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再見洛夫人
時隔不過十數日， 待秋水凝再一次見到洛夫人的時候，她幾乎沒有認出來眼前這個滄桑，衰老， 憔悴的女人， 就是當初那個氣勢淩人，高貴傲慢的洛夫人。
洛夫人如今住著的， 是一個單獨的套間，舒適的臥室，精致的客廳，還有設施齊全的盥洗室和衣帽間。按這家養老院的標準，這樣一個套間的價格絕對不低。看起來，韋夢寒和容絮暖對這位失散多年的姑姑， 還是相當盡心盡力的。
但這次他們見到的洛夫人，已經絲毫見不到當日的精神了。短短幾日，她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凡憔悴的老夫人， 而不是那個能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中的陰謀家。
江雲浦見狀，略有些不忍。秋水凝卻沒有絲毫動容。在她心中，洛夫人之深沉隱忍， 比她自己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眼下這般憔悴的情形， 還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刻意演來騙人的。她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就掉以輕心。
三人早已進了房間， 直至走的很近了， 洛夫人仍然沒有絲毫反應， 仍是呆呆的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看著窗戶的方向發呆。那扇窗戶明明緊緊關閉著， 還拉上了厚厚的窗簾。不可能看得到任何東西， 但洛夫人卻一直癡癡的盯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
“她……一直是這個樣子？”秋水凝輕聲問道。
“差不多吧。”工作人員答道，“自從韋先生和韋夫人將她送過來， 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時常看著窗戶發呆，就算那裏什麽都沒有，或者我們故意挪動了沙發的位置也沒用。她始終都是那個樣子。不過一直都很安靜，該吃飯該睡覺或者日常起居都用不著人招呼。實在是我們這裏最好照顧的老人了。我們這裏的護工，都搶著照顧她呢。所以她這點小毛病，我們也就不去管她了。”
秋水凝點了點頭，又走近了幾步，準備出聲招呼她。誰知洛夫人卻突然回過了身，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但卻用絲毫不意外的眼神看著她。接著，又隨意的掃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江雲浦。淡淡的衝兩人點了點頭：“秋小姐，江少爺。”
“好久不見了，洛夫人。”秋水凝也點頭致意。
“稀客。隻可惜我這裏沒有什麽好招待的。”洛夫人語氣平淡的說，然而不等秋水凝兩人表態，她又接著道，“不過，我想你們二位也是不會介意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二位貴客登門。找我自然是有正事要辦。那些虛禮，我想你們也不在乎吧？”
秋水凝頗為意外的看了洛夫人一眼。洛夫人果然還是當初那個洛夫人，她的呆滯與憔悴，隻怕又是一種偽裝或者保護。而這個語言犀利一陣見血的模樣，才是她原本的樣子。隻是，她竟然這麽快就主動揭穿了自己的偽裝，這倒是讓秋水凝覺得非常意外。
此時，帶路的工作人員識趣的離開了房間，還細心的幫他們關好房門。在這裏工作的人，個個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這間養老院牽扯著不少富豪之家，總有些秘密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加危險。既然能夠在這裏長期工作，那自然是早已諳熟了這裏的生存之道。
秋水凝和江雲浦也不等洛夫人招呼，徑自在她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反正洛夫人也說了，用不著講什麽虛禮。
“夫人您這麽睿智，不如猜猜我所來為何？”秋水凝並沒有開門見山，而是比較迂回的先提了個問題。
“嗬嗬，你們來找我，反而讓我猜來意？秋小姐，你還是這麽喜歡拐彎抹角的手段，不夠大氣，難怪上不了台麵。”洛夫人冷嘲熱諷道。
“上不上的了台麵也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秋水凝聞言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輕輕的笑了起來，“況且，我也不覺得上的了台麵就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要我選，我是寧可待在自己家裏哪兒也不去的。”
“那你就應該好好待著。”洛夫人道，“手伸的太長，對你沒有好處。”
“有沒有好處，那也要我自己來決定才是。您老就不必為我操心了。”秋水凝道。
“噢？若是不用我操心，那秋小姐你又何必帶著江少爺求到我這裏來？”洛夫人嘴角微微一翹，略帶諷刺的笑了起來，“還讓我自己猜？隻怕這個原因不太好說出口吧？好，那我就猜猜看，你們兩位會來找我，可是為了我那孝順侄女？”
“果然是你搗的鬼！”江雲浦立即怒道。倒是秋水凝聞言沒有做聲，反而是伸手拉了拉江雲浦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激動。
“江少爺，你這話可不能亂說。”麵對江雲浦的指責，洛夫人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一片坦然的說道，“咱們這樣的文明人，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我如今被關在這裏，什麽地方也去不了，什麽人也見不著。你們兩位還是我這陣子以來唯一見過的外人。便是我真的想要做些什麽，如今隻怕也是有心無力的。”
“那你怎麽會一下子就猜到是夢寒和絮暖出事了？”江雲浦問道洛夫人聞言微微一笑，開口道：“江少爺，您也真是想岔了。雖然說這裏勝似監獄，但畢竟不是真正的監獄。隻是不能隨意外出或者見人。其它的日常所需生活用品，隻要不是太過分，總是會又工作人員為我操辦的。而我不過一介孤老婆子，想要幾份報紙來看看，也算不得什麽過分的事情吧？”
江雲浦瞬間了然，他經忽略了這一點。之前韋家出了命案，他們也無法遮掩，最終還是被報社報道了出來。雖然關於當事人的各種信息，在他們的運作之下都做了掩飾或用了化名。但作為熟悉他們的人，依然還是可以一眼認出報道中描述的人是誰。尤其是像洛夫人這般精明如斯的，更是不可能蠻的過她。
“不過我還以為，你們早該來問我的。”洛夫人又接著說道，“出了這種事情，你們第一個應該懷疑的，不就是有前科的我嗎？竟然直到現在才來，倒是也挺沉得住氣的。”
江雲浦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到有前科這種事，洛夫人隻怕還比不上自己身邊這位秋水凝呢……所以一開始，他其實並沒有將“前科”列入懷疑因素。
“老實說，我一開始就曾懷疑過您了。”秋水凝倒是老老實實的承認了。“但您並沒有辦法出來，也沒有辦法跟外界的人接觸。我還特地雇傭了水準不錯的偵探，讓他實地嚐試一下是否能夠順利潛入這裏。不過，都失敗了。所以，我願意相信您與此事無關。”
“既然如此，那你們還來找我這個老人家做什麽呢？”洛夫人倒是有點意外秋水凝的坦白。
“因為絮暖受傷醒來之後就失憶了。”秋水凝道，“我們想知道她在出事前來見您的時候，有沒有跟您提到過一些什麽能夠成為線索的內容。”
“她失憶了？”洛夫人驚訝的挑了挑眉。她雖然知道韋家出事容絮暖受傷。但卻不知道容絮暖失憶的事情。畢竟所有的報道裏，關於這一點的消息都被韋夢寒和江雲浦壓的滴水不漏。
“對。”秋水凝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根據我們目前得到的信息，絮暖在送您來養老院之後，情緒曾經有過較大的波動。和夢寒的關係也一度有些緊張。您知道這是為什麽嗎？這段時間裏，唯一跟她有過接觸的人就隻有吳媽，夢寒，以及您。我們來這裏是想聽聽您的看法。”
“我明白了。”洛夫人了然的點了點頭，“吳媽的說法跟韋經理隻怕是不太一樣的。對吧？所以你們是來找我確認來了。”
“這你也知道？”江雲浦驚訝道。
“若非如此，你們又怎麽會想到要來問我？”洛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比起我，你當然會願意相信他們吧？如果不是實在無法定奪，你們兩個又怎麽會屈尊降貴的來看我老太婆？”
“咳咳。洛夫人，咱們還是早點談正事吧，時間不早了。”秋水凝幹咳了兩聲，帶開了話題，也化解了江雲浦的尷尬。
洛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秋水凝一眼，如她所願的開了口：“你們來問我，隻怕能知道的也不多。絮暖這個侄女，對我雖然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但這幾十年來，我們畢竟從未接觸過。她對我的態度尊重倒有，但卻算不上多麽親近。就算她心裏藏著什麽話，也不會對我說的。”
“不過……”洛夫人突然畫風一轉，“我對吳媽倒還比較熟悉。當年我還在家的時候，她就跟著我嫂子嫁進了我家。算是我嫂子的陪嫁丫鬟。我還記得，雖然她那時已經算是我們容家的傭人了，但她對我嫂子依然是忠心耿耿，在我嫂子麵前，我跟大哥甚至父親在她眼裏都得靠邊站。”
第67章 新的線索
“這麽說， 她應該不會做危害絮暖的事情才對。”秋水凝沉吟道。這樣的忠仆她以前也曾見到過。隻要認定了一個主人，那一般一輩子都不會背叛的。
“我也這樣認為。”洛夫人點頭道，“如今我嫂子已經不在了， 對吳媽來說， 最重要的人就是絮暖了。尤其是，絮暖這丫頭長的和當年的我嫂子簡直一模一樣。我想， 吳媽應該不會害她才對。”
“要是讓我說，我倒是覺得，我這個侄女兒現在失憶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洛夫人想了想，又接著道，“能夠忘記一切從新開始， 未必不是老天的一種恩賜。”
“這話怎麽說？”秋水凝皺起了眉頭，“您也認為絮暖是為了報仇才會嫁給夢寒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洛夫人搖了搖頭，道：“絮暖雖然對我相當照顧， 但卻說不上親近，像這樣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會告訴我的。隻是， 吳媽似乎是這麽相信的。”
“不過， 就算真的是這樣也不奇怪吧？”洛夫人又道， “我哥哥是因為受不了破產的打擊自殺的， 嫂子抑鬱而終。絮暖作為容家唯一的骨肉， 會對害自己家破人網的人懷恨在心，這也是很正常的吧？不如說， 如果她真的對江家和韋家沒有絲毫恨意， 毫無芥蒂的嫁給韋夢寒，才是奇怪的事情。”
“問題是……容家破產， 真的是江家和韋家害的麽？”秋水凝終於問出一直壓在她心中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她的這個問題，同時針對在場的兩人提出。這兩人，一個是當年事件的見證者，一個是主要參與者的繼承人。除了韋夢寒和容絮暖之外，如果說還有人知道當年的真實情況，那也隻可能是眼前這兩個人之一了。
“我不知道。”江雲浦連連擺手道，“當時我還在國外念書呢，根本沒關心過我家老頭是怎麽做生意的。回來後雖然家族裏的其它生意是我接的，但劇院那邊的生意，我一直都是委托夢寒直接處理的。從賬麵記錄上來看並沒有任何問題，所以當年的情況，我也說不準。”
“但是，以江老爺的為人，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事情來吧？”秋水凝道。江雲浦的父親是她的恩人，她對江老爺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這……我可說不準。”作為江老爺獨子的江雲浦，對自家老爹的人品卻並沒有這麽強的信心。“我家那個老頭是個相當執著的人，他決定下來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當然，他應該不至於使用什麽違法的手段就是了。但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他是會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標的。會不會因此手段過於激烈，造成容老爺受不了這個打擊自殺。這點其實我也不能肯定。”
“這倒是，商業競爭有輸有贏很正常。”秋水凝讚同道，“別說江老爺了，就說如今在你手上，因為競爭失敗關門倒閉的商家也不在少數，連我宅在家中都有所耳聞。要是其中有個誰因為受不了打擊自殺了，回頭過幾年冒出來個女兒找你報仇什麽的……我也不會覺得很奇怪的。”
“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嗎！”江雲浦沒好氣的說道，“就算當年的情況真的是這樣，那容絮暖也該來找我家老頭報仇啊？找夢寒是個什麽意思啊？那會兒他才多大！就算過有什麽不好的事情，難道他能說了算嗎？”
“大概是因為韋家是江家的盟友？”秋水凝猜測道，“而且當時畢竟是夢寒跟在江老爺身後跟進跟出的，而你這個正牌兒子遠遠的蹲在國外呢，人家想報仇也找不到對象啊。總不至於直接找上江老爺吧？”
“嗬……這還用得著猜？”洛夫人嗤之以鼻，道，“自然是因為韋夢寒那個傻小子先喜歡上了絮暖唄。絮暖不接近他接近誰啊？不過在我看來，絮暖這丫頭自己也未必搞得清楚當年這筆賬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我那嫂子是個傳統的賢妻良母，從來不會過問我大哥生意上的事情。絮暖這丫頭雖然能幹，但是出事的時候畢竟年紀還小，接觸不到這些事情。不過，在她長大接近了韋夢寒之後得出了什麽結論，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那會兒您應該已經在劇院裏了吧？”秋水凝問道，“我記得洛城東來的比我早幾年，劇院發生變動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是劇團當紅小生了。你又是容老爺的妹妹，即使表麵上沒有相認，但私底下不可能沒有關注這件事吧？”
“當年的情況……確實有些特殊。尤其是後來劇院經營困難，最後連員工的工資都發不出來，劇院裏更是什麽傳聞都有。當年為了避嫌，我也並不是經常和我大哥聯係的。他破產自殺的事情，我也是事後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確認當年究竟哪種說法才是真的。”洛夫人慢慢回憶起來。“但是，我記得當年負責管理劇院的是一名姓陳的經理，我大哥以前非常信任他。後來劇院重組，其他人幾乎都留了下來，但是這位陳經理卻不見了。如果你們能找到他，說不定可以多了解一些當時的信息。”
秋水凝和江雲浦對望一眼，心裏有了盤算，這個消息，隻怕是他們今日前來最大的收獲了。
秋水凝想了想，又多問了一句：“那麽這位陳經理，為人如何？”
“他在團裏的人緣還算不錯。”洛夫人答道，“但是跟劉團長似乎有些矛盾，當時劇院裏經常看到他們兩人起爭執。我那個時候就覺得，劇院之所以經營不善，團長和經理總是無法很好的配合應該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像後來劉團長和韋夢寒就一直很合拍，劇院發展的也不錯。所以當年團裏也有人說，是劉團長勾結上了新經理，故意擠走了他。”
“這條消息也可以作為參考。謝謝您，洛夫人，您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秋水凝是真心實意的向洛夫人道謝。無論以前洛夫人與她之間有什麽樣的糾葛，但起碼這次她的態度顯得相當配合。這些事情都已經年代久遠，如果她不說，他們兩人想要查到這種程度隻怕要費一番功夫。
這次的事件裏，唯一死去的人就是劉團長，那麽這個在數年前曾經和他有過恩怨糾葛的陳經理，自然應該被他們列為調查的目標。
“用不著謝我。”洛夫人淡然道，“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城東如今身陷囹圄，雖然因為自首被留下了一條命，但我的年紀和身體放在這裏，這輩子估計是不可能等到他出來了。如今，絮暖這個侄女就是我唯一的依靠。我自然不希望她出什麽意外。”
見時間已經不早，兩人隨即起身告辭，洛夫人沒有起身送他們，隻是在秋水凝起身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低低的，用隻有她們兩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那個東西，我勸你最好還是早點處理了，留在身邊，對你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
秋水凝聞言一震，猛地回過頭，死死的盯著洛夫人，眼神晦暗不明。
洛夫人依然神色平靜，淡然的直視著她的雙眼，接著說道：“我以前，為了很多原因做過很多錯事。但是，如今的我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再也沒有人能要挾去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了。隻是秋小姐，隻要有一日，你手裏還拿著那樣東西，即使我不動手，早晚也會有其它人找上你的。你還是早作打算吧。”
秋水凝盯著她看了半天，終於從口中蹦出兩個字：“多謝。”
洛夫人曬然一笑：“我就知道，你果然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秋小姐，我能夠看得上眼的後輩不多，你算得上一個。要不是時機不對，我還真想收你做弟子……總之你自己保重吧，你這樣的人，要是死在別人手裏就太可惜了。”
此時江雲浦已經走到門口，打開了門卻不見秋水凝跟上來。於是便回頭看了過來。秋水凝匆匆向洛夫人點頭致謝後，便匆匆忙忙的跟著江雲浦離開了。
“你剛剛磨磨蹭蹭的，又跟洛夫人說了什麽嗎？”養老院的走廊裏，江雲浦忍不住問道。他覺得，秋水凝身上的秘密似乎越來越多了。
“她囑咐我們多多關照絮暖。”秋水凝隨意編了個理由。
此刻她的心情非常複雜。洛夫人話裏話外的意思裏，都透露出一股交待遺言的意味。她知道，但卻無法說出來。
洛城東如今結局已定，身在監獄雖然不自由，但至少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安全。洛夫人如今終於再也沒有了什麽顧慮。從她透露的寥寥數語裏，秋水凝如今能夠確定，確實有人針對她實行了某種計劃。洛夫人也隻是一個計劃的執行者，如今，洛夫人雖然決定放棄，但這個計劃卻仍未停止，她仍然處於危險之中。
洛夫人背後的勢力，不是她所能抗衡的。她與洛夫人素來沒什麽交情，洛夫人能夠提點她這麽一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而她卻幫不了洛夫人什麽。反抗自己背後的勢力，是洛夫人自己做下的決定，也是她這麽些年積累下來的宿命。旁人即使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離開了養老院，外麵的天色早已變得漆黑。但秋水凝的心中，卻是無比堅定。有些事情，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或者最終也隻能選擇放棄。但是……有些事情，卻是無論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她都絕對不會放手……
第68章 容絮暖的掙紮
雖然說是要去找當年劇院的陳經理了解一下情況， 但兩人離開養老院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秋水凝擔心容絮暖的情況，便與江雲浦約定第二天再一起去探訪這位陳經理的下落。商量好之後，她便讓江雲浦直接將她送回韋家了。
回到韋家的時候， 秋水凝其實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韋夢寒是特地請她來韋家陪伴容絮暖的。但是她就隻陪了一會兒， 然後就離開容絮暖四處探訪去了。結果一查就收不了手，竟然還回來的這麽晚。如今想來， 確實是有些對不起韋夢寒的托付。
但是，當她回到韋家的時候卻發現，韋夢寒還沒有回家。吳媽見到她回來，連忙到門口迎接她。
“秋小姐，你回來的正好。”吳媽熱情的招呼道，“我剛剛準備好了晚飯， 不嫌棄的話就一起用一些吧？”
“夢寒呢？他還沒回來嗎？你們吃晚飯不用等他一起嗎？”秋水凝覺得有些奇怪，順口問了一句。
“哎呀，姑爺最近忙的很， 不到半夜三更是不會回來的。”吳媽不以為意的道，“他特地跟我們交待過的，晚飯就不用等他了。”
秋水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 人剛剛邁入屋內。聞言她的眉頭微不可查的輕輕皺了一下。
因為她剛剛從江雲浦那裏知道， 這幾天， 為了照顧韋夢寒家裏的情況， 他特地交待過不讓韋夢寒加班。這幾天韋夢寒雖然忙碌， 但確實是按時下班的。可是，按照吳媽的說法， 韋夢寒在下班後卻並沒有回家， 而是不知道去了哪裏，每天都是直到半夜才會回來。這就讓人不能不浮想聯翩了。
韋夢寒明明那麽擔心容絮暖， 而失憶的容絮暖也正是最需要他陪伴的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什麽他卻還會在下班之後去其它地方深夜才歸，並且每日如此？
然而這樣的疑惑，她卻絕對不會在容絮暖麵前表現出來。失憶，加上過於複雜糾結的感情信息，使得容絮暖現在的神經已經相當緊繃了，似乎時刻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對於秋水凝的到來，容絮暖顯得很開心，不知為何，她總是對這個明明和她並沒有很多接觸的人充滿好感。
考慮到容絮暖仍然有傷在身，秋水凝又是客人初來，吳媽準備的晚飯相當豐盛。兩人不忍心辜負吳媽的美意，結果等到用完晚飯之後，雙雙都覺得有些過於飽脹。
兩人對視苦笑了一下，秋水凝主動站起身來，說道：“絮暖，現在休息還太早了，反正也沒什麽事情做，不如你陪我去院子裏走走吧？”
容絮暖自然是點頭答應。吳媽主動上前收拾了餐具，秋水凝和容絮暖兩人便相攜離開了客廳。
此時仍是嚴冬，夜晚的庭院裏仍舊是寒意逼人，外加四處一片漆黑。秋水凝雖然算得上是個文藝青年，但自身並沒有那種主動在寒風找虐，以烘托氣氛的高雅情操。並且她也很擔心容絮暖的身體，於是兩人選擇的散步地點自然是溫暖又明亮的暖房中。
韋家的暖房，除了溫度暖和之外，還拉了電線裝上了數盞電燈。此時燈光打開，玻璃房中一片燈火通明，暖黃色的燈光襯的一片片鮮紅色的山茶更加豔麗動人，紅黃交加的色彩仿佛燃燒起來一般。
“其實，我很怕這些山茶。”兩人正走著，容絮暖卻突然開了口。此刻，沒有吳媽陪在身邊，也沒有韋夢寒在場，她終於能夠有勇氣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
“他們都說這是我最愛的花，我應該很喜歡它們。可是，無論我多麽努力想喜歡它們，但隻要一接近它們，我就會覺得害怕……”容絮暖看著那些火紅的山茶，神色有些木然的喃喃道，“仿佛一接近接近它們就會讓我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
“那，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吧？”秋水凝覺得，雖然在這裏散步明顯比外麵院子裏舒適，但是她畢竟還是要優先考慮容絮暖的情況。
時隔不過十數日， 待秋水凝再一次見到洛夫人的時候，她幾乎沒有認出來眼前這個滄桑，衰老， 憔悴的女人， 就是當初那個氣勢淩人，高貴傲慢的洛夫人。
洛夫人如今住著的， 是一個單獨的套間，舒適的臥室，精致的客廳，還有設施齊全的盥洗室和衣帽間。按這家養老院的標準，這樣一個套間的價格絕對不低。看起來，韋夢寒和容絮暖對這位失散多年的姑姑， 還是相當盡心盡力的。
但這次他們見到的洛夫人，已經絲毫見不到當日的精神了。短短幾日，她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凡憔悴的老夫人， 而不是那個能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中的陰謀家。
江雲浦見狀，略有些不忍。秋水凝卻沒有絲毫動容。在她心中，洛夫人之深沉隱忍， 比她自己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眼下這般憔悴的情形， 還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刻意演來騙人的。她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就掉以輕心。
三人早已進了房間， 直至走的很近了， 洛夫人仍然沒有絲毫反應， 仍是呆呆的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看著窗戶的方向發呆。那扇窗戶明明緊緊關閉著， 還拉上了厚厚的窗簾。不可能看得到任何東西， 但洛夫人卻一直癡癡的盯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
“她……一直是這個樣子？”秋水凝輕聲問道。
“差不多吧。”工作人員答道，“自從韋先生和韋夫人將她送過來， 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時常看著窗戶發呆，就算那裏什麽都沒有，或者我們故意挪動了沙發的位置也沒用。她始終都是那個樣子。不過一直都很安靜，該吃飯該睡覺或者日常起居都用不著人招呼。實在是我們這裏最好照顧的老人了。我們這裏的護工，都搶著照顧她呢。所以她這點小毛病，我們也就不去管她了。”
秋水凝點了點頭，又走近了幾步，準備出聲招呼她。誰知洛夫人卻突然回過了身，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但卻用絲毫不意外的眼神看著她。接著，又隨意的掃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江雲浦。淡淡的衝兩人點了點頭：“秋小姐，江少爺。”
“好久不見了，洛夫人。”秋水凝也點頭致意。
“稀客。隻可惜我這裏沒有什麽好招待的。”洛夫人語氣平淡的說，然而不等秋水凝兩人表態，她又接著道，“不過，我想你們二位也是不會介意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二位貴客登門。找我自然是有正事要辦。那些虛禮，我想你們也不在乎吧？”
秋水凝頗為意外的看了洛夫人一眼。洛夫人果然還是當初那個洛夫人，她的呆滯與憔悴，隻怕又是一種偽裝或者保護。而這個語言犀利一陣見血的模樣，才是她原本的樣子。隻是，她竟然這麽快就主動揭穿了自己的偽裝，這倒是讓秋水凝覺得非常意外。
此時，帶路的工作人員識趣的離開了房間，還細心的幫他們關好房門。在這裏工作的人，個個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這間養老院牽扯著不少富豪之家，總有些秘密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加危險。既然能夠在這裏長期工作，那自然是早已諳熟了這裏的生存之道。
秋水凝和江雲浦也不等洛夫人招呼，徑自在她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反正洛夫人也說了，用不著講什麽虛禮。
“夫人您這麽睿智，不如猜猜我所來為何？”秋水凝並沒有開門見山，而是比較迂回的先提了個問題。
“嗬嗬，你們來找我，反而讓我猜來意？秋小姐，你還是這麽喜歡拐彎抹角的手段，不夠大氣，難怪上不了台麵。”洛夫人冷嘲熱諷道。
“上不上的了台麵也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秋水凝聞言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輕輕的笑了起來，“況且，我也不覺得上的了台麵就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要我選，我是寧可待在自己家裏哪兒也不去的。”
“那你就應該好好待著。”洛夫人道，“手伸的太長，對你沒有好處。”
“有沒有好處，那也要我自己來決定才是。您老就不必為我操心了。”秋水凝道。
“噢？若是不用我操心，那秋小姐你又何必帶著江少爺求到我這裏來？”洛夫人嘴角微微一翹，略帶諷刺的笑了起來，“還讓我自己猜？隻怕這個原因不太好說出口吧？好，那我就猜猜看，你們兩位會來找我，可是為了我那孝順侄女？”
“果然是你搗的鬼！”江雲浦立即怒道。倒是秋水凝聞言沒有做聲，反而是伸手拉了拉江雲浦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激動。
“江少爺，你這話可不能亂說。”麵對江雲浦的指責，洛夫人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一片坦然的說道，“咱們這樣的文明人，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我如今被關在這裏，什麽地方也去不了，什麽人也見不著。你們兩位還是我這陣子以來唯一見過的外人。便是我真的想要做些什麽，如今隻怕也是有心無力的。”
“那你怎麽會一下子就猜到是夢寒和絮暖出事了？”江雲浦問道洛夫人聞言微微一笑，開口道：“江少爺，您也真是想岔了。雖然說這裏勝似監獄，但畢竟不是真正的監獄。隻是不能隨意外出或者見人。其它的日常所需生活用品，隻要不是太過分，總是會又工作人員為我操辦的。而我不過一介孤老婆子，想要幾份報紙來看看，也算不得什麽過分的事情吧？”
江雲浦瞬間了然，他經忽略了這一點。之前韋家出了命案，他們也無法遮掩，最終還是被報社報道了出來。雖然關於當事人的各種信息，在他們的運作之下都做了掩飾或用了化名。但作為熟悉他們的人，依然還是可以一眼認出報道中描述的人是誰。尤其是像洛夫人這般精明如斯的，更是不可能蠻的過她。
“不過我還以為，你們早該來問我的。”洛夫人又接著說道，“出了這種事情，你們第一個應該懷疑的，不就是有前科的我嗎？竟然直到現在才來，倒是也挺沉得住氣的。”
江雲浦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到有前科這種事，洛夫人隻怕還比不上自己身邊這位秋水凝呢……所以一開始，他其實並沒有將“前科”列入懷疑因素。
“老實說，我一開始就曾懷疑過您了。”秋水凝倒是老老實實的承認了。“但您並沒有辦法出來，也沒有辦法跟外界的人接觸。我還特地雇傭了水準不錯的偵探，讓他實地嚐試一下是否能夠順利潛入這裏。不過，都失敗了。所以，我願意相信您與此事無關。”
“既然如此，那你們還來找我這個老人家做什麽呢？”洛夫人倒是有點意外秋水凝的坦白。
“因為絮暖受傷醒來之後就失憶了。”秋水凝道，“我們想知道她在出事前來見您的時候，有沒有跟您提到過一些什麽能夠成為線索的內容。”
“她失憶了？”洛夫人驚訝的挑了挑眉。她雖然知道韋家出事容絮暖受傷。但卻不知道容絮暖失憶的事情。畢竟所有的報道裏，關於這一點的消息都被韋夢寒和江雲浦壓的滴水不漏。
“對。”秋水凝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根據我們目前得到的信息，絮暖在送您來養老院之後，情緒曾經有過較大的波動。和夢寒的關係也一度有些緊張。您知道這是為什麽嗎？這段時間裏，唯一跟她有過接觸的人就隻有吳媽，夢寒，以及您。我們來這裏是想聽聽您的看法。”
“我明白了。”洛夫人了然的點了點頭，“吳媽的說法跟韋經理隻怕是不太一樣的。對吧？所以你們是來找我確認來了。”
“這你也知道？”江雲浦驚訝道。
“若非如此，你們又怎麽會想到要來問我？”洛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比起我，你當然會願意相信他們吧？如果不是實在無法定奪，你們兩個又怎麽會屈尊降貴的來看我老太婆？”
“咳咳。洛夫人，咱們還是早點談正事吧，時間不早了。”秋水凝幹咳了兩聲，帶開了話題，也化解了江雲浦的尷尬。
洛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秋水凝一眼，如她所願的開了口：“你們來問我，隻怕能知道的也不多。絮暖這個侄女，對我雖然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但這幾十年來，我們畢竟從未接觸過。她對我的態度尊重倒有，但卻算不上多麽親近。就算她心裏藏著什麽話，也不會對我說的。”
“不過……”洛夫人突然畫風一轉，“我對吳媽倒還比較熟悉。當年我還在家的時候，她就跟著我嫂子嫁進了我家。算是我嫂子的陪嫁丫鬟。我還記得，雖然她那時已經算是我們容家的傭人了，但她對我嫂子依然是忠心耿耿，在我嫂子麵前，我跟大哥甚至父親在她眼裏都得靠邊站。”
第67章 新的線索
“這麽說， 她應該不會做危害絮暖的事情才對。”秋水凝沉吟道。這樣的忠仆她以前也曾見到過。隻要認定了一個主人，那一般一輩子都不會背叛的。
“我也這樣認為。”洛夫人點頭道，“如今我嫂子已經不在了， 對吳媽來說， 最重要的人就是絮暖了。尤其是，絮暖這丫頭長的和當年的我嫂子簡直一模一樣。我想， 吳媽應該不會害她才對。”
“要是讓我說，我倒是覺得，我這個侄女兒現在失憶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洛夫人想了想，又接著道，“能夠忘記一切從新開始， 未必不是老天的一種恩賜。”
“這話怎麽說？”秋水凝皺起了眉頭，“您也認為絮暖是為了報仇才會嫁給夢寒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洛夫人搖了搖頭，道：“絮暖雖然對我相當照顧， 但卻說不上親近，像這樣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會告訴我的。隻是， 吳媽似乎是這麽相信的。”
“不過， 就算真的是這樣也不奇怪吧？”洛夫人又道， “我哥哥是因為受不了破產的打擊自殺的， 嫂子抑鬱而終。絮暖作為容家唯一的骨肉， 會對害自己家破人網的人懷恨在心，這也是很正常的吧？不如說， 如果她真的對江家和韋家沒有絲毫恨意， 毫無芥蒂的嫁給韋夢寒，才是奇怪的事情。”
“問題是……容家破產， 真的是江家和韋家害的麽？”秋水凝終於問出一直壓在她心中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她的這個問題，同時針對在場的兩人提出。這兩人，一個是當年事件的見證者，一個是主要參與者的繼承人。除了韋夢寒和容絮暖之外，如果說還有人知道當年的真實情況，那也隻可能是眼前這兩個人之一了。
“我不知道。”江雲浦連連擺手道，“當時我還在國外念書呢，根本沒關心過我家老頭是怎麽做生意的。回來後雖然家族裏的其它生意是我接的，但劇院那邊的生意，我一直都是委托夢寒直接處理的。從賬麵記錄上來看並沒有任何問題，所以當年的情況，我也說不準。”
“但是，以江老爺的為人，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事情來吧？”秋水凝道。江雲浦的父親是她的恩人，她對江老爺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這……我可說不準。”作為江老爺獨子的江雲浦，對自家老爹的人品卻並沒有這麽強的信心。“我家那個老頭是個相當執著的人，他決定下來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當然，他應該不至於使用什麽違法的手段就是了。但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他是會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標的。會不會因此手段過於激烈，造成容老爺受不了這個打擊自殺。這點其實我也不能肯定。”
“這倒是，商業競爭有輸有贏很正常。”秋水凝讚同道，“別說江老爺了，就說如今在你手上，因為競爭失敗關門倒閉的商家也不在少數，連我宅在家中都有所耳聞。要是其中有個誰因為受不了打擊自殺了，回頭過幾年冒出來個女兒找你報仇什麽的……我也不會覺得很奇怪的。”
“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嗎！”江雲浦沒好氣的說道，“就算當年的情況真的是這樣，那容絮暖也該來找我家老頭報仇啊？找夢寒是個什麽意思啊？那會兒他才多大！就算過有什麽不好的事情，難道他能說了算嗎？”
“大概是因為韋家是江家的盟友？”秋水凝猜測道，“而且當時畢竟是夢寒跟在江老爺身後跟進跟出的，而你這個正牌兒子遠遠的蹲在國外呢，人家想報仇也找不到對象啊。總不至於直接找上江老爺吧？”
“嗬……這還用得著猜？”洛夫人嗤之以鼻，道，“自然是因為韋夢寒那個傻小子先喜歡上了絮暖唄。絮暖不接近他接近誰啊？不過在我看來，絮暖這丫頭自己也未必搞得清楚當年這筆賬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我那嫂子是個傳統的賢妻良母，從來不會過問我大哥生意上的事情。絮暖這丫頭雖然能幹，但是出事的時候畢竟年紀還小，接觸不到這些事情。不過，在她長大接近了韋夢寒之後得出了什麽結論，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那會兒您應該已經在劇院裏了吧？”秋水凝問道，“我記得洛城東來的比我早幾年，劇院發生變動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是劇團當紅小生了。你又是容老爺的妹妹，即使表麵上沒有相認，但私底下不可能沒有關注這件事吧？”
“當年的情況……確實有些特殊。尤其是後來劇院經營困難，最後連員工的工資都發不出來，劇院裏更是什麽傳聞都有。當年為了避嫌，我也並不是經常和我大哥聯係的。他破產自殺的事情，我也是事後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確認當年究竟哪種說法才是真的。”洛夫人慢慢回憶起來。“但是，我記得當年負責管理劇院的是一名姓陳的經理，我大哥以前非常信任他。後來劇院重組，其他人幾乎都留了下來，但是這位陳經理卻不見了。如果你們能找到他，說不定可以多了解一些當時的信息。”
秋水凝和江雲浦對望一眼，心裏有了盤算，這個消息，隻怕是他們今日前來最大的收獲了。
秋水凝想了想，又多問了一句：“那麽這位陳經理，為人如何？”
“他在團裏的人緣還算不錯。”洛夫人答道，“但是跟劉團長似乎有些矛盾，當時劇院裏經常看到他們兩人起爭執。我那個時候就覺得，劇院之所以經營不善，團長和經理總是無法很好的配合應該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像後來劉團長和韋夢寒就一直很合拍，劇院發展的也不錯。所以當年團裏也有人說，是劉團長勾結上了新經理，故意擠走了他。”
“這條消息也可以作為參考。謝謝您，洛夫人，您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秋水凝是真心實意的向洛夫人道謝。無論以前洛夫人與她之間有什麽樣的糾葛，但起碼這次她的態度顯得相當配合。這些事情都已經年代久遠，如果她不說，他們兩人想要查到這種程度隻怕要費一番功夫。
這次的事件裏，唯一死去的人就是劉團長，那麽這個在數年前曾經和他有過恩怨糾葛的陳經理，自然應該被他們列為調查的目標。
“用不著謝我。”洛夫人淡然道，“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城東如今身陷囹圄，雖然因為自首被留下了一條命，但我的年紀和身體放在這裏，這輩子估計是不可能等到他出來了。如今，絮暖這個侄女就是我唯一的依靠。我自然不希望她出什麽意外。”
見時間已經不早，兩人隨即起身告辭，洛夫人沒有起身送他們，隻是在秋水凝起身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低低的，用隻有她們兩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那個東西，我勸你最好還是早點處理了，留在身邊，對你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
秋水凝聞言一震，猛地回過頭，死死的盯著洛夫人，眼神晦暗不明。
洛夫人依然神色平靜，淡然的直視著她的雙眼，接著說道：“我以前，為了很多原因做過很多錯事。但是，如今的我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再也沒有人能要挾去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了。隻是秋小姐，隻要有一日，你手裏還拿著那樣東西，即使我不動手，早晚也會有其它人找上你的。你還是早作打算吧。”
秋水凝盯著她看了半天，終於從口中蹦出兩個字：“多謝。”
洛夫人曬然一笑：“我就知道，你果然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秋小姐，我能夠看得上眼的後輩不多，你算得上一個。要不是時機不對，我還真想收你做弟子……總之你自己保重吧，你這樣的人，要是死在別人手裏就太可惜了。”
此時江雲浦已經走到門口，打開了門卻不見秋水凝跟上來。於是便回頭看了過來。秋水凝匆匆向洛夫人點頭致謝後，便匆匆忙忙的跟著江雲浦離開了。
“你剛剛磨磨蹭蹭的，又跟洛夫人說了什麽嗎？”養老院的走廊裏，江雲浦忍不住問道。他覺得，秋水凝身上的秘密似乎越來越多了。
“她囑咐我們多多關照絮暖。”秋水凝隨意編了個理由。
此刻她的心情非常複雜。洛夫人話裏話外的意思裏，都透露出一股交待遺言的意味。她知道，但卻無法說出來。
洛城東如今結局已定，身在監獄雖然不自由，但至少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安全。洛夫人如今終於再也沒有了什麽顧慮。從她透露的寥寥數語裏，秋水凝如今能夠確定，確實有人針對她實行了某種計劃。洛夫人也隻是一個計劃的執行者，如今，洛夫人雖然決定放棄，但這個計劃卻仍未停止，她仍然處於危險之中。
洛夫人背後的勢力，不是她所能抗衡的。她與洛夫人素來沒什麽交情，洛夫人能夠提點她這麽一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而她卻幫不了洛夫人什麽。反抗自己背後的勢力，是洛夫人自己做下的決定，也是她這麽些年積累下來的宿命。旁人即使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離開了養老院，外麵的天色早已變得漆黑。但秋水凝的心中，卻是無比堅定。有些事情，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或者最終也隻能選擇放棄。但是……有些事情，卻是無論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她都絕對不會放手……
第68章 容絮暖的掙紮
雖然說是要去找當年劇院的陳經理了解一下情況， 但兩人離開養老院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秋水凝擔心容絮暖的情況，便與江雲浦約定第二天再一起去探訪這位陳經理的下落。商量好之後，她便讓江雲浦直接將她送回韋家了。
回到韋家的時候， 秋水凝其實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韋夢寒是特地請她來韋家陪伴容絮暖的。但是她就隻陪了一會兒， 然後就離開容絮暖四處探訪去了。結果一查就收不了手，竟然還回來的這麽晚。如今想來， 確實是有些對不起韋夢寒的托付。
但是，當她回到韋家的時候卻發現，韋夢寒還沒有回家。吳媽見到她回來，連忙到門口迎接她。
“秋小姐，你回來的正好。”吳媽熱情的招呼道，“我剛剛準備好了晚飯， 不嫌棄的話就一起用一些吧？”
“夢寒呢？他還沒回來嗎？你們吃晚飯不用等他一起嗎？”秋水凝覺得有些奇怪，順口問了一句。
“哎呀，姑爺最近忙的很， 不到半夜三更是不會回來的。”吳媽不以為意的道，“他特地跟我們交待過的，晚飯就不用等他了。”
秋水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 人剛剛邁入屋內。聞言她的眉頭微不可查的輕輕皺了一下。
因為她剛剛從江雲浦那裏知道， 這幾天， 為了照顧韋夢寒家裏的情況， 他特地交待過不讓韋夢寒加班。這幾天韋夢寒雖然忙碌， 但確實是按時下班的。可是，按照吳媽的說法， 韋夢寒在下班後卻並沒有回家， 而是不知道去了哪裏，每天都是直到半夜才會回來。這就讓人不能不浮想聯翩了。
韋夢寒明明那麽擔心容絮暖， 而失憶的容絮暖也正是最需要他陪伴的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什麽他卻還會在下班之後去其它地方深夜才歸，並且每日如此？
然而這樣的疑惑，她卻絕對不會在容絮暖麵前表現出來。失憶，加上過於複雜糾結的感情信息，使得容絮暖現在的神經已經相當緊繃了，似乎時刻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對於秋水凝的到來，容絮暖顯得很開心，不知為何，她總是對這個明明和她並沒有很多接觸的人充滿好感。
考慮到容絮暖仍然有傷在身，秋水凝又是客人初來，吳媽準備的晚飯相當豐盛。兩人不忍心辜負吳媽的美意，結果等到用完晚飯之後，雙雙都覺得有些過於飽脹。
兩人對視苦笑了一下，秋水凝主動站起身來，說道：“絮暖，現在休息還太早了，反正也沒什麽事情做，不如你陪我去院子裏走走吧？”
容絮暖自然是點頭答應。吳媽主動上前收拾了餐具，秋水凝和容絮暖兩人便相攜離開了客廳。
此時仍是嚴冬，夜晚的庭院裏仍舊是寒意逼人，外加四處一片漆黑。秋水凝雖然算得上是個文藝青年，但自身並沒有那種主動在寒風找虐，以烘托氣氛的高雅情操。並且她也很擔心容絮暖的身體，於是兩人選擇的散步地點自然是溫暖又明亮的暖房中。
韋家的暖房，除了溫度暖和之外，還拉了電線裝上了數盞電燈。此時燈光打開，玻璃房中一片燈火通明，暖黃色的燈光襯的一片片鮮紅色的山茶更加豔麗動人，紅黃交加的色彩仿佛燃燒起來一般。
“其實，我很怕這些山茶。”兩人正走著，容絮暖卻突然開了口。此刻，沒有吳媽陪在身邊，也沒有韋夢寒在場，她終於能夠有勇氣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
“他們都說這是我最愛的花，我應該很喜歡它們。可是，無論我多麽努力想喜歡它們，但隻要一接近它們，我就會覺得害怕……”容絮暖看著那些火紅的山茶，神色有些木然的喃喃道，“仿佛一接近接近它們就會讓我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
“那，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吧？”秋水凝覺得，雖然在這裏散步明顯比外麵院子裏舒適，但是她畢竟還是要優先考慮容絮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