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探長來的那天夜裏,三上挨了打。小腹處被新探長的拳頭狠狠戳了一下,就像被鐵棍狠狠紮了一下。他委頓在牆上,渾身發顫,呼吸困難,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別殺我’的念頭。接著,新探長那張可怕的臉湊了過來,然後捏住他的下巴,露出兩排陰森的牙齒,笑著對他說:三上,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呢!


    是那個人的聲音。是將錄音筆搶走,給他送來孝男人頭的那個家夥的聲音。


    他叫羅塞賓·費馬。級別是督衛,比恩特經理還要高出一級。


    費馬是在樸鬆民調入守衛隊一周後履職的。他給三上留下的最初印象是這樣的——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總是麵露笑容,而且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一點都沒有長官的架子。在就職儀式上,費馬探長還說自己是個‘喜歡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人,他最不喜歡用‘級別’來壓人。事後,他還請所有人吃了晚飯——就在貝拉湖邊上的‘安朵拉西餐館’。


    三上覺得費馬這樣的人,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長官——儒雅,隨和,大方,情緒穩定,出手闊綽。和費馬一比,那個樸鬆民簡直就是個純純的失敗者——脾氣古怪,邋裏邋遢,三十好幾一事無成,除了打架猛一點之外,基本沒有任何優點。這不就是標準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嗎?


    新探長還擁有一輛全新的,價值六十源幣的黑色高端商務車。三上十分羨慕,因為在他的認識中,車就是男人身份的象征。三上暗下決心:明年,他必須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車,而且不能太差,最起碼得是三十源幣以上的高端代步車才行。


    晚飯散場後,新探長還十分關切問所有人,誰和他順路,他可以送他們回去。然後三上就上了他的車。真皮座椅,寬敞的空間,還有那股淡淡的古龍水香味,都讓他沉醉不已。他坐在副駕駛上,一邊欣賞著夜晚的風景,一邊想象起如果自己能夠擁有這麽一台車,那會是怎樣的感覺。


    他想到了美奈,然後開始想象她在他車裏坐著時,輕撩發梢的那種可愛和唯美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但笑了一半,又突然想起費馬就在身邊,於是連忙憋了回去。然後,他偷偷看了費馬一眼。


    恐懼就是這時降臨的,而且一點征兆也沒有。


    “小子,為什麽看我?”


    費馬用一種低沉又熟悉的腔調問他。


    記憶中最恐怖的那件事魚貫而出——那顆人頭,那把頂著他後腰的槍,那個陰沉且嘶啞的威脅聲,還有那間黑漆漆的房間,那個被偽裝成禮品盒的密碼箱。他全都記起來了!他看向費馬——他認出他來了!當初威脅他的那個人,正是費馬!他怔住。恐懼感如同潮水一般將他吞噬。他難以呼吸了。


    費馬側過頭,死死盯住他,問,“小子,說,為什麽看我?”


    三上吞了口吐沫,低頭慌張答道,“沒……我沒看你……”


    費馬突然摘掉眼鏡,露出一副十分怪異的表情。


    “是不是,已經想起我是誰了呢?”他咧開嘴,興奮地問,“哎呀呀,”他歪起頭,“三上,我裝得很是辛苦呢,真的好累呢!為了試探你,我可是下了不少心思呢!哎呀呀!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呢!”


    他的眼裏冒出殺意。


    費馬已經完全失去了儒雅、隨和與大方的神態,他變得猙獰可怖起來。他開始狂笑。


    三上知道,費馬要對自己下手了。


    三上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去推車門。可還沒等他碰到車門,車輛就突然開始加速了,並直接撞入貝拉湖旁邊的黑暗。與此同時,車燈全部熄滅。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了。他隻能聽到費馬那怪異的笑聲和車輛不斷顛簸的動靜。


    三上嚇傻了。


    腦子一片空白,他開始尖叫,還使勁抓住座椅上的把手,以防止突如其來的撞擊,會把自己弄傷。


    車速快得有些過分,他感覺自己的內髒都快被甩出來了。接著是缺氧的感覺,四肢麻木,渾身無力,兩腿酸軟。然後他便哭了。


    他聽見自己開始哀求他。費馬笑得更大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下。費馬將他從車裏拖了出來,然後把他按在牆上。


    漫天的星鬥在樹葉間閃爍,有風,風很涼,牆也很涼。他在顫抖,他根本站不穩,就像他自己的那兩條腿,已經擺脫了大腦的控製一般。他看不清費馬的臉,但他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從他嘴裏噴吐出的熱氣。費馬靠得很近,三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團黑霧籠罩住了。


    “別……別殺我……我什麽都沒說……我什麽都沒說……求……求求你,別殺我……我想活……”


    “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費馬將臉附在他的耳邊,用低沉的,如同魔鬼一樣的聲音對他說。


    “我……我……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別殺我……隻要你不殺我,我什麽都可以做……”


    “哦?是嗎?”費馬的臉又回到了原位。


    三上再一次感受到噴吐的呼吸。


    “那就殺個人給我看看——”費馬說,“在大街上隨便找一個就行。用你的槍,爆他的頭——砰——我就喜歡看腦子到處亂飛的樣子。”


    “饒了我,求你,饒了我……”三上大哭道,“我不敢……饒了我……求你……”


    “殺人都不敢?那你說什麽‘全都聽我的’?你這不是在騙我嗎?”費馬薅住他的衣領,不滿道。


    “我真的不敢,我就是個膽小鬼……求你……你的事,我跟任何人都沒提起過……放了我,求你……我今後也不會說,肯定不會說……我發誓……用我全家人的性命發誓……”


    費馬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問,“用你全家人的性命?那這裏麵,包含你嗎?”


    “不包含!”三上幾乎脫口而出。


    他是這樣想的:就那個總是管他要錢的母親,和那個總是和他對著幹的妹妹,就算是替他死了也是理所應當的。更何況,她們倆遲早會成為他的累贅,所以還不如現在就去死呢。


    但他為了活命,就勢必要做出‘親人的性命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的樣子。


    於是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道,“在我心裏,我媽和我妹的性命比我重要,你要是殺了她們,我就生不如死了!”


    可能是想盡快讓自己逃離危險,他還主動報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我家就住在貧民窟北區203號,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把她倆抓來,當成人質……求你,別殺我,我真的不想死……你讓我做什麽都行……我說的都是真的……”


    費馬好像在盯著他看,但他不敢確認。


    半晌,費馬說,“哈哈,人才,真是人才。為了自己的性命,居然能出賣自己的親人。不過,我很喜歡。”費馬放開他,然後又撫慰般地摸了摸他的胸口,接著笑道,“三上,你將來肯定會大有作為的。哈哈,做我的奴隸吧,我就喜歡你這種什麽人倫都沒有的玩意。”


    三上鬆了口氣,心裏想:得救了。


    然後,費馬的拳頭便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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