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末兩人身上帶著農場的介紹信的,侯場長跟農墾那邊兒大農場有些關係,給他們開的是農墾的介紹信,可以坐臥鋪的。但是他倆急呀,等不及客運的火車,搭著糧食車走的。在車廂的角落,裝得不是那麽滿的糧袋子上鋪上麻袋,靠著坐吧。晃悠了十五六個小時,到了京城。再轉客車。中間在京城車站等了一宿,才轉上車。又坐了一天一宿,才到了中原省的省城。下火車已經中午了。倆人背著大包袱往家走,比逃難的好不了多少。


    方家的小酒館在主街的街尾,門麵不大,叫大姐酒館。這會子已經開業了,進門就是大堂,放著十來張方桌,四麵配著長條凳子,牆角是一個櫃台,後麵一個架子上擺著酒壇子,和幾個瓷瓶,做裝飾,櫃台邊上是兩個大酒缸,散發著酒香。過道挨著個門簾通著後廚。


    櫃台裏有個年輕的姑娘,正在扒拉算盤子。大堂裏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姐在給僅有的兩桌客人上菜。靠窗邊兒有一個搖椅,搖椅邊兒上放著一個小幾,上麵擺著一個碟子,放著花生,還有一個二兩的小酒壺,邊上配著同樣天青色的小酒杯子。搖椅上坐著一位老人,得有七八十歲的樣子,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隔一會兒,手伸過去吃個花生米,或是拿起杯子喝一口,都不睜眼就能準確的找到位子。


    方逐溪把背上的東西往門口空著的一張桌子上一放,奔著老人就過去了。到了跟前,往地下一跪,嘴裏說著,“姥爺,我回來啦。”


    向末就知道了,這位就是那位梅老爺,土匪出身,又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看這樣子,如今這老年生活,也是過得有滋有味兒。


    老爺子聽到聲音,睜開眼睛,看了兩眼,認出外孫子了,抬手在他頭上拍了兩個,“大孫子回來啦。”然後咧來嘴笑,嘴裏的牙沒了一半了,眼睛笑得彎彎的。


    向末正要過去,後廚的簾子撂開,出來一位阿姨,真精神呀。打扮得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頭發在腦後盤成髻,沒不一絲雜亂,露著飽滿的額頭。一身卡其色的衣服,都是滿大街一樣的款式,布鞋。哪裏都不特殊,就是人長得精神,腰板特別直,走路帶著風,整個人的氣場就很足,一進屋,感覺屋裏都亮了兩分似的。


    “逐溪回來啦?”阿姨把手裏的一盤子炒白菜片往客人那一桌一送,跟奔著老爺子擺椅所在的窗邊走。


    “媽。”方逐溪回頭就喊人。然後站起來,拉著向末,“這是您兒媳婦,向末。向末,這是咱媽,咱姥爺。”


    向末就跟著叫人。


    “哎,好好好。走走走,去後院。”拉著向末的手就往後院走。


    方逐溪在後麵扶著老爺子。


    後廚那邊有後門直通後院的。但是方媽沒讓走那個門,反而是出了酒店的正門,繞到側麵的院門前,走的正式的院門。今非昔比了,如今全家都住在小酒館的後院,沒有過去大宅子那樣的正門了。這個院門就是正門。新媳婦頭一次來家,她才不讓走後門呢。


    進門是一個長條的院子,裏麵擺著酒壇子,和一些柴禾之類的東西。院子一麵接著酒館後門,一麵是一個月亮門,進去才是正式居住的院子。五間正房,兩邊各三間廂房,帶兩個小耳房。院子中間一個梅花型的花壇,裏麵種著一棵梅花。


    把人直接帶到了正房,老爺子住在東間,方雲期住東次間,中間是他跟方爸兩個人共用的書房。西次間是正廳。西間方爸方媽住著。方晚晴自己住在西耳房,算是有個自己的小閨房了。東耳房是個茶水房,裏麵有鍋灶和爐子,算是自家的小廚房。


    東廂房應該是方家老人留著呢,門鎖著呢。西廂的三間是給他們一家留著的。因為方媽把門鎖開了,讓他們把東西放在時麵。還跟向末介紹了,是給他們留得房間。古香古色的,最裏間是臥房,擺著架子床,一看就是古董,櫃子博古架都是好東西。中間是客廳,擺著一套桌椅。另一間也拐著一張單人床,顯然是給孩子準備的。


    “我爸呢?雲期和晚晴中午都不回家吃飯嗎?我師父怎麽樣了?”院子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方逐溪就找人,最宅的方爸怎麽都沒在家呢?


    “你爸和雲期都在後街你師父那兒呢。晚晴參加他們學校的表演隊,下鄉演出去了。”


    那還等啥,洗了一把臉,稍稍收拾一下形容,兩人就往後街去。出了院門,轉到後街,龍師父家是一個獨門獨院的小院子。大門緊挨著一間半門房,進門是不到三十個平房的小院,靠著西牆是一溜低矮的倉房,院子裏的地都開出來了,用草席子蓋著保溫,應該是種的菜。正房是兩整間。進門是半間廚房,另半間是個廈房,往裏一整間是客廳,靠南牆窗戶是兩把椅子帶著方桌。西牆是一整麵牆的藥櫃子,前麵帶個小小的書桌,上麵擺著筆墨紙硯。臥室就是那半間廈房,靠裏放著一張架子床,外麵一個櫃子。牆邊一個吃飯的小方桌。再沒有別的東西。


    這會兒屋子裏除了方爺和方雲期,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在廚房看著藥爐子煎藥。方逐溪一進門,那孩子抬頭一看是他,眼淚就下來了,眼眼裏全是無措,叫了句“師哥。”


    第47章 山村一枝花8   算計……


    方逐溪進裏屋一看床上躺著的龍師父, 心就咯噔一下,老爺子躺在那,張著嘴呼吸, 出氣多進氣少, 頭上豆大的汗珠,粘著半天滴不下來。這是油汗, 醫書上說絕汗如油,這就是人的生命到了盡頭之前,出的汗就是油狀的。神仙難救。


    他走到床邊跪在老爺子的床頭, 拉著他的手, 趴在耳朵邊上喊:“師父,我上小溪啊。小溪回來看您啦。”一遍一遍的喊。


    也不知道喊了多少遍,老爺子還真讓他給喊醒了,艱難的睜來眼睛, 看了他一眼,嘴一開一合的,像是想叫人,卻發不出聲音。抬著另一隻手, 想要抬起來,隻抬到一半, 就放下了,也就這麽走了。


    真真就是回來見最後一麵。


    人走了, 就得往殯儀館送,得火化。什麽儀式都不能有, 更沒有辦喪禮那一說。全在破四舊那一套裏限製著呢,誰也不敢辦的。


    半天的時間,人就送回縣郊方外公的老宅那邊, 進了跟他一起下山的老兄弟們相同的墳地。


    回到省城,天才黑下而已。


    大家都怕梅老爺子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臉色,人年紀大了,就怕情緒波動太多,容易生病,他們那一波的老兄弟,沒了得有一半了,心裏能不難受嘛。


    但是看著老爺子的情緒也還行。方媽說,下午沒去窗邊坐著喝酒,在後院的梅花樹底下的花壇邊上坐了一下午,沒說過話。到了晚上,就又到前院酒館裏坐著了。還是一碟子花生,二兩酒。


    老爺子自打自家收攏了一切生意進城經營小酒館,就一直是這個習慣,沒事兒出去街上轉一轉,活動活動腿腳,然後就往窗邊的躺椅上那麽一躺,聽著酒館裏的客人們天南海北的聊天,他也不參與,別人問他什麽呢,人家眼睛都睜,看著跟睡著了一樣。


    但是誰要是覺著老爺子這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隻知道睡覺喝酒,那就大錯特錯。他老人家往酒館裏那麽一躺,就是鎮山的太歲,震懾宵小的。如今這形勢這麽亂,□□的有些個過去的流氓地痞的趁著亂勁兒是什麽都敢幹。但是從來沒人敢來小酒館搗亂的。為啥的?因為現在上位的那個成分特別好的人裏,一大半的人見到老爺子都得叫一聲恩人。誰得罪老爺子,那些人要是不給老爺子做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有些人,能背後算計人,但麵上,卻會做得比誰都在義凜然。到老爺子的事兒上,誰都得盡心,要不然,你都不知道有什麽人受過人家恩惠的,你無意中就得罪了。


    還有就是,老爺子一輩子經曆的事情多了,步步趕在危機前頭平穩過渡,那頭腦能是一般的頭腦嘛?喝小酒哪裏不能喝?非得在小酒館裏?那是因為小酒館這地方人員混雜,是各種消息匯集之地,別人聽聽也就算了,可他老人家,人家是能從小新聞裏悟出來時代脈搏的。


    別管城頭變幻大王旗,他老人家的寶貝閨女一家子都屹立不倒,這就是水平。


    小酒館最早響應公私合營,早期的公方經理也有想要壓私方一頭的,拿著方家的成分說事兒,被收拾得灰頭土臉的調走了。後麵更是誰不服就別想安生在這兒待著。還收拾你也是白收拾,你連場子都找不回來。現在那小會計,和那中年的趙大姐,要多聽話有多聽話。公方經理,叫李春來,以前也是得過老爺子恩惠的,來了之後把自己活得跟個夥計似的。那他位子就坐得穩穩的,誰也動不了,還年年拿先進。


    “老爺子一輩子見過的生死太多了,早已經看透了。”方媽做為親閨女,還是了解老爺子的,在方逐溪給把過脈說沒問題之後,就是這麽說的。


    大家一想,可不是嘛!


    “瞿麥,你別在家裏守著了,師父已經去了。等開學你回學校上課吧?”


    龍師父一走,扔下一個十歲的孩子,方逐溪這個當師兄的就得管著。那孩子是十年前龍師父回郊縣喝喜酒回來的路上撿的,看著孩子可憐,撿回來就自己養著了。剛好他之前在酒館裏做夥計,公私合營之後,他直接就退休了,守著自己的小院兒,給鄰裏看看病,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閑著沒事。給這孩子起了名叫瞿麥,也是一味藥材的名,也叫石竹的。他自己的龍葵就是藥材名,沒必要非得讓孩子隨他姓。就找了一個帶著姓氏的藥材給起了名。孩子從小跟在他身邊的,方逐溪才走了兩年多,當然認識。


    瞿麥這孩子是個念恩的,懂事起就特別孝順,一老一小的,都算不清楚是信照顧誰了。五六歲就會做飯,就不讓老爺子動手了。到了上學的年紀,學校也沒有老師正經的上課了,他就沒去,在家裏跟著師父學醫術。一直到現在。


    聽方逐溪讓他上學,瞿麥那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我不去,我得掙錢養活我自己。”


    龍師父還清醒的時候,留下過話,醫書他全都抄了兩份,兩個徒弟一人一份。他攢下的家財,麵上有數兒的,還有那個小院子,都留給瞿麥。早年攢下的,不能拿到明麵上的,都留給方逐溪。那暗處的錢財,買一百個小院兒都有富餘的,明麵上他的財關,滿打滿算的也不到五百塊錢。不是偏心大徒弟,主要是小徒弟年紀太小,那東西不能告訴他,也怕他守不住。


    “你才多大,掙什麽錢去?家裏還少你一口吃的了?你把那前門房收拾一下租出去,一個月租上個五塊錢,就夠你花銷的。等將來長大了,娶個媳婦,那院子也夠住的。好好的上學,至少得初中畢業吧,讓你姑父給你安排到機械廠上班當工人,一輩子穩穩當當的,不比什麽都強?”方媽就訓孩子。


    才十歲大的小豆丁,就想著掙錢了?是,知道掙錢養活自己是好事兒,說明孩子有上進心。但是他們能眼看著他自己掙錢去不管嗎?那她也不用做人了。


    早都幫他想好了日後的安排了。之前他住在前門房裏,現在後院老爺子沒了,他過去住,前門房空下了,就能租出去,這一片是最繁華的商業街,在這一帶上班的人很多,後街的房子很好租。吃飯到前院酒館來吃,租金足夠他日常開銷的。再過上幾年,進廠裏當個工人,鐵飯碗抱著,不好嘛。


    瞿麥委屈巴巴的,“姑,我想接著學醫……”


    學醫不是問題,但是現在真沒那個條件讓你學啊!城裏醫院的中醫,不是下放的,就是改造的,要麽就是掃廁所呢。中醫的大夫,藥鋪都沒了。你跟誰學去啊?你看龍師父那藥櫃,擺了滿滿一麵牆,實際裏麵一多半都是空的,早都不敢開方了。你就是拿著醫書看,讓那些小兵小將或是革委會的人看到,都是罪過。學啥呀……


    向末看著孩子可憐,就說話了,“要不讓小麥跟我們回東北吧?他是弟弟,跟哥哥住天經地義的。我家裏那邊在大山裏,天高皇帝遠的,管得不嚴,他在那兒,還能給他哥學。孩子有這個天賦,自己也想學,別浪廢了。”


    這話就得她說,因為到了那邊兒,向家是地頭蛇,方逐溪自己都得靠向家照顧著,他就不好直接把人往回帶了。


    梅老爺子這時候睜開眼看了向末兩眼,“聽孫媳婦的吧。”


    他老人家說話了,那就是一錘定音,連瞿麥都知道,得聽安排。


    那小院不能空著,空著就該有人回收了,“雲期過去住,看房子。”方媽安排她二兒子。


    方雲期不幹,“我想下去插隊當知青去。”


    嗯?你是怎麽想的呢?


    “我去當知青,咱家有一個孩子下鄉了,小妹就不用下鄉,她一個女孩兒,還是在家待吧,擱你們眼皮子底下看著,安全。”


    “你當知青是啥好事兒呢?苦著呢!”方逐溪就嚇唬他。


    方雲期翻白眼,“就是知道苦,我才要去呢,還能讓小妹去吃苦啊?”


    那倒也是。


    這時候,家裏孩子多的,是必須有至少一個下鄉的。方逐溪是大學畢業分配工作下去的,不是插隊。那就得在方雲期和方晚晴兩人當中選一個。他當哥哥的,還算是有擔當。


    方逐溪就看向方媽,“那怎麽著啊?您給想想辦法,找找您的老戰友老部下的,看看能不能把他分到農場去。我們也好照顧啊。”梅老爺子聽他這麽說,臉上就有了笑模樣兒。


    把方媽氣的,她一老革命,如今她兒子明晃晃的讓她走後門找關係,“找什麽找?分到哪算哪。”


    “媽呀,還分哪算哪呢?您這不是親兒子呀?那鄉下跟鄉下能是一回事兒不?分到陝北的,年年都得出去要飯去。分到黃河以南的,你就看吧,哪個地方不是累死累活的幹,還吃不飽飯?咱就在自己家呢,您可別擺那高姿態的,沒必要。”


    您要真那麽高風亮節的,您能回來開酒館養著我爸?能把方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家裏能藏錢?


    把方媽給噎得,說不出來話。


    方爸就安撫,“小溪說的也沒毛病,自己孩子自己心疼,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就把找關係給兒子開後門的事攬到他自己身上了,給方媽一個台階下。


    大家都心照不宣,您有啥關係?還不都是方媽的關係!


    不過,“爸您現在可以啊,都工程師了?”


    半輩子沒工作過,眼看著快要五十了,方爸人家參加工作去了。


    說來也都是機緣。他當年留學的時候不是學的機械嘛。那會子的留學生就沒有不努力的,他不是學霸,高材生,但人家也是正經的拿到了畢業證的。


    運動剛開始那兩年,機械廠裏的大拿,是下放的下放,改造的改造。哪還有正經的工程師剩下了。結果沒倆月呢,好了,生產開始陸續出現問題,半年不到,廠子都運行不下去了。上麵任務壓得緊,生產進行不了,怎麽辦?還是得那些大拿出手。可人都不知道下放到哪裏去了,掃廁所的還能找到人,下放改造的,往回再調都不容易。還有人已經沒了的。再一個,文人都講究風骨,也不是叫了就回的。


    廠裏的領導就想起了方爸這麽一位特殊人才。方家解放前號稱方半城,省城一半的生意都是方家的,領導們從小耳孺目染的,能沒聽過嘛。方爸是德國工科畢業生的身份,當年也是有名的。人家來找他,原本是想著,讓他出麵,做個橋梁跟那些大拿好溝通,實在不行,讓他做個顧問,有弄不明白的,由他出麵去求教,都是專業人士,至少他能聽懂吧?結果帶著禮物上門,一聊才發現,人家是一點兒沒給那畢業證抹黑,絕對專業。


    就這麽好說歹說的把人請回去,直接就給工程師,工資一個月都開到九十六塊錢了。


    方爸當然不會幹那趁火打劫的事兒,不能他上班了,把那些真大拿給坑了。人家也有辦法,這人,不可能全能。那麽大的機械廠,生產的東西多了去了,他就去拖拉機廠,那廠裏的廠長比別處的精明,當初就留了個心眼,把那幾位寶貝工程師提前就給安排到下屬的試驗田去了,說是勞動改造。其實就是在那邊種個地,派了靠譜的人去管著,也不讓他們幹重活兒,跟消遣似的,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幹原來的工作。方爸去那邊兒,就是把他頂在明麵上,實際並沒有搶了誰的飯碗。


    然後別處找他,他也去。幹的事兒就跟領導找他的初衷似的,他隻負責溝通和傳話,別人問他什麽,他就帶著問題去找那些大拿,問回來答案,就照本宣科的學。遇到問題了問他,他一準兒說沒把握。一來二去的,再加上他從中說話,大半的專家都給調回來了。待遇肯定不能跟原來一樣。掃廠間的,掃廁所的,看大門的,表麵幹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活兒,趕到要開會批|鬥什麽的,就裝裝樣子,不給受罪。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方爸幹這些事兒,心裏不怵。連廠子裏,因為有他在,就有梅家的一層庇護在裏麵,到廠子裏這個那個的人都少了。廠裏也願意有這麽一位鎮著。妖魔鬼怪都退避。


    大家都領方爸的情,他那工作就好幹了。一天天的,也不用他幹啥具體事兒,就當個美人燈——擺設就行。去不去上班的,也沒人強製他。工資拿著,還能跟那些專家把酒言歡的,當然,都是他從家裏拿了酒菜請客。但是他高興,樂意呀。總算是找到有共同語言的人了。一幫子半大老頭兒,聊一聊留學的二三事,再爭論爭論專業問題,苦中做樂的,日子也算自在吧。


    要不是混到這個份兒上,方媽也不能大包大攬的說給瞿麥安排進廠當工人。如今方爸說一句話,那還真不算是難事兒。


    “那您這現在算是掙錢養家了吧?”


    一個月九十多塊錢呢,趕上一般工人三個人掙的了。方爸這人是年少時靠著父母養,成親了靠著媳婦養,自己就沒掙過一分錢,老了老了,人家倒是養起家來了。


    “酒館一天也沒桌客人,我看也沒什麽掙頭兒,還養著那麽些人,媽,以後可別給我們寄錢寄東西了,就指著我爸一個人的工資,多難的。再說我們的日子也不艱難。”方逐溪又轉頭說方媽。


    向末也趕緊接話呢,別再讓婆家以為她舍不得那些補貼,“是,爸、媽,別再給我們寄東西了。我們真不艱難。您兒子現在掙著兩個人的工資,我管著兩個廠子,也掙兩份,一個月工資比我爸還多幾十呢。家裏還就我們倆帶著您孫子,盡夠花的。我大哥大嫂還每年給補貼糧食,真是什麽都不缺的……”


    方媽就擺手,“你們有是你們的,爹媽給的是爹媽的心意,給你們就拿著。我橫不能家裏要飯了,還給你們吃金喝銀的就是。那些個東西,都是不好找的,布票油票啥的不好弄,你們日子再寬裕,沒票那錢不得在家裏看著?”


    向末喜歡這個婆婆的爽利勁兒,跟上輩子的穀總還挺像的,不會裝模作樣,拿她當客人那麽對待,就笑呢,“媽,這您就不知道了,俺們那是山溝裏,管得鬆,對票看得沒那麽重。以物易物的時候多,認錢的也多,有錢都能買到的……”


    家家的自留地化那麽些,勤快點的,到村外遠點的地方偷著開荒,趕晚上種,一家也不少收,還有進山弄山貨的,河裏打魚的,那麽些東西,都要票,能賣完嗎?走的就是拿錢賣貨的路子。在龍府縣城十裏遠的十裏鋪村,那就是個大家都知道的黑市,家家戶戶都做中間商。上麵知道不知道?肯定知道,但一直就存在,為啥的?領導也要買東西嘛,誰家裏沒個需要的時候呢?每回有檢查的,必然有人提前通風報信。認家裏還存著剛收回來的東西,收到信兒把東西往樹林子裏一埋,你查吧,保證幹幹淨淨。


    她這一說,方媽眼睛就亮了,拉著向末的手,聲音都下去三度,“真能夠到糧食?”


    能啊。


    然後方媽就拍大腿,“哎喲,這可是救了命了。”


    把方逐溪嚇一跳,“咋了?家裏沒糧吃了?”那不得挨餓?


    方媽白他一眼,轉頭跟向末說悄悄話呢,“你當咱這酒館為啥人少的?不是咱東西不行,也不是客人不想來,是沒法子呀。現在買糧食都要票,咱手裏糧票不夠,買不來那麽些糧食,就釀不出來酒。為了多攢糧票,咱賣酒就得收糧票,可誰家的糧票都不寬裕,有幾個能舍得拿來喝酒的?要想生意好,就得不收糧票。可咱這酒,是在郊縣咱老家自己的酒窖燒的,拿酒票進的酒都摻水,不好喝,砸牌子。”


    說來說去,就是沒糧票,怎麽轉都轉不開。


    “你們要是在那邊兒能弄到不用糧票的糧食,那我買。錢不是問題,有個價兒就行。”方媽很大氣。


    向末也很痛快,“行,回去我就找我大哥。到時候給您發電報,你要多少呀?”


    那當然是有多少要多少了。


    好的。


    婆媳倆嘀嘀咕咕的,就把買賣談成了。


    向末跟方逐溪在老家住了七天。雖說不讓辦喪禮了,但是人心是有的,怎麽著也得給龍師父過了頭七。晚上在那小院子的主屋裏,偷著燒了兩萬燒紙,算是把喪事完成。


    轉天兩口子帶著瞿麥上火車回東北。向末嘴上沒說,但這一離開家,晚上就一宿一宿的睡不著,想孩子,想到心肝肺哪哪都不得勁兒,耳朵邊上老是鬧鬧哭唧唧的哼唧聲。出來十多天了,她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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