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突然冷了起來,還哆哆嗦嗦的。眼前的日光燈太過刺眼,照得鬆野頭暈目眩的,不得已,他又重新躺了下去。他意識到他必須睡一覺才行,要不然他是無法集中注意力的,於是,他強迫自己放空腦袋,把所有的思緒都飄散出體外,接著又用頭頂住床板,控製住腫脹沸騰的血管,最後張開嘴巴,大口呼吸,使自己的身體完全放鬆,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直接癱在床上。


    閉上眼睛,他感到心髒在突突直跳,活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老鼠,不安分,不老實,四處亂竄,仿佛要從他的體內蹦出來似的。他很想按住它,求它別再折騰了,他也很想抓住它,讓它別再叫了,但他根本做不到,因為他的所有力氣全都集中在了控製後腦勺的疼痛上,他現在連翻個身都是極其困難的。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才漸漸開始轉暖。血液不再擁堵,心髒也不再跳的那麽快,他這才稍微安穩了一些。於是,慢慢的,他便在自己的呼吸聲中睡著了。


    ……


    這一次醒轉,後腦勺已經不再那麽腫痛了,眼前的燈光也不再刺眼,混亂的思維也開始凝聚,他想起自己是被那個男人的一記背摔給搞暈的——當時男人箍住了他的腰,直接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接著,他又想到了肯特——肯特貌似出現了精神問題,他必須要搞清楚他們對他做什麽了才行!於是,他連忙看向肯特。


    肯特正望著那盞日光燈發呆,依舊是一副精神潰散的樣子。


    “你在看什麽?”鬆野不禁問。


    但肯特沒理他,而且連動都沒動一下,就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似的。


    “你他媽到底在看什麽?”鬆野有點火了。


    肯特依然沒有回應,依然愣愣地望著那盞日光燈。


    鬆野又大聲問了幾遍,期間還大叫了幾遍肯特的名字,可肯特就像個沒有靈魂般的人偶一樣,一動不動的。


    見狀,鬆野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肯特鐵定是出什麽毛病了,不是被他們下了藥就是被他們折磨瘋了,要不然也不會一句話都不說……他媽的!那群王八蛋,簡直就是一幫該死的畜生!


    接著,他又陷入苦悶之中:如果肯特沒瘋,我至少還能知道這裏是哪裏,那群王八蛋又到底是些什麽人——因為肯特畢竟是從外麵進來的,他就算再蠢,也總該記得周圍的環境和他們都對他做了些什麽吧?可現在……他居然被他們弄瘋了……這他媽……哎,要是肯特沒出什麽毛病,我至少還能跟他商量商量如何脫困——兩個人一起想辦法總比一個人單獨想要強得多吧……可現在,哎……這……這現在可怎麽辦?肯特要是犯了病怎麽辦?我總不至於把他捆起來吧?肯特要是大哭大叫怎麽辦?我總不能把他的嘴堵起來吧?他媽的……那些人……真他媽是一群毫無底線的混蛋!


    正想著,突然聽肯特自言自語道:“我還是留下來吧,至少,這裏很安全,還有口吃的……雖然得幹活……但至少還能活著……嗯……我還是留下來吧……”


    鬆野一怔,隨後連忙問:“你在說什麽?什麽留下來不留下來的?你到底有事沒事?你到底瘋沒瘋?”


    肯特癡呆一般地轉過頭,看向鬆野,眼裏露出毫無生氣的神色,半晌,淒苦一笑道:“鬆野,你說我該不該留下來?”


    鬆野一頭霧水,心想:什麽他媽的留下來不留下來的?留在哪裏?留在這裏嗎?關鍵是我們也出不去啊! 他到底在說什麽?等等……他不會是犯病了吧?不對,他要是犯病的話怎麽還能認出我呢?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我去……


    於是,他坐起身子,警惕般地看向肯特。


    “你到底瘋沒瘋?”半晌後,他突然問。


    肯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說起了自己的問題,“鬆野,如果我們能回去,你會把我抓起來嗎?我會被判多少年?又會被關進哪個監獄裏?”


    這個問題,鬆野從來沒有考慮過——他連自己被關在哪裏都搞不清楚呢,怎麽可能會去思考回到城裏之後的事情?不過,在聽到這個問題後,鬆野倒是可以確定了一點——那就是肯特並沒有瘋,他隻是受到了一些精神上的打擊。


    於是,他便開始認真思考肯特的這個問題,他想:他現在已經暴露了,就這幾年他給我傳遞的情報,不知讓獠牙損失了多少人、多少利益……就比如上個月的‘大抓捕行動’,當場就沒收了獠牙五十源幣的貨,還抓了他二十多個馬仔……這損失可大可去了,所以我們一旦回去,獠牙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弄死他的……別看他是獠牙的親弟弟,可幫派有幫派的規律,他們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如果獠牙真把他給放了,那獠牙這個老大也就做到頭了。


    那我怎麽幫他?把他送到別的區去隱姓埋名?這個不太現實,首先我沒那麽多錢安置他以後的生活,其次總部也不可能批給我那麽多的錢來幹這件事……他媽的每次都是我自掏腰包給肯特的線人費用,總部一次都沒批過,所以這怎麽可能呢?更何況別的區有那麽安全嗎?我又能看住他一輩子嗎?


    看來,最好的辦法還真是把他給送進監獄——因為對現在的他來說,監獄還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不會同意的吧,畢竟他過慣了外麵的瀟灑日子……有妞有房有小弟……他肯定不會輕易答應的……可他不答應又能怎麽辦?他又是一個外強中幹、膽小怕事的小混混,他怎麽可能會舍出自己的那條命去呢?


    他媽的,這件事好他媽複雜啊!這小子現在的精神狀態還不好,我又不能刺激到他……這……這可怎麽辦?


    思來想去,鬆野也沒能找到一個更好的辦法,再加上後腦勺的腫痛感再次襲來,直接將他的精神打了個四散,所以,他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這時,他聽到肯特苦笑了一下,然後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接著又聽肯特哽咽道:“鬆野,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進監獄……要不然……我也不會被你拿捏這麽久……我其實沒有殺過人,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我以前在你麵前說過的那些狠話,都是吹牛的……我其實是個膽小鬼,就連血都不敢多看一眼……我雖然是獠牙幫的四號人物,但我管的都是雜七雜八的小事——帶帶‘果子’,去店裏查下帳,給小弟們派發些福利什麽的……獠牙從來不會讓我接觸太過核心的事情……因為他知道,我是個廢物……”他抽了一下鼻子,指著臉上的那道疤繼續說:“鬆野,你知道我臉上的這道疤是怎麽來的嗎?”


    鬆野看到肯特已經淚流滿麵,如同一個已經崩潰的孩子。他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


    片刻後,他配合著問:“怎麽來的?”


    “我十五歲那年,被獠牙摁在牆上用刀霍出來的——他……他是我親哥啊,他怎麽就下得去手呢……當時太疼了,真的太疼了……疼得我……疼得我……”


    說到這裏,他突然開始失聲慟哭。嗚咽聲布滿屋子,接著凝聚,衝上天花板,猶如盤旋而上的滾滾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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