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刻著雕花圖案、帶著一把扣子鎖、如詞典大小的書籍。封麵上寫著一行小字:願你在天堂安詳。鰥夫,安格斯·卡奈。它被安置在古樹頂中、穹頂之下的一個吊住的小盒子裏。當芬格裏特把它拿到手的那一刻,才開始覺得隱隱不安。她也不想打擾已逝生靈的安寧,但她就是控製不住,因為這件事,已經涉及到了自己的母親。她要調查出母親罹患‘源氏綜合症’的真相。而她目前的懷疑對象,正是她自己的親生父親,安格斯·卡奈。


    這本書的具體位置是她在翻查卡奈莊園的曆史沿革時發現的。最近,她一直在刻意尋找艾琳娜·佛羅倫嫁給安格斯·卡奈前後的相關記錄與資料。


    她將它縛在腰間,又用安全繩將它紮牢,然後開始下梯子。她向下瞥了一眼,感到一絲眩暈。她已經很多年沒爬過這麽高的樹了,說實話,她還真有些膽怯。她不禁心想:真不知道我小時候哪來的那麽大的膽子。也怪不得我每次爬樹,媽媽都會生氣……那時候的我,可真調皮……


    她看到安格斯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她連忙收回目光。


    不行,我不能可憐他。她告訴自己,他對不起我媽,他就算再關心我,我也不能接受。更何況,如果他真是害死我媽的真凶,那我就更不可能原諒他了。他剛才還說我是猴。你才是猴呢,安格斯,你是大馬猴。


    她盯住眼前的梯子和樹冠,集中注意力,繼續向下行進。


    沒什麽可怕的,她告誡自己,隻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我就可以安全落地了。


    梯子和攀登器發出碰撞的聲響,眼前的樹葉開始向上滑動。她握緊兩側的扶手,慢慢走了下來。樹冠消失,她看到了花園外的夜景,淡藍色的光暈在寂靜的夜空中飛舞盤旋四散,她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一半了。


    下去比上去難。上去的時候,她根本沒想太多,她就是要拿到書不可。可下來的時候,她卻突然擔心自己會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了。恐懼開始侵蝕她的神經。她深吸一口氣,穩住精神,繼續向下。她對自己說:下麵有安全氣囊,所以就算掉下去也沒有關係的。穩住,芬格裏特,穩住。


    她開始像鍾擺一樣勻速下行。漸漸的,花海和草灘出現,漸漸的,朦朧的夜色便被多彩的花園所替代。


    她終於到達了地麵。她鬆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或驚訝或擔憂,或一臉冷淡或一臉緊張。瑪麗和瑪莎走過來,幫她卸下身上的防護。她強裝鎮定,她不想在別人麵前表現出一絲的脆弱。眼神的餘光中,她發現安格斯那既擔憂又緊張的神情——她看得出來,他很想靠過來,卻又不敢。


    她別過頭,將安格斯徹底驅散出自己的視線。


    安格斯,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你休想讓我給你什麽好臉色。你對不起我媽,你活該。


    “小姐,下次你可千萬別這麽幹了,”瑪麗低聲說,“我心都差點跳出來……太嚇人了……”


    芬格裏特什麽都沒說,因為她也心有餘悸。


    一切整理妥當,梯子被收走,安全氣囊被撤下。芬格裏特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她轉身,走向電梯。


    然而就在這時,安格斯卻突然叫住她,“等等。”


    芬格裏特回過頭,冷冷地看向他,問,“什麽事?”


    安格斯麵帶愁色地籲了口氣,然後對總管吩咐道,“維爾,先帶其他人下去。”


    “是,老爺。”


    “你倆也先下去,”安格斯又對瑪麗和瑪莎命令道,“告訴其他人,如果沒什麽要緊的事,先別到這裏來。”


    “是,老爺。”


    芬格裏特知道,安格斯是想教訓自己。她想:不就是想吵架嘛,那我奉陪,反正遲早也得吵。早吵完早結束,早結束早解脫。


    眾人離開。不多時,中心大廳內便隻剩下了芬格裏特和安格斯兩人。


    “你是想嚇死我嗎?”安格斯坐在石桌旁,又氣又急地訓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啊?還當自己是小孩呢是吧?”他抬手指向穹頂,用手指拚命地點著,“芬格裏特,你都快三十的人,能不能別這麽幼稚啊!你要是真從上麵掉下來呢?胳膊腿斷了還好說,大不了給你弄套ai輔助的假肢,可萬一要是摔成植物人了呢?難不成還往你腦子裏塞芯片啊?!”


    芬格裏特冷冷地說,“我爬過比這高的,用不著你操心。”


    “能一樣嗎?!”安格斯徹底火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後站起身,“你小時候爬過的那些樹,都是我專門找人設計過的!”


    芬格裏特別過頭。有點傷心,也有點委屈,但是並不多。


    安格斯被氣得火冒三丈。


    “為這麽個沒用的東西,你就把家裏鬧得雞飛狗跳的!”他繼續說道,“還讓那麽多人看咱家的笑話!芬格裏特,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那就是本設計圖,我也早給過你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對我有一點信任呢?”


    “怎麽信任?”芬格裏特看向他,冷哼一聲道,“你嘴裏有過實話嗎?”


    一聽這話,安格斯便更加上了火,他被氣得捂住了胸口。他開始大口喘氣。沒一會兒,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額頭上也有少許的汗珠出現——看樣子,這次他真不是裝的。他緩緩坐了下去。他閉上眼,皺起眉,咬起牙,他表現得很是痛苦。


    見狀,芬格裏特不由得消了一半的氣,心裏還隱隱出現了一種想要體貼他的情緒。但她很快又把這種心情給壓製下去了。


    我才不會去關心他!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她別過頭,冷冷道,“有病就去看病,別硬撐。我不是醫生,我也沒辦法給你治病。”


    安格斯在長出幾口氣之後才稍微好了一些。他顫抖著將手伸進口袋,然後掏出一枚瓶子,接著擰開,最後倒出幾粒藥,塞進嘴裏,吞了下去。


    半晌,他才緩過神來,然後重新睜開了眼。


    “閨女,別氣我了行嗎?”他將藥瓶收好,痛苦地說,“你就剩下我這一個爸了,如果我再死了,你就真成孤兒了。”


    這就不是氣不氣的問題,而是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個根本無法調和的矛盾——她恨他,自從遇見索林發瘋、懷疑起安格斯是母親罹患惡疾的真凶之後,她便更加恨他了。她實在無法對他有好的態度。


    “什麽病?”但芬格裏特還是忍不住問道。


    “心髒和腎都有問題,”安格斯緩了口氣,回答道,“不過不是什麽大毛病。艾瑪醫生讓我注意休息,也不讓我生太大的氣。”


    芬格裏特冷冷地建議道,“你最好去醫院看看。”


    “哪裏有時間呢?”安格斯無奈地搖搖頭,“不管是家裏還是外麵,都有一大堆的事情在等著我處理呢——就像昨天,偵探公會的康納德總監公然叛亂,我總不能不管吧。”他歎了口氣,繼續道,“我要是不管,他都敢把日照台給炸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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