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沿著山路一直向下,點亮幽深的叢林,驅散晦暗的陰霾,然後經過城堡,轉彎,繼續向下。它就像是條遊蕩在黑夜裏的,會發光的大魚,給這片寂寥的土地,帶來了一絲新鮮的活力。


    它朝著荊棘園的入口處遊來了。


    阿德的心,隨著浮光的靠近,開始砰砰亂跳。會是她嗎?如果是她,我該不該過去見見她,然後再和她說說話?……她會理我嗎?應該會的吧……畢竟我們很久都沒說過話了……


    他緊張起來,錯落間竟一時忘了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阿德,而是那個名為艾尼斯的聾啞少年。直到他看到自己的仆役製服,直到他摸到自己臉上那層用來偽裝的麵具,他才清醒過來。


    頹然而坐。


    哦,她不會理我的,就算我撕下麵具,主動跟她說自己是阿德,她也不會理我的。很有可能,還會把她給嚇一跳。算了,我還是躲起來,遠遠看看她就行了。


    想到這裏,阿德連忙站起身,然後將自己藏在了路邊的灌木叢後。


    燈光近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她站在一片耀眼的光線中。他看不清她的樣子,隻能依稀分辨出這是個女人的身影。


    不是柏妮絲,柏妮絲可沒有這麽強壯的體魄。激動的心沉了下去,然後泛出一層淡淡的苦澀和失落,還有一種自嘲式的憂傷。


    女人停在了入口處,然後將光源關閉,站立在路燈旁。她的肩膀很寬,大腿也很粗,臉型方方的,目光如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淩厲的殺氣。


    完全是一個不認識的人。她看起來既不像是莊園裏的仆役,也不像是來訪的客人,反倒像是安保隊的那些肌肉猛男。可安保隊裏,並沒有女性成員。


    阿德不禁疑惑:她是誰?是卡奈莊園的工作人員嗎?可我為什麽從來沒見過她?


    這時,遠方傳來一陣引擎聲。阿德轉頭望去,隻見一輛小型運輸車,正沿著道路緩緩駛來。車子停在女人身旁,然後阿德便看見了總管維爾,還有他的侄子,紮羅。


    阿德不禁納悶:總管來荊棘園做什麽?


    “夫人,實在抱歉,臨時有事耽誤了一下。”總管下了車,畢恭畢敬地對女人說。


    女人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一共六斤牛肉,五斤豬肉,兩箱牛奶,三袋大米,兩袋麵粉,各類瓜果蔬菜七斤。”總管一臉陪笑,給女人做起匯報,“還有鹽、油、調味品等其他東西一箱。請夫人簽收。”他遞上一張紙,和一支筆。


    看樣子,他是來送食材的,而且量還不小。


    女人點點頭,然後接過紙筆,簽了字。“告訴安格斯一聲,林子西邊需要簡單修繕一下,頭些日子被人踩壞了。”她將紙筆遞回去的時候,說了這麽一句。


    阿德不由得一怔:她怎麽敢直呼安格斯大人的名諱?她是莊園裏的人嗎?


    “好的,夫人,”總管道,“等明天一早,我就向大人匯報。”


    女人不再說話,上車點火,一氣嗬成。她開著車,駛回荊棘園。


    總管露出一臉諂媚的笑容搖起了手,直到車輛消失在視野裏,他才終於停止所有動作。接著,他那諂媚的笑容也消失了。


    “叔,這人誰啊,怎麽長得這麽醜啊?”這時,紮羅問,“你怎麽還管她叫夫人?”他頓了頓,猥瑣笑道,“莫非老爺換口味了,喜歡這種奇醜無比的了?”


    總管把眼一瞪,怒斥道,“給我閉嘴!不該打聽的別打聽,不該知道的也別知道!你管她是誰?橫豎不是你媽就是了。”


    聽聞此言,紮羅顯得不太高興,他埋怨道,“好好的,幹嘛非要罵人呀。叔,我媽也沒得罪你吧?”


    “快閉嘴吧,廢物!”總管恨鐵不成鋼罵道,“要不是因為你這張破嘴,我早就能升你職了,可你他媽總是在別人背後亂嚼舌根得罪人!我就是有心想提拔你,也不敢跟老爺提!”


    “誰亂嚼舌根了?”紮羅爭辯道,“叔,你總不能聽信別人的一麵之詞就……”


    “愛麗絲在頭幾天都找過我了!”總管粗暴地打斷了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讓我管好你這個口無遮攔的小畜生!還說什麽如果再讓她聽到有損於老爺和她名譽的事,她就會直接報警!”他深籲一口氣,看著紮羅繼續道,“當事人都找上門來了,你他媽還不承認是嗎?!”


    紮羅麵露不忿的神情,嘟囔道,“不就是男女之間的那點破事麽,至於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搞得誰弄不明白似的……怎麽,隻許她不要臉,就不許別人說是嗎?嗬嗬,成天在老爺麵前賣騷,誰他媽看不出來啊,她不就是想給老爺做小老婆嗎……嗬嗬,對,我是說過,但又不是我第一個說的……”


    “閉嘴,快他媽閉嘴吧!”總管連忙捂住紮羅的嘴,還向四處觀望了一陣,然後才鬆開手。他指向紮羅的鼻子,咬著牙低聲道,“就算是真的,也輪不到你來說,聽懂了嗎?我他媽可不是讓你來給我添亂的!記住了嗎?長點腦子,別他媽成天隻盯著這些破事看!”他看著紮羅不滿地搖搖頭,“你要是再這樣,我就隻能把你給送走了。”


    “就因為我罵她是騷貨?至於嗎,叔!”紮羅不服道,“叔,就女仆隊那群騷貨,哪有一個好東西?成天見了我們跟他媽死了媽似的拉著個驢臉,一點笑模樣都沒有,而等她們見到老爺少爺了呢,就他媽跟開了花似的,都恨不得把自己脫光了讓別人白上!哼,就這麽一群見錢眼開的主,憑什麽不讓別人罵?”


    “你!”總管氣得一時說出話來。他用手指狠狠點了點他的胸口,大為光火道,“說你是蠢材,都他媽是誇你的了!”說著,他籲了口氣,又轉換了話題,“紮羅,你猜老爺為什麽非要把女仆隊獨立出來?”


    紮羅嗤之以鼻地回答道,“還能為什麽?不就是因為老爺不想讓別人知道他那點癖好麽!嗬嗬,大家都是男人,這有什麽弄不明白的。”


    “說你是白癡,你還他媽真就是個白癡!”總管怒道,“你他媽到底是隨了誰了?我哥也沒你這麽蠢吧?紮羅,我再問你,女仆的最終出路是什麽?”


    紮羅愣住,很顯然是沒反應過來總管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麽。


    “嫁人對吧?”總管自問自答道,然後又問,“那她們嫁的都是什麽人?”


    紮羅搖搖頭,“什麽人?”


    “非富即貴!最起碼也得是個小有成就的公會會長才行,對吧?紮羅,你再猜一猜,為什麽女仆的應聘條件,非要加上感情經曆很少和暫時沒有戀愛關係這一條呢?”


    “莫非,”紮羅摸摸腦袋,思考了一陣兒,道,“老爺喜歡純的?”


    “喜歡你媽個頭!”總管氣得大罵道,“你他媽真沒腦子是嗎?隻會用下半身思考對嗎?女仆隊的女仆,是老爺為了穩固地位和拉攏其他貴族而培養出來的專屬工具!說白了,她們隻是老爺的棋子而已!這次聽明白了嗎,蠢貨!老爺可不是什麽精蟲上腦的白癡,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會對自己棋局中的棋子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你他媽笨想想也不至於得出這麽個答案吧?還他媽喜歡純的,在你心裏,老爺的段位就這麽低?”


    紮羅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過味來,“你的意思是說,女仆隊的女仆,之所以會嫁給那些非富即貴的人,都是老爺提前安排好的?”


    “要不然呢?你以為老爺養一群隻能看不能摸的鮮花,隻是為了養眼,隻是為了好看?還他媽給她們開那麽高的工資?比他媽老子這個總管的工資都要高!老爺可沒病!這他媽叫聯姻懂嗎?是自古以來就存在的高明政治手段!這回聽懂了吧,紮羅?這回你總該能聽懂了吧?”


    紮羅一知半解地回複,“唔……聽懂了,聽懂了……”


    總管深深籲了一口氣,“既然懂了,那你以後就別再傳類似的閑話,要不然,真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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