二字上加重了語氣,“所以深知逐影規模大流程長的難處,但是也請您理解我們乙方的不易,我們公司的pmo已經給我們發了風險預警報告,新的合同如果還不能簽下來,公司會強製要求我們撤人,我在逐影已經待了三年,從個人層麵講,也有了一定的感情,因為我們撤人影響到你們的業務正常運轉乃至全麵滯後,是我個人不願意看到的,我想,於總您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也不想看到。


    他話中帶刀字裏有刺,卻拿捏得當恰如其分,此時許意濃已經明顯看到於崢的神態相比之前沉暗了下去,但這次他沒急著回應,而是自己翻起了麵前許意濃拿來的材料,是一份plm係統的業務需求規格書。


    他蹙了蹙眉,突然問她,“要做係統變更?”


    這個時候他扯開話題顯然是借此躲避王驍歧的話,許意濃隻能機靈地配合他。


    她點頭,將那瓶礦泉水分毫未動地隨手擱在一邊,“當前的現狀是係統隻部署了一套完整的變更流程,但是實際業務中,存在很多糾錯性質的更改,也需要走一套完整的變更流程,影響變更的效率。”


    於崢卻沒完,反問她,“如果係統部署一個快速的變更流程,少了標準的審批節點,要怎麽保證變更結果的準確性?”


    許意濃知道他這是有意要晾著王驍歧了。


    她默了默,隻能繼續陪他演戲,“這個我們也考慮到了,因為目前每次bom更改,係統都會自動生成差異清單,當bom工程師做了糾錯類的修改時,隻需要有另外一個校對的同事再核對一下這個差異清單即可,這樣就能保證變更的準確性。”


    一般人這時早就沉不住氣借口先走了,但王驍歧居然還穩穩坐著,甚至還在他們對話期間不緊不慢地打開剛剛那瓶礦泉水喝了幾口,仿佛在無聲宣告,於崢拖他就磨,耗得起。


    這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他越是不走,許意濃越是心煩意亂地覺得他礙眼。


    於崢審閱了一會兒在手資料,“有這種保障機製就好,快捷的變更流程不僅能提高你們的效率,對於也是減少領導們的工作量,省得一點點小的修訂,都要我們在係統裏審批。”


    許意濃趁機收尾,“是的,領導,您看一下沒問題,再這裏簽字確認,回頭我就把這個文檔給到it部,請it那邊進行係統開發了。”


    於崢最終執筆落下簽字,剛收筆,王驍歧便擇機放下了手中礦泉水,見縫插針。


    “不好意思於總,我這兒還有兩句話說完就走。”


    於崢見他沒走,惺惺作態,“是我不好意思,被剛剛那個材料打斷了,你請繼續。”


    王驍歧這回單刀直入,“這兩個月的資源投入沒有任何保障,款項若遲遲收不回來我跟上麵也無法交代,還請您幫忙推進新合同的落地事宜,屆時我也才有底氣多要人過來,加快所有項目進程。”收尾話術夾帶了一絲迫挾,步步緊逼。


    話說到這份上,於崢已無心再與他周旋,隻得先應付,“王經理,你們整個團隊工作盡心盡責,我都看在眼裏,我也是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下去,目前整個集團都在推動取消人天合作模式,我們研發領域也隻能執行,後續如何合作,我們一定會積極推進。同時我希望你個人不要有壓力,這兩個月你們的資源投入這塊,我也會向上麵反映,絕不會讓你為難,請放心。”


    王驍歧起身致謝,“那就麻煩於總了。”


    於崢也起身,“不客氣。”


    這場談判就這樣結束,於崢簽完所有字,許意濃機械地伸手收攏資料。


    於崢將筆帽蓋上,他出其不意地發聲問許意濃,“現在,你怎麽看這位王經理?”


    許意濃回了一句他當時在去往h市的高鐵上對她所說的話。


    “確實以一抵十,值得挖。”


    於崢看著她,“哪方麵?”


    “業務能力,談判水平,社交手段。”


    於崢揚眉,“輸得心服口服了?”他指的是那次會議。


    許意濃捧起收好的材料,“那倒也沒有,人無完人,他也總有他的弱點。”


    於崢挺有興趣,“比如?”


    許意濃又搖搖頭,“不知道,我瞎猜的。”


    於崢注視著她,突然沒由來地冒出一句,“你跟王經理現在關係不錯。”


    許意濃手上動作停了停,麵不改色問,“為什麽這麽說?”


    於崢看她像是把h市酒吧門口的事忘了的樣子,指腹在整支筆杆來回摩挲,“h市那晚,不是他送你回的酒店?”


    許意濃似在努力回憶,最後擠著笑說,“那天喝多了,我斷片了,完全不記得怎麽回去的了,是他送的啊,他也沒提,大概是被我發酒瘋的樣子給嚇到了吧。”又反問他,“於總,您怎麽知道?您後來也去了酒吧?”


    “我……”


    這時辦公桌上的座機忽而作響,對話被打斷,許意濃便不再打擾,“您忙,我先走了於總。”


    於崢頷首,許意濃捧著資料快速退出他的辦公室,他望著她匆匆離去的生俏倩影,聽著電話,若有所思……


    第54章


    王驍歧是個行動力極強的人,跟於崢談完的第二天一唯果然陸續開始撤人,除了跟許意濃組聯合辦公的幾個人還在,其他人被抽調走不少,這就導致跟他們有對接的bom組變得相當被動,沒有乙方的及時支持與維護,項目進程磕磕絆絆,各組瘋狂加班加點,怨聲載道叫苦不迭。


    於崢辦公室被bom和it部的各組組長擠破,頃刻間壓力全堆在了他這裏,送走一波又一波人後,他疲憊地揉揉眉心。


    先禮後兵,嗬,王驍歧跟他出了一手好牌。


    坐下沒幾分鍾,座機又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還是下麵人,於崢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抬起話筒再放下,重歸安靜了,望著座機又坐了一會兒,他斟酌再三,重新抓起話筒終是按了cio辦公室的內線。


    幾秒後那邊秘書接通,於崢清了清嗓。


    “我是bom兼it部於崢,麻煩幫我約下領導的時間,我有事向他匯報……”


    那邊於崢焦頭爛額,這邊王驍歧氣定神閑,無論流言蜚語怎麽傳,他照常奔走在各個組間,遊刃有餘地處理著突如其來的問題。許意濃經常能看到他一隻手抱著另一隻胳膊,盯著電腦屏幕隔空給人指導的畫麵,偶爾他也會陷入凝思,等他要抬眸時許意濃再移開視線繼續做事。


    那天從於崢辦公室出來後,他倆就沒怎麽說過話,業務上的事如果不是十分必要,她很少會麻煩到他,其他組都在加班,許意濃這邊也在緊趕所有項目,能自己攬下的就盡量不讓組員加班。


    這天乙方的人都集體去吃飯了,辦公室裏裏隻剩許意濃跟一個男組員繼續加班,期間她觀察到男孩的微信響了幾次,還接了兩次電話,每次都是捂嘴低聲。


    “好了好了,馬上,再等會兒。”


    一聽就是在跟女朋友打電話。


    待他放下手機,許意濃開口,“小吳,你先回去吧。”


    男孩摸著鼠標麵有猶疑,“意濃姐……”


    許意濃邊捧杯喝水邊揮手,“沒事,我再弄會兒,你快去陪女朋友吧。”


    男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你怎麽知道?”


    “姐姐也是過來人。”許意濃輕輕放下水杯,莞爾一笑,“回去吧,別讓她久等了。”


    男孩哎了一聲,“謝謝意濃姐。”開始收拾東西,臨走前不忘提醒她,“時間也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去食堂吃點東西?”


    許意濃點頭附和,“一會兒就去。”


    男孩離去後,由會議室組成的辦公點裏隻有許意濃一個人了,她視線落在對麵桌上唯一的筆記本電腦上,是王驍歧的,一時間有回到大學自習教室裏的錯覺。


    那會兒都是他到新開找她的多,有時候她晚上排了課,他就在附近教學樓找個空教室,打開筆記本電腦忙他自己的事,她下課途中會抓緊時間溜過去看看他,從前門看到他聚精會神專注在電腦上編程的樣子,偶爾也會玩心一起,改從後門悄無聲息地進去,然後突然躥過去把他雙眼迅速一捂,壞笑,“王驍歧同學,你在女朋友的學校裏還這麽用功,你們老師知道嗎?”


    他沒有第一時間拉下她手,而是將手往她腰上一覆,臂上稍一使勁就把她拉坐到了自己腿上,她自然而然就自己鬆開了那雙惡作劇的手。


    他正好反囚住她,將她困在懷裏,下巴沉沉枕在她肩上,“我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早就根深蒂固,哪需要靠這些。”


    許意濃知道他故意把自己力道強傾到她身上,邊叫囂邊作勢掙紮,“你壓著我了,重死了你。”


    王驍歧臂腕在她腰間收攏,她明顯感覺到他堅實的胸膛緊緊貼在了自己後背上,完了還在她耳邊似笑非笑,“我壓你哪兒了?”


    許意濃臉上一熱,手動不了,隻能抬腳去踩他,她這點小把戲哪是王驍歧的對手,她一動他就整個身體帶著她向前,這次牢牢將她壓在了課桌上。


    “再亂動一個試試?”


    許意濃哪裏敵得過他力氣,嘴裏喊著,“我透不過氣啦,快要憋死了。”


    王驍歧往後讓了讓鬆開她些,許意濃的一雙快麻痹的手剛得到解放想甩甩,還未來得及抬起,肩膀被他從後麵一扳,因為她坐他大腿上,比他高出了些,他另一隻手勾下她的腦袋,不由分說給了她一個熾熱的舌吻。


    頭頂上的日光燈照得許意濃恍眼,他第一次挪開後她喘著氣,做賊心虛地下意識看看教室前後的門,雖然都虛掩著,可萬一有人經過呢?她磕磕巴巴瞪他,“你,你幹嘛?這兒,這兒是……”


    王驍歧這人皮糙肉厚,管他三七二十一,“不是快憋死了?給你渡氣。”又覆上唇去,直接將她的“教室”倆字封進腹中。


    兩人鼻翼相抵,有段時間沒見了,他吻得極具攻擊性,彼此的呼吸越發深沉,許意濃甚至難以自持地哼出一聲鼻音,感覺他笑了一下,她報複性地摟住他頸脖對貼著他的唇狠狠吮咬下一口。


    後果就是她急急忙忙從兩個教學樓間穿梭,最後一節課遲了幾分鍾從後門溜進了教室。


    坐下後齊歡看她氣喘籲籲那樣,偷笑,“躲自習室跟男朋友幹壞事了吧?”


    許意濃怎麽可能承認,閃爍其詞,“沒有。”


    齊歡伸出指尖戳戳她細長的脖子,“草莓都在呢。”


    許意濃嚇了一跳,以為剛才親熱的時候王驍歧真沒注意,趕緊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三百六十度對著自己脖子照,可看了半天都沒找到,旁邊齊歡已經笑得合不攏嘴。


    意識到是被捉弄了,許意濃在桌底推搡她,齊歡反推她,不以為意,“最近不是新出來一款超薄超絲滑的tt,據說feel很nice,你跟王同學今晚可以試試。”她朝她曖昧擠眼,“小別勝新婚雖好,但不要太貪哦,你倆悠著點兒。”


    許意濃被她說得麵紅耳赤的,又推了她一把,裝蒜,“你在說什麽?聽不懂。”


    “得了吧你。”


    兩人打鬧無意間碰到了齊歡身旁的施言,她煩躁地把手上的筆一摔,“還上不上課了?”


    許意濃跟齊歡皆愣了愣,隻當是觸碰到她哪根敏感的神經了,隨後許意濃身子前傾,隔著齊歡對施言說了聲,“對不起啊。”


    施言繼續目視前方聽課,理都沒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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