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離箭弓,箭如飛。一支鐵劍直直將魏枝枝頭頂的蘋果射成了兩半。


    這一箭射得盧木楠痛快,射得原福緊閉雙眼,射得魏枝枝虛脫。


    終於解脫。


    出了將軍府,魏枝枝將盧木楠的畫軸攏進了畫袋,隨著左相府家的,平陽侯家的,一同帶上了回宮內的車。


    眼下這畫袋裏頭,各色各樣的貴女都有。嬌俏可愛的,明媚動人的,清雅高貴的,更還有刁蠻任性的,這般亂花漸欲迷人眼,趙之禦總能挑中一個吧。


    魏枝枝看著畫袋,臉上笑得燦爛。


    原福看著魏枝枝這般樣子,想到她方才遭的事,心下無奈感歎:魏侍讀竟是為了殿下的選妃之事做到如此地步。


    再一想到殿下那日日將魏侍讀掛在嘴邊的樣子,他不禁感歎:究竟是殿下看走了眼,還是魏侍讀被蒙了心。


    “原公公,在下隻求今日將軍府之事,莫要讓我爹爹知曉。”


    此時車內的魏枝枝似是想到什麽,又與原福交代了一聲。


    原福對她頷了頷首,隻想著之後究竟如何與殿下說今日之事。


    第14章 到訪相府   兒時回憶來一波


    畫像進了宮,需經過內官再度審查世家,逐級上呈,如今已是到了翠華宮的桌案。


    皇後林舒靠坐軟塌,抿了口洛神花茶,將手頭最後一卷貴女畫像放下。她對此次呈上的畫像極為滿意,更是直言原福有賞。


    “原福跟了禦兒這麽多年,在這方麵倒是早早開竅。” 林舒將桌案上的畫卷重新挑了挑上下疊放的順序,


    “本宮看著,或柔美,或嬌豔,或雅致,當屬優質,若是禦兒看上了,納來做側妃,本宮也是滿意的。”


    話落,林舒將一張寫有“左相府四女坯婉婉”的畫像抽出來,插在了這疊畫卷的第四位,上邊疊的是幾個家世低些,姿色稍平的貴女畫像。


    這般動作後,林舒又抽出左相五女坯碧蓮的畫像瞅上一陣,終是皺了皺眉頭,將其塞在了畫卷的下幾層。


    “這什麽事都得講究個規矩順序。不讓上台麵的便就在後頭站著。”


    林舒招了招旁的內侍,“將這些送去給太子罷。”


    *


    這規矩疊放的畫像到了重華殿這,卻被趙之禦一把甩了個無序四散。


    “原福,你都跟了孤十七年了,現在還沒開竅?”


    趙之禦在偏廳內快步踱來又踱去,又停在原福身邊用手指了指他,


    “她說跟著去你就讓她跟著去了?”


    “奴是想...” 原福有些委屈,明明是太子自己說要看看能玩出什麽花樣的。


    "你想什麽想?原福,這種事你竟也不稟報孤。孤的侍讀是上那些世家給人小姐說道的?”


    “奴萬死。奴以為得了殿下口諭,這魏侍讀要作何都依他,奴便凡事從急,沒先跟殿下稟一句。奴實在是罪該萬死。”


    “你” 趙之禦圓凳雙目,白皙的臉上透出一些紅。


    “這魏侍讀接了差事,也倒是盡心盡力,為殿下擇選了不少貴女。”原福又將嘴巴朝那些散落在幾案與地上的畫卷努了努,想提醒趙之禦魏侍讀之“忠心”。


    趙之禦順著掃了眼這些畫卷,姿態妖嬈有之,氣質出塵有之,清雅柔弱有之,各色各樣統統有之,他冷笑出聲:“魏侍讀倒還真是盡心盡力。”


    當他視線定到盧木楠的畫像上時,立時甩了甩金絲蟒紋廣袖,朝原福咬牙道:


    “一個將軍之女就令她這般軟弱?她到底在怕些什麽?將軍再厲害不是還有監察史嗎?”


    原福此刻不敢說話,隻連連點頭應和。


    趙之禦又看了眼散落的各式畫像,越想越氣,便出口對原福說道:


    “擺駕右相府。”


    *


    重華殿的馬車到右相府的時候已是戌時。按照往常,右相府內此時除了值夜班的下人,大多準備休息睡覺,主屋早早就會熄了燈,


    而現下卻是燈火通明。


    魏明帶著府裏的管家打著一盞燈立於相府門口。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隻見原福在重華殿的金頂馬車旁擺了腳踏,趙之禦便掀了簾子從車裏出來。


    “魏相不必多禮。”


    趙之禦直到下車的時候,仍是麵色不悅。此時他疾步走到魏明麵前,用手虛扶他平身,待他看到魏相手中的燈籠之時,臉上才慢慢舒展開來:


    “魏相便是這麽多年了也會為孤點上一盞燈。”


    魏明順著看了眼燈,低頭淺笑了聲:“自微臣孩兒幼時多次在老臣麵前念叨,不知不覺間便為殿下留了這習慣。”


    魏明的回話叫趙之禦掃了大半路上為魏枝枝生的不快,心裏頭倒是不斷浮現七年前那粉嘟嘟的小臉。


    七年前,趙恒與趙之禦受了魏相之約,臨了魏府太老夫人的古稀大壽。


    那時候的魏枝枝七歲,頭上豎著黃口小發冠,蹲在夜晚相府後院的榕樹下,睫毛撲閃:


    —“殿下,您為何在這裏哭?”


    一樣蹲在榕樹下的趙之禦聽是魏枝枝的聲音,急急忙撇過頭去不說話,從懷裏偷偷取了條帕子,抹了抹臉上的淚。那臉更是漲得通紅,身體還在忍不住發顫。


    魏枝枝挪了挪身子,又正對趙之禦,


    —“您是不是被皇上責罵了不高興啊?我被爹爹責罰了就會哭。哦~或者您是不是有心事?我娘親跟我說過,等我長到十幾歲殿下這般的年紀,也會有心事,心事會讓人傷心。”


    —“我沒有哭!”


    趙之禦再次撇開頭,將雙手握成了拳頭。


    —“沒關係的,殿下。”


    魏枝枝又挪了挪身子,對著趙之禦燦笑。


    —“我若是被爹爹責罰,也會這般躲起來傷心。”


    魏枝枝將柔軟的小手搭在了趙之禦的手臂上,感受到了他身體在發顫,便又緊了緊手上的力度。


    而從手臂上隔著冰冷的衣料傳來的柔軟和暖意,倒是漸漸讓趙之禦停下了顫抖的身體。


    —“要不殿下,我給您講講我的一些好玩事兒。”


    魏枝枝隻當他是憋著想哭,畢竟自己哭起來的時候,也是顫個不停。


    —“我爹爹某天一大早便抽問了我功課,


    問《孟子》-《盡心章句下》,‘民為貴···‘後麵為何?


    我正好忘記背誦這裏,便胡亂給答了‘民為貴,食為天‘。


    你猜我爹爹說了什麽?’’


    趙之禦一臉認真地看向魏枝枝,似是在等她答案。


    —“我爹爹說,‘知之為知之’。


    我便以為是自己蒙對了,畢竟我本名叫枝枝,還在那拍手叫好。


    結果我爹爹又說了一句‘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我才知是自己鬧了笑話,原那句話是"


    —“那句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趙之禦接上了魏枝枝的話。


    —“爹爹令我一定要牢記這句話,並時時與殿下說。”


    —“就你這樣,倒還得我去提醒你了,又如何做得了我侍讀。”


    —“可,這不是殿下您選的我嗎?難道您要讓我說是不是您被蒙了雙眼?”


    趙之禦硬生生給嗆了口氣,一時說不出話來,但嘴角卻是扯著笑的。他望著魏枝枝此刻彎成了月牙眼睛,突然開口:


    —“你···既然是我侍讀,能不能幫我點一盞燈?”


    —“燈?殿下您等我一下。”


    魏枝枝跑走,很快又跑回來,手裏牽了一盞白兔花燈,照得小臉明亮亮的,還能看到細細的絨毛。


    趙之禦永遠記得那天魏枝枝的眼睛,似是裝了天上的星河一般。


    後麵兩人就著那白兔花燈打開了話匣,榕樹下便一直傳來咯咯咯的笑聲。


    —“我與你說,其實我小時候就怕黑,所以剛才與內侍走散,進了這黑漆漆的後院,便躲在榕樹下不敢走開。”


    —“後院有我呢,還有白兔花燈,殿下不要怕。”


    —“你···可不能跟其他人說我怕黑,這算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那當然,殿下若是不讓我說,我一定死守秘密。


    —“不過殿下,以後您若是來這相府,我一定會讓爹爹點一盞燈給您。”


    相府的夜晚很長,但榕樹下的一籮筐秘密卻來不及道完。


    *


    趙之禦拉回思緒,隨魏明的引導,入那正廳。


    行走間,一石一木,一磚一瓦,趙之禦都充滿了親切感:


    “魏相,魏侍讀可是歇下了?”


    “回殿下,老臣這就讓人叫蘭樹過來。”


    趙之禦已入了正廳,於上首落座,此時擺擺手:


    “若是魏侍讀已經歇下了,就不用他再來一趟。”


    雖然趙之禦這般說,魏相還是使了使眼色給身旁的下人,示意他去後院叫魏枝枝過來。


    “不知老臣此時有何可為殿下分憂的?” 魏明著實納悶太子這時候到訪所為何事。


    趙之禦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魏大人前幾日書的那難民的折子我看過了,孤今日想了想,那難民已從西部逐步往東部、南部、甚至北部擴散,數量隻增不減,著實令孤擔憂得無法入眠。明日便是一月一度的奏請會,孤想用此難民之奏做明日與父皇還有眾臣的思辨之題。特來此向魏相深入探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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