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浦接著說道:“當地鄉親們還說:當年的秋家,有一對雙生女兒非常有名。其中,長女水凝,從小聰明伶俐,文采斐然,是當地遠近聞名的小才女。但是,次女寒玉,卻目不識丁,刁蠻任性,經常惹麻煩。”


    “這也沒錯啊。”秋寒玉繼續點頭,“在你們眼中,秋水凝和秋寒玉不就是這樣的嗎?”


    “可是,試問一個目不識丁的人,怎麽可能成為譽滿上海攤的知名作家?”江雲浦反駁道,“就算第一本書可能是偷自姐妹,這兩年的作品有李拓飛代筆,可是在你成就盛名之前,確確實實還有好幾本書是你自己親手所著。李拓飛也承認了,他隻是在你來不及的時候幫你記錄潤色而已。你自己手上的繭子也能夠證明,你是個經常伏案寫字的人。一個目不識丁的人,怎麽可能如此。反倒是你那個已經死去的姐妹,手上沒有任何老繭,這些年以來,你的老家那裏也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證明她是一名文采過人的才女的痕跡。”


    “所以呢?你得出的結論是什麽?”秋寒玉神色未變,語氣平淡地問道。


    “這種不自然,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你才是真正的才女秋水凝,你那個死去的姐妹才是秋寒玉!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又是因為什麽緣故才互換了身份。但是隻有這樣才說的通。”


    江雲浦想了想,又補充了幾句。“還有你的態度,也相當不自然。國豪後來告訴了我,你當初明明就是正當防衛,你應當知道即使留下來報警你也不會被判有罪。可是,你卻選擇了逃回老家,假扮成你的姐妹。其實這樣做對你反而是最危險的。如果當時我沒有揭穿你的身份,而警察又順勢查到了凶器是‘秋水凝’帶來的。那麽仍然頂著秋水凝身份的你,就隻可能被警局得出是你‘故意傷人’這一種判斷!而你失去了‘秋寒玉’這個身份的保護,也不會再有那麽多高官為你出麵。等待你的大概隻會是和如今的李拓飛一樣的下場!你根本就不會這麽容易獲釋!隻差一點,你就會成為曆史上唯一一個,因為謀殺了‘自己’而被判死刑的犯人了!”


    “究竟是為什麽,讓你會不惜冒著背上殺人罪的風險,也要頂替你姐妹的身份?”江雲浦追問道,“你不要告訴我,是因為那個你喜歡的男人。這樣子的話我是不會信的,根本一點都不像你。”


    “不像我嗎?”秋寒玉嘲諷地笑道,“那我到底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呢?我就應該是冷血冷情,任何人都不放在心上的嗎?江雲浦,你覺得你所認識的‘秋寒玉’和‘秋水凝’究竟哪個才是我真正的樣子呢?你分的出來嗎?你真的分的清楚嗎?”


    聽完秋寒玉的話,江雲浦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才接了下去:“我在你的老家,問了很多當地的老人,詢問他們對你們家、你們姐妹的印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前幾天,你在我們麵前演出的那個‘秋水凝’才是你本來的樣子,是你沒有來到上海灘之前,在那個偏僻村莊的時候,最原本的樣子。”


    秋寒玉扶住自己的雙臂,抬頭望著天空,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沒想到,你竟然能猜到這種地步。這樣一來,我再掩飾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了。既然這件事如今已經告一段落,就讓我把一切始末都告訴你吧。”


    秋寒玉頓了頓,接著說道:“隻不過,這並不是什麽精彩有趣的故事。希望你聽了之後不要覺得太過於失望。”


    江雲浦笑了笑,道,“我是學法律的,你的故事就算再無聊,難道還能無趣過我的那些法律文書麽?其實我這幾年一直都很奇怪,我父親臨終前還一直囑托我照顧的,不應該是那樣自私冷酷的女人。可是直到這件事件之前,你一直都沒有露出破綻。直到那一天,我見到了‘秋水凝’。”


    說到一般,江雲浦突然幹咳了一下,隨即又接著說道“啊,我並不是想為自己的智商辯護,隻是我自覺並非識人不清之人。但前幾日接觸的‘秋水凝’,讓我幾乎沒有發現任何違和感。你的一舉一動都相當自然,仿佛你本來就應該是那個樣子的。因此我才一直沒有反應過來。然而在發現了真相之後,我反而又覺得疑惑了,我突然覺得,我似乎從來都沒有看清過你,我完全不知道真實的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原本以為‘秋水凝’是你假扮出來的人格,如今看來,說不定‘秋寒玉’才是你給自己帶上的假麵具。”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秋寒玉也笑了起來,“江雲浦,我也覺得,我從來沒有好好的了解過你。在我的印象中,江律師一直都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什麽時候也變得好奇心如此之強了?真是讓人覺得意外。”


    第028章 她的真麵目


    “大概……是在遇到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你之後吧。”江雲浦笑著說,“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個會有好奇心的普通人啊!我所不關心的,隻是那些無聊又無趣的事情而已。喜歡賺錢,也隻不過是隻有見到資產表上的金錢數字增加才能讓我得到樂趣罷了。這並不是說我對其他事情沒有興趣啊。想當年,我在留學時期可是個興趣相當廣泛的人!”


    “我聽江老爺提起過。”秋寒玉抿唇一笑,“他說你除了賺錢之外,感興趣的都是些了不得的大事,害的他天天擔驚受怕。”


    “差不多吧,隻要夠新奇的事情,總能吸引我的注意。”江雲浦挑眉道,“就像你這樣。前幾天的‘秋水凝’讓我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你,而今天的你,則和以前又有所不同。感覺上既像‘秋寒玉’那樣高傲尖銳,又有點像‘秋水凝’那樣內斂沉穩。我想,這應該才是如今的你真正的樣子吧?如果是現在的你,我大概能夠理解,我家那位老奸巨猾的父親為什麽會對你產生興趣,並且一直對你照顧有加了。如今的你,就像是一本翻不完的書,讓人無法猜測下一頁究竟是怎樣的,因此總想著能夠一直一直看下去。”


    “所以你才會想知道究竟哪一個才是我真正的樣子?嗬……真正的樣子……誰知道呢?”秋寒玉有些自嘲地笑道,“有些時候,麵具帶久了,早就已經忘記了真正的自己到底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了。這種事,別說你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我隻記得,最初的時候……我的的確確是那個安安靜靜,喜歡讀書又充滿了夢想的‘秋水凝’……”


    秋寒玉打開了回憶的大門,開始追憶起自己的曾經。江雲浦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她訴說著。


    “我們秋家當年,在當地還是頗有地位的人家。”秋寒玉娓娓道來,“隻是我們家一向人丁稀薄,數代單傳,到了我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兩個孩子,卻是我和我妹妹這一對孿生女兒。雖然父親一直迫切地想要一個繼承家業的男丁,但卻一直都不可得。”


    “於是,他便將希望放在我們姐妹身上。希望我們二人之中,有人能招贅,繼承我們秋家基業。”


    “年幼時的我酷愛讀書。但父親卻不允許,他總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要求我和妹妹學好女紅女工,知道女則女誡即可。其餘的事情,都不許我們接觸。我身為長女,父親從小便叮囑我,我將來要繼承秋家門楣,成為秋家當家主母,就要更加賢良淑德才是。


    父親對我的要求比起妹妹要嚴格的多。而妹妹,被父親認定是早晚都要嫁出去的女兒,於是平日裏對她總是多了幾分憐惜。加之妹妹性子活潑,會討父親歡心,因此父親對她寵愛異常,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我到現在還記得。”秋寒玉的臉上帶著幾分苦笑,道,“從小到大,無論什麽東西,隻要妹妹看上了,我都要讓給她。父親總是會說,‘你是姐姐啊!怎麽能不讓著妹妹呢?’或者說‘這個家將來都是你的,你現在讓讓你妹妹又會怎樣!’……於是,我就在這樣的環境裏,一直讓了下去,直到讓完了所有的一切……”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認識了盡雪。他是父親的學生,家境一般,但卻是個難得聰慧又老實的人。”想到了回憶中的那個人,秋寒玉的臉上也帶上了幾分懷念的神色。“盡雪比我們姐妹大上幾歲,我們從小青梅竹馬長大。他知道我喜歡讀書,於是便經常偷父親的藏書給我,還瞞著父親偷偷教我念書。為此不知道被我父親責罰過多少次,但盡雪卻一直一如既往。直到後來,他去了城裏讀中學,又去了省城大學……每次回來依然會給我帶很多書,還教會了我之前從未接觸過的數學,英文,以及那些我從來未曾了解過的廣闊世界……”


    “每次盡雪放假回家,那就是我一年裏最開心的日子了。”秋寒玉的臉上浮現了幾絲笑意。“後來他畢業了,回了家鄉。有一次晚上,我偶然路過父親的書房外,聽到父親問他,願意不願意娶我為妻,入贅做我們秋家的女婿。而他……答應了。”


    “那簡直是我一生中聽到過的,最好的一個消息了。我一點都不介意盡雪家境貧寒,因為我父親要選擇入贅女婿,反而不會考慮那些門當戶對的豪門望族子弟。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天曉得我有多討厭那些腦滿腸肥的紈絝子弟!能夠和盡雪結為夫妻……那陣子我簡直做夢都會笑醒!”


    “一切都進行的非常順利,那是一樁所有人都祝福的婚事。盡雪對我也比以前更好。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會那麽幸福,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在夢裏一樣。”突然間,秋寒玉的神色一變,“然而……這一切突然就消失了,我最美的夢,就像個肥皂泡泡一樣,一瞬間就被人戳了個粉碎……而破壞了這一切的人,就是我的親妹妹!”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啊!”想起當時的絕望,秋寒玉如今仍是憤恨不已,“但凡我有了好的東西,她怎麽會不想要呢?怎麽會不去搶呢?”


    “就在我們結婚前的那個晚上,盡雪因為和同窗之間慶祝,多喝了幾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扮成了我,進了他的房間。”


    “當大家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秋寒玉苦澀地笑著,“父親勃然大怒,而我的好妹妹,跪在父親麵前隻是哭泣,卻無一句分辨。我當時還在想,怎麽辦呢?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以父親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般的性子,定是要將妹妹送去祠堂,依宗法沉湖的!我要怎麽勸父親,才能保下妹妹的命呢?”


    “然而我卻忘了,父親的嚴格,從來都不是對著妹妹的。在訓斥過妹妹之後,父親站在我的麵前,對我說:事已至此,家醜不可外揚,妹妹已經是盡雪的人了,因此也隻能嫁給他,與我……共事一夫。父親甚至還覺得慶幸,說還好我們是親姐妹,即使共事一夫,也可以相互照應,不至於會委屈了誰。”


    “可是……憑什麽!”秋寒玉冷笑道,“那明明是我的夫君!我的盡雪!那是我說好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人!做錯了事的明明是妹妹,憑什麽受到懲罰的人卻是我!”


    “於是我不肯,無論父親怎樣勸說,母親怎樣哀求,我都不肯答應。最終父親怒了,他的巴掌沒有落在妹妹的身上,卻是落在了我的臉上。”回憶起當初的情景,秋寒玉笑得那樣冷冽,“他說,他沒有我這樣的女兒,如此自私冷漠,連親生妹妹都不肯給一條活路!”


    “後來,他們都離開了,隻留下了我和盡雪。我說,這裏已經待不下去了,我們走吧,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隻靠我們兩個,我們依然可以過的很好。”


    “可是盡雪卻說……我父親待他恩重如山,如果他就這麽走了,我妹妹就隻有死路一條,他不能這麽做,他不能恩將仇報。”


    “那一刻,我才知道,錯的人是我,原來竟是我錯了!”秋水凝笑得苦澀,笑得無奈,“我所看重的,在旁人看來不值得一提;而我所不介意的,卻恰恰是旁人最介意的事情。”


    “於是我逃了,我一個人連夜逃走了,全身上下隻帶了幾件衣服首飾。一開始,我並沒有走的太遠。我隻是逃到了鎮上待了幾天。結果,我聽到了偶爾來城裏的鄉親帶來的家裏的消息……”


    “鄉親告訴我,就在我走之後的第二天,秋家如期舉行了婚禮,秋家長女‘秋水凝’順利出嫁,同時宣布,次女‘秋寒玉’不守家規離家出走,被從族譜中除名。”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什麽都沒有了……心愛的丈夫,可以回去的家……就連我的名字……都失去了……我……失去了作為‘秋水凝’活下去的資格。”


    “從那天開始,我就成了‘秋寒玉’,我從此隻能是‘秋寒玉’。”秋寒玉臉上帶著幾分沉痛,“後來我隻想著離開那個地方,無論去哪兒都行,越遠越好。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上海。遇見了很多人,經曆了很多事。其中包括雲浦你的父親,他是所有人之中,給我幫助最大的一個。他教會了我,怎麽樣才能在這個上海灘活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


    “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秋寒玉歎了口氣,“我舍棄了身為‘秋水凝’的過去。她太過於天真,太過於理想主義。無論是在那個偏僻的鄉村,還是這個繁華的大都市上海,都沒有她這種人生存的空間。能夠活下去的,隻有自私冷漠的‘秋寒玉’。”


    第029章 結局也是開始


    “那秋家後來怎樣,你知道嗎?”江雲浦問道。


    “後來?這幾年我都沒有再關心過那邊的消息。”秋寒玉冷淡地表示,“直到我妹妹跑來找我。我才知道,我走後沒過兩年,我的父親和母親就先後去世了。而盡雪,在我離開之後一蹶不振,既沒有勇氣出來找我,又做不到忘了我和我妹妹好好生活。他們兩人迅速成了一對怨偶。從那以後,盡雪無心事業,我妹妹又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根本連家事也不會做。兩人隻會在家裏相互埋怨。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他們先後染上了鴉片癮。結果沒過多久,就把我父親留下的那點家產給敗光了。”


    “再後來,盡雪得了肺癆,住進了醫院。我妹妹在城裏的醫院裏,偶然得到了我的消息。才知道原來她這個早已被逐出家門的姐姐,如今居然已經混得似乎還挺不錯。”


    “何止是挺不錯,你這根本就是混得風生水起好嗎?”江雲浦忍不住插嘴道,“那她來找你是為了什麽?為了錢?”


    “怎麽會呢?要是這麽客氣的話,那就不是我妹妹了。”秋寒玉冷笑道,“在看見了我那棟別墅的豪華之後,她又怎麽可能隻滿足於要一點錢就走。她可是習慣了的,隻要是姐姐的,隻要她喜歡,她都可以隨意拿走。就連姐姐的人生,隻要她想,那也是她的!”


    “難道說……她是想……”江雲浦心理頓時升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就是你想的那樣。”秋寒玉淡淡笑著說道,“那丫頭說,要把丈夫和名字都還給我,讓我回去重新當我的‘秋水凝’,而她,則留在上海當‘秋寒玉’。你說,這是不是很天真的想法?她大概覺得,這個世界是圍著她轉的,她想怎樣就可以怎樣吧。”


    “所以你就殺了她?”江雲浦問道。


    “並不是,是她想殺了我。”秋寒玉道,她的語氣平靜,但卻讓人從話語中聽出幾分陰沉,“她說,那棟大房子是她的,那些古董是她的,那些錢也是她的。隻要我死了,那些東西就都是她的了。她才不要和那個無能又病弱的男人過一輩子。”


    江雲浦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原以為是秋寒玉冷血冷情,沒想到,她那個從未謀麵的真正的妹妹“秋寒玉”才是真的自私殘忍。


    “你看,她就是這麽任性,想要了,便隨手搶了過去。不想要了,便又要我接收回去。她依然還覺得,這和她小時候搶走我的洋娃娃是一樣的事情。”秋寒玉有些無奈地笑道,這笑容中卻帶著幾分淒涼,“可是最終,她還是死了。我突然想到,這也許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可以擺脫這個不屬於我的身份。重新做回曾經的那個我,去過我一直想過的人生。”


    “可是最終,我還是失敗了。”秋寒玉歎息道,“就連盡雪也……我本來確實是想要救他的。可是,他一眼就認出了我,當夜就撥快了輸液的管子,就這麽去了。大概,他也不想再見到我吧。”


    “我想,他並不是不想見到你,隻是不想讓你見到他那麽丟臉的樣子吧……”江雲浦感歎道。他多少能夠理解那個男人的心情,如果是他,他也會希望自己在心愛的人心裏留下的,永遠都是那個初戀時最美好的記憶。


    聽完了整個故事,江雲浦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終於了解了全部的真相,可又覺得這個真相是這麽的悲傷。他明明做了他認為對的事情,可是此時,他卻又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正確的選擇。


    好比秋寒玉,也許對她來說,即使背負殺人犯的罪名,她也願意重新拿回屬於自己的身份和名字。而如今,這個夢想卻永遠地破滅了。


    其實見到秋寒玉之前,他就已經猜到,真相可能遠比他以為的更加殘酷。之前他在秋寒玉的老家走訪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相差無幾的結論。其實,早就已經有鄉親發現秋家女兒的身份出了問題。


    在他的調查中得知,真正的秋寒玉並不是那麽心機深沉善於隱藏自己的人。她假扮自己的姐姐,幾乎沒過多久,就被人發現了不對勁。隻是礙於秋家的身份,大家不便言明罷了。至於私底下,早已有了各種各樣不同的猜想。


    新婚當天,新娘從姐姐換成了妹妹,從此姐姐失蹤,妹妹頂著姐姐的身份活了下去。怎麽想這中間都大有文章。周圍鄉親又都是看著她們姐妹長大的,熟識她們兩人的性格,十裏八鄉之間早就充滿了各種流言蜚語。各種各樣的猜想之中,不乏猜中真相的。江雲浦這次,也不過是想找秋寒玉確認一下,究竟哪一種說法才是真實的罷了。


    “今後,你打算怎麽辦?”思來想去,江雲浦最後還是隻能問出這麽一句話。如果他沒有揭穿秋寒玉,那麽相信秋寒玉此時應該就像他第一次見到‘秋水凝’的時候一樣,在那個鄉村,過著她一直向往著的恬淡生活了吧。


    “怎麽辦?”將往事一口氣說了出來,秋寒玉仿佛倒是輕鬆了很多,臉上也有了笑容,“如今我又沒有‘死’,自然是以前是怎麽活,以後還怎麽活唄。反正,我也已經沒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其實……如果你想的話……”江雲浦覺得,事情最後變成這樣,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責任,因此對秋寒玉多少覺得有些愧疚。


    “想什麽?有什麽好想的?”秋寒玉爽朗地笑道,“我和出版社的合約還沒有結束,月底的稿子還沒有交。下個月還有兩篇雜誌的專訪約稿沒寫,新出版的書封麵還沒有決定,下禮拜和下下個禮拜還要去兩所大學做演講……就算我想,我又能逃去哪兒?除非我真的‘死’了,否則根本逃不了的吧!哪怕這些撇開都不說,就說你父親留給你的那間劇院,我可還是那裏的專屬編劇呢!你是不想要下個月新戲的劇本了是嗎?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我,那至少你這邊的稿子,就請您高抬貴手幫我省了罷!”


    “……休想!”江雲浦深刻覺得,果然每一個當作家的人都有她可恨的地方,尤其是……習慣拖稿不結的!


    “你還是哪兒也別去了,老老實實回家寫書吧!”江雲浦道,想了想,又覺得有點幸災樂禍。“現在李拓飛不在了,以後可有得你忙的了。對了,你現在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家吧?”


    正說著,兩人已走到了車旁,江雲浦體貼主動的拉開了副駕駛一側的車門。兩人此刻,似乎已經放開了一切,冰釋前嫌。


    秋寒玉毫不客氣地坐了進去。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還是老地方,我那棟別墅,謝謝。”


    “喂!你不是吧!”江雲浦驚訝道,“你那裏已經死了三個人了!你一個女人住在那裏,你晚上不害怕啊!”


    “人又不是我殺的,我怕什麽?”秋寒玉奇道,“而且不住那裏我住哪?那可是我最喜歡的房子了!”


    “這些年你賺了那麽多錢,總有其它房產吧?”江雲浦問。


    “沒有。而且就算有地方也不夠大,放不下我的那些書!”說來說去,秋寒玉最舍不得的還是二樓她自己房間裏那些堪比圖書館的藏書。


    其實,真要說起來,秋寒玉的私人財產並不多。別人也許不知道,但是身為秋寒玉私人律師的江雲浦卻是很清楚的。雖然秋寒玉這些年收入頗豐,但大部分都被她拿去購買那些書籍去了。其中還有很多是從拍賣行高價拍回的孤本、珍本,甚至古董級別的書籍。其中不少都是經過江雲浦的手替她拍下的。光是這些書籍就已經將她的收入花去了大半。她其實,並沒有人們以為的那麽有錢。


    “實在不行,你先去住我那兒吧?”江雲浦無奈道,“你知道的,我家老頭以前住過的那棟別墅。離你家不遠,你搬過去也方便。反正我家就我一個人,而且我平常也不住在那裏。你啊!也要有點常識好不好,你家那裏現在可是‘凶宅’!你是不是還嫌八卦記者還沒寫夠啊!”


    “這麽好?你是這麽大方的人嗎?”秋寒玉歪頭看著他,“先問清楚,不收房租吧?”


    “不收!”一貫被稱之為鐵公雞的江雲浦,頭一次免費做善事居然被人質疑,不免十分心塞,“就算我收,以你的收入難道還計較那點房租嗎?”


    “自然是要計較的。”秋寒玉正色道,“以你家那棟別墅的規格,每個月付房租的錢,都至少夠我買五本珍本一本孤本了。所以自然要計較。我的錢每一分都是很珍貴的!”


    “難道我的錢就不珍貴了嗎?別忘了你還欠我百分之五的傭金呢!”江雲浦覺得,每次和秋寒玉在一起,自己引以為傲的風度就總是有瀕臨崩潰的危險。


    “你的錢又不是我的錢,自然不珍貴。”秋寒玉毫不猶豫地答道。“至於傭金,我會在我的下一份遺囑裏注明的,等我死後,你絕對可以得到屬於你的傭金。”


    “你這個女人!”


    “哎呀!看路!看路呀!”


    第030章 讓人頭痛的發小來電


    江雲浦是一名律師,並且自認是一名對工作認真負責,服務品質有保障的律師。他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很有計劃性的,最討厭臨時改變計劃。對他來說,工作時間裏最討厭的事情莫過於接到來自其它人的電話,因為這些電話總是會打亂他工作的進度。


    而所有這些會在他工作時間打電話來的人之中,他最最不願意接到的,就是他的發小韋夢寒的電話。


    按道理講,韋夢寒是他的發小,兩人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一起摸過雞鬥過狗,翻過牆挨過揍,也算是誌同道合的革命戰友了。即使到了現在,兩人也是很說的來的朋友,沒道理他會這麽討厭接到韋夢寒的電話。


    這問題就出在,江雲浦的老爹——江流慕老爺子身上。


    江家算是世代經商的名門,家產頗豐,但是卻不是那種暴發戶的人家。在富過三代之後,江家早早的就開始注重子孫的教育問題。到了江雲浦的父親江流慕這一代,早已是名副其實的名門之後了。江家的子孫,雖然人丁不多,但隻要走出去,各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品味,學識,能力,那都是沒話說的。


    而江流慕老爺子本人,也正是他那一輩的翹楚。江家傳到他手上之後,更是發揚光大。除了老牌的一些商戶之外,在數個新興產業也都有所涉獵。江家家風開明,並不禁止家族子弟從事自己喜好的工作。基本原則是,隻要不敗家,且能夠將家族事業發揚光大。那麽額外的時間裏,隻要有精力,各人喜歡做什麽那都是各人的自由。


    就好比江雲浦,他一直以來致力於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但是也並沒有因此荒廢自家的產業。各行各業的事務,他都安排了有能力按且值得信賴的手下負責打理著,他隻要定期檢查監督,並且在關鍵的時刻負責拿主意就可以了。而他自己所選擇的律師事業,非但沒有給自家的商業運營造成阻礙。反而依賴他過人的商務法律方麵的知識,給自家的商業帝國爭取了無數的有利條件。


    而當年的江流慕老爺子也是一樣的。除了自家曆代積攢下來的家族產業之外,他也有著自己真心喜愛,並一直從事著的職業。而這,就是這些年來江雲浦最大的頭痛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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