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睿聽得想笑,但黎簌忽然又把手伸過來,在他喉結上輕輕碰了一下。


    她指尖溫熱,靠近時身上帶著洗衣粉的香。


    靳睿喉結滑動,不太自然。


    黎簌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還在憶往昔:“男生小時候是不是沒有喉結啊?我記得你這個痣,但感覺小時候你脖子和我一樣,是平的呢。”


    “不記得了。”


    靳睿心不在焉,隨口搪塞完,拎著人往下走,“走了,一會兒出租車到了。”


    靳睿包月的出租車就是他到泠城第一天坐的那輛,司機師傅人不錯,每天都提前來。


    看見兩個孩子從樓道裏出來,降下車窗:“快上車,給你們開好空調了,這破天兒,真冷嘿,別凍感冒了。”


    “他已經感冒啦!”


    黎簌也是話癆,拉開車門,很歡快地和司機侃大山,“開出租車也不錯,起碼有空調,真暖和。”


    靳睿摸了下外套口袋,沒上車:“麻煩您稍微等一下,不好意思,我有東西落在家裏了。”


    司機師傅不太在意,泠城這地方,即便起步價才5塊錢,大家也不願意打車。用老頭老太太們的話說,5塊錢打車,不如買3顆白菜,吃一星期!


    生意確實不好做,但他有了靳睿這個固定乘客,收入已經比其他司機穩定不少。


    知足者得長樂,於是師傅笑眯眯地說:“去吧,我這兒不急,今兒早,離你們上課也還早著呢。遲到不了。”


    黎簌探頭問:“忘了什麽?煙?”


    可能是在不抽煙的黎建國身邊生活太多年,黎簌總對靳睿抽煙的事兒耿耿於懷似的,靳睿搖頭:“手機,今天有些事要聯係。”


    “哦。”


    男生跑得快,上一趟6樓也是分分鍾的事兒。


    上樓時靳睿就留意到黎簌家門口堆著是留著門縫的,但也沒多想。


    畢竟這棟樓都是熟人,他走了十年,再回來也沒見有什麽特別眼生的,房門不鎖的都是常事兒。夏天熱時,都大門敞開的,也沒見招賊過。


    他拿了自己放在玄關的手機,關門時,忽然聽見黎建國重重歎氣:“麗麗!”


    麗麗是黎簌媽媽的小名,靳睿記得。


    沒關的門裏傳來女人連珠炮似的質問:“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別整天和我說要我多給小簌打電話多給小簌打電話,爸!你隻顧著小簌,想沒想過我?我一個人在帝都生活很容易嗎?”


    “爸爸沒有這樣覺得,隻是......”


    黎建國的聲音蒼老而無奈,又再次被黎麗打斷——


    “結婚根本不是我想結的,是你們說張斌人老實肯幹,是你們說跟著他我不會受苦。結了婚你們又告訴我要了孩子就穩定了!黎簌是我想要的嗎?我什麽都聽你們的,結果呢?結果我還不是離婚了?離了婚也要用孩子束縛我的自由?”


    靳睿皺了皺眉。


    小時候他常聽見黎簌的爸媽吵架,有時候黎簌媽媽哭著跑來他家裏,陳羽陪著勸解。


    那時候靳睿聽見過,黎簌媽媽羨慕地抱怨:“張斌要是像靳華洋那麽有本事就好了,什麽本事都沒有,這輩子隻能當個臭工人......”


    他們會離婚,靳睿並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竟然會有人把自己生出來的孩子,當成絆腳石一般。


    “那...爸爸不打擾你了,寄來的快遞我收到了。”


    黎建國聲音有些哽咽,“麗麗,自己在那邊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爸,你就好好和小簌在一起,讓我再自由幾年,萬一小簌以後想要來帝都上大學,我才真是頭疼,現在我工作真的很忙。”


    “小簌也不見得想去那麽遠。”


    “希望如此,生孩子真的就是個錯誤,什麽傳宗接代,就是自己給自己套上枷鎖......”


    黎建國掛斷電話,走出門,看見靳睿像嚇了一跳。


    老人驚著,馬上往他身旁看去,甚至看了看走廊盡頭。


    靳睿主動開口:“姥爺,我手機忘拿了。黎簌在樓下車子裏等我。”


    黎建國是很和藹很慈祥的那種老人,平時和小輩說話也沒有長輩的架子。


    隻是今天,他眼裏閃著不一樣的光,語氣似懇求:“小睿啊,你如果聽到什麽,能不能不要和黎簌說......”


    靳睿很受不了這樣老人這樣的目光,在穿堂風裏抬手,幫老人緊了緊衣領:“放心吧。”


    他跑下樓,坐進車子裏,始終心緒難平。


    身邊和司機師傅叭叭聊天的黎簌倒是先驚呼一聲,嚇了他一跳。


    她歡天喜地地說:“姥爺給我發信息啦!說媽媽寄給我們好大一包快遞,肯定買了好多好東西!”


    靳睿偏過頭,看見黎簌整個人浸在金燦燦的朝陽光線裏,興奮又快樂,要不是坐在車上,可能得原地跳起來。


    “我猜媽媽給我買了衣服和吃的,到時候我分給你呀?”


    黎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靳睿,特別嘚瑟,“希望能有星巴克家的巧克力!”


    “哎呦,那可是名牌,泠城都沒有。”


    司機師傅很配合地玩笑著,“聽者有份好不好?哈哈哈。”


    “好呀。”


    黎簌大方應下,垂頭鼓搗手機,“我要給媽媽發信息,告訴她我收到了,晚上回家再拆。”


    這份興奮一直持續到學校,走進校園,黎簌還在和靳睿說:“靳睿,我媽媽可好了,雖然她忙,不能常回家,但真的很惦記我和姥爺。”


    靳睿不能苟同。


    想到黎建國哽咽的聲音,他幾近刻薄:“她是那樣的人?”


    黎簌以為靳睿的冷淡,是因為陳羽已經去世。


    在失去媽媽的人麵前談論這個,可能確實不太好。


    黎簌止住了話題,走到教學樓才說:“等晚上我拆了快遞,給你送吃的吧。”


    這份輕快,隻持續了兩天。月考結束那天,高二又上了兩節課的晚自習。


    放學時,黎簌捏著手機不太開心。


    考試考得稀巴爛是一定的,每次都是這樣。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等了兩天,黎麗沒給她回複隻言片語。距離上一次打來電話,也是很多天前了。


    收到快遞黎簌很開心,給黎麗發了很多信息,還發了自己換上新衣服的照片。


    可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隻有姥爺說,媽媽打過電話來,怕影響她考試,在白天打來的,說她穿上新衣服很好看。


    氣溫低,天黑得也早。


    考完試每個人都不太精神,楚一涵和趙興旺少見地沒有互掐,但黎簌的沉默格外明顯,蔫巴巴地跟著靳睿往學校外麵走。


    走了幾步,靳睿忽然停下,叫她:“黎簌。”


    “幹嘛!”心情不好,語氣也衝。


    靳睿說:“我考得挺不錯。”


    黎簌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人考得好就不能回家捂在被窩裏偷摸樂嗎?


    非得說出來氣人?


    但下一秒,靳睿說:“請你吃飯,聚寶居去不去?”


    他的每一件外套都張揚,現在這件尤甚。


    袖子上有鐳射反光顏料勾勒的羽毛翅膀圖案,路燈一晃,發光發亮。


    黎簌腦子裏的鬱悶煙消雲散,眼下隻剩下難以置信,盯著靳睿:“聚寶居?”


    “嗯。”


    她怔了一會兒,馬上歡天喜地,對著楚一涵和趙興旺喊:“靳睿說要請咱們去聚寶居吃飯!聚寶居!”


    第17章 遠聽   這還沒完呢


    聚寶居是市中心的一家老字號,門口兩座石麒麟,台階上鋪著紅毯。


    招牌上的金色字體氣韻流暢,據說過去某官員的題字。


    大冷天的,外麵的樹葉都掉光了,大廳裏假山假水,鬆竹常青。


    這麽高級的飯館,用趙興旺的話說,就算他爺爺過100大壽,他家都不會來這家店吃飯。


    食材昂貴,菜做得也精致。


    靳睿不看菜單,直接把厚重的菜譜本往三個人麵前一放:“看上什麽了,點。”


    每頁都印著菜碼圖片,黎簌看什麽都想吃,但價格在那兒放著呢。


    稍微沾點葷腥的菜都是298起步,最高的賣到898。黎簌快速翻過肉菜,往素菜裏挑。素菜也是貴的,一道莧菜湯居然賣到88塊。


    她驚了,早把月考考砸和黎麗不回電話的事兒忘到一邊,扯著靳睿的袖子,悄聲問:“莧菜不就是我姥爺和那些老頭老太太出去溜達就能采到的野菜嗎?葉子帶紫色的那個?這東西賣這麽貴?”


    靳睿看了眼菜單上的圖,淡粉色的湯汁上疊著一團菜,頂端放了三色堇做點綴。看著還行。


    但黎簌一臉肉疼,他也就順著她:“不喜歡就不點,點沒吃過的嚐嚐?”


    三個人挑了幾道菜,靳睿順手加了四例湯和飯後甜點,又要了兩紮店裏的養生熱飲。


    放了魚子醬的脆皮肘花,趙興旺一口一個,被楚一涵在桌下踩了一腳,說他是牛嚼牡丹,這種餐食得細細品味。


    同樣一口把肘花放進嘴裏的黎簌,含著滿口肉肉,扭頭看楚一涵,但楚一涵非常雙標,說:“我簌鼓起腮真可愛,麽麽噠。”


    飯吃到一半,成績出來。


    三中老師們可能真是沒打算讓學生好好過十一假期,剛考完試,隔了幾個小時,名次居然都排完了。


    難怪晚自習隻讓他們做習題,合著老師們都全力以赴批卷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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