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偵探來了,不過隻是來谘詢和確認昨天晚上在天台那裏發生的情況的,並不是來抓她的。藤田香織如實說了。偵探們還給她播放了一段由兩條光線繪製而成的動畫視頻,和謝夫曼墜樓身亡時的場景基本吻合。在證言上簽了字後,她便隨母親離開了這裏。


    離開前,她戰戰兢兢地問:長官,你們會抓我嗎?


    偵探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抓你做什麽?你又沒犯罪。


    “真的嗎?”她根本不敢相信,“可是我……差點把那東西……放進葵姐的酒杯裏……”


    “但你最終也沒放不是?”偵探和藹地說,“姑娘,放心,我們不會抓你的。快跟你母親回家去吧。”


    清晨的空氣有些潮濕,臉頰都被風吹得濕濕滑滑的。太陽很高,天空也很深邃。記憶中的秋天到底是不是這個樣子,她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母親不再罵她,隻是扶著她的肩膀,默默向治安署的大門走去。晶瑩的露水掛在路邊的3d打印綠植上,又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彩色的光暈。很美。她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她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它們。印象中的綠植,是永遠不會和大自然相融合的人工景觀,它們宛如鐫刻在人世間的背景板,又如同舞台劇上的道具與擺設。但是今天,它們卻突然像被賦予了生命似的,顯得格外鮮活,又顯得格外耀眼,並出現了隻有在電視中,才會看到的那種奇觀——露水沿著葉子的脈絡緩緩下墜,如眼淚一般滴落在鬱鬱蔥蔥的草地上;葉子發生輕微的擺動,就像被風拂過;露水碎成若幹塊閃耀著陽光的晶瑩水滴,如同琉璃一般透明且細膩。


    因為知道自己不會被抓,所以才會覺得它們變美了是嗎?


    她問自己。但她根本想不出答案。


    或許是世界變了也沒準。


    她隻覺得這半年多的經曆,恍如隔世一般。


    “餓不餓?”這時,母親問。


    她搖搖頭。她不是不餓,而是根本沒有心情吃東西。心緒還沒徹底從恐懼中走出,她隻想盡快回到家中,好好睡上一覺,然後再把這段恐怖的經曆徹底遺忘。


    她們沿著3d打印叢林的邊緣小路,向正門走去——母親叫了無人出租,她們要去門口等車。


    院門前停著兩輛執勤車,但既不是治安署的,也不是偵探公會的,而是寫著‘巡防大隊’字樣的白色兩廂車。


    她忽然想起來了,剛才詢問自己的那兩個人,好像就是‘巡防大隊’的隊員——他們給她展示過身份信息。


    這時,又有一輛車來到。是一輛紅色的敞篷超跑。一位穿著西裝的男子從駕駛室裏走了下來,然後來到副駕駛處,鞠著躬,十分恭敬地對裏麵的人說了句什麽,接著轉身離開,向治安署辦公大樓走去。


    那是位中年人,神情剛毅,雙目炯炯有神,步履穩健,宛如老電影中的紳士一般。


    中年人從她們身邊經過,藤田香織聞到一股淡淡的古龍水香味——很好聞,比她聞過的所有男士香水的味道都好聞,沒有一點刺鼻的感覺。這股氣息,顯得這位中年男子格外引人注目。


    中年男子發現她們在看著自己,於是微微頷首,禮貌一笑。隨後徑直離開。


    藤田香織也衝他點了點頭,然後迅速移開視線。


    哇,好帥。她想。


    接著,她便看到了坐在超跑車副駕駛上的那個人。


    那是一位金發碧眼,身穿複古風套裙的美麗女子。微風撥弄著她的發絲,陽光灑在她那白皙的臉龐上。見到此情此景,就算是同為女性的藤田香織,也不禁心動。她的貴氣溢於言表,宛如是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公主一般。


    藤田香織感覺她十分眼熟,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她。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充滿絕望的叫喊聲——


    “我立功了!我立功了!你們不能抓我!你們應該放了我!!!你們要抓我去哪兒?你們要抓我去哪兒?我不去!我不去!”


    一聲怒喝,“老實點!”


    藤田香織回過頭。


    她看到那個曾在界石前,想要抓住她和青木葵的犯罪分子。他正被兩名巡防大隊的隊員押著,向執勤車的方向走去。


    犯罪分子一邊掙紮,一邊瘋狂大叫。他被巡防大隊隊員壓彎了身體,雙手也被銬在了身後。但盡管這樣,他還是在不停扭動身體。他滿臉絕望又滿臉猙獰,鼻涕眼淚都混雜到了一塊,看起來很是不堪。他根本不願意走,他幾乎是被推搡著前行的。


    可怕的記憶浮現,藤田香織不禁躲到了母親身後。母親護住她,然後安慰起她:不怕,媽媽在,不怕。


    心髒咚咚直跳。耳鳴聲響起,她感覺自己渾身無力。母親扶住她。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一些。


    接著,透過麵前的那片3d打印叢林,她又看到了一名治安署的工作人員——他剛剛從叢林的另一側走進她的視線。這個人好像是個看守,因為他穿著看守製度。


    然後,一個老人慌裏慌張地追了上來。他顯得格外激動,還顯得十分不安。


    耳鳴聲消失,罪犯的叫喊聲還在持續。


    “懷特,你不能放了我!”


    這時,她聽到老人對那名看守說。


    “沒完了是吧?”看守皺起眉,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嘛——不是我想放你,是守衛隊的長官要放你!”


    “我還有半個月的刑期呢!你不能這樣!”老人著急道,“我住哪?我吃啥?我又怎麽生活?你都考慮過嗎?你這麽做,無異於是在逼死我!”


    “大哥,”看守站住腳步,回過頭,歎息一聲道,“還不是你自找的?就屬你交代的最多!人家都差點把你當成模範島民了知不知道?再加上他們一看你這麽大歲數,就直接把你定性成立功了!因為你,我們署長都他媽挨批了!人守衛隊的長官說:你們是沒事幹了嗎?居然把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給關到六樓去了!你們是想‘殺良冒功’嗎?”他歎口氣,又道,“所以烤箱,你就別給我整事了行嗎?算我求你了!”


    老人跳腳急道,“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是想讓我流落街頭嗎?懷特,你不能這樣!你要是非要把我趕出去,我就去署長那裏舉報你!”


    看守連忙捂住他的嘴巴,然後回頭謹慎地觀察了下四周。


    藤田香織裝作什麽都沒聽到,她連忙移開視線。


    “大哥!你瘋了吧!附近有人!”看守壓低聲音說。


    出於好奇,藤田香織又偷偷看了回去。


    老人眼中流露出絕望、委屈和無助的神情。


    “別瞎叫行嗎?”看守道,“我幫你!”他指向老人的鼻子,又威脅道,“你要是再敢瞎叫,老子就打斷你的狗腿!”


    老人的態度有所緩解,他點點頭。看守鬆開捂住他嘴的那隻手。


    “這麽的,我先給你點錢,”看守籲了口氣道,“然後你去‘貝爾納布裏’住上幾天。等這陣子的風頭過了,你再回來,如何?”


    “那……什麽時候能過去?”老人眼含淚光,愁苦地問。


    “我他媽怎麽知道?”看守惱火地回答,“整個島都他媽亂了!我哪裏知道!今天早上,都已經有好幾個偵探公會的大官被抓了!誰他媽知道這陣邪風啥時候才會結束?!”他歎口氣,又道,“烤箱,你別在這時候給老子整事行嗎?我安全,我沒事,你才能繼續在這裏賺錢養活自己,明白?”


    老人沒有任何表示,他看起來很是猶豫。


    看守重重籲了口氣,繼續勸道,“烤箱,你不是還想給自己賺養老金呢嗎?那就趕緊服從我的安排!”


    說著,他便操作了一下手表——他好像是在給老人轉賬。


    “這些錢,足夠你在‘貝爾納布裏’租個房子、生活一個月的。”他拍拍老人的肩膀,繼續道,“烤箱,老老實實地離開,然後安安穩穩地等上一陣子,行嗎?”


    “臭婊子!都是因為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突然的一聲怒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藤田香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青木葵正一臉驚訝地站在治安署辦公大樓的正門前。


    那個被巡防大隊押住的罪犯,不知如何掙脫了他們的束縛,正狂吼著向青木葵奔去。兩名隊員已經被撞倒在地。


    罪犯背著手,呲著牙,咧著嘴,如發瘋的野狗般直撲向前。他狂吼著,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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