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亂起身,卻重重磕上車頂的橫杠,吃痛間又加雙腿一軟,竟是臉跟膝蓋雙雙搶地。


    “倒也不必如此大禮。” 座上的趙之禦握緊了雙拳,生生忍下起身的衝動,卻是忍不住一臉揶揄。


    “微···微臣叩拜殿下。” 魏枝枝順勢行禮,卻是無臉抬首,隻含著脖子思索一番又出聲道,


    “殿下親選的書,微臣自是視為珍寶,將其好好置放了一番,這會兒拿出來亦自然頗費了些氣力。”


    趙之禦那番話可不是在怪責她過來的慢,慢得他都打起了瞌睡。


    “既然這樣,魏侍讀還愣著幹什麽?” 趙之禦見魏枝枝還跪在地上,那通紅的臉上已滲出些微薄汗,便伸手指了指塌上的書袋子。


    魏枝枝會意,心裏頓時鬆了大口氣,用手撐著地緩緩起身,方正了身子便不管不顧朝副塌上撲去。


    她實在是痛得沒了力氣。


    趙之禦此時卻是雙眼掠過她的腳跟,嘴裏不自禁輕嘖了一聲,皺起了雙眉。


    這一反應再落到魏枝枝眼裏,便是以為自己撲坐上塌的動靜過大,擾到了上座之人,為防生變,她急忙忙解了書袋子的結,直搗正題道:


    “殿下現下可有想讀的書?”


    趙之禦看魏枝枝已坐定,鬆了眉頭,回道:“裏頭有本《鳩茲風物誌》,你將其取出來。”


    魏枝枝聞言埋頭翻找了起來:“沒想到殿下還真是......刻苦研習(閑情逸致)。”


    本以為這風物誌也就一薄薄帶畫小冊子,頂多是打發打發間隙時間的讀物。可待魏枝枝翻到袋子裏最厚實的那本,上寫大字“鳩茲風物誌”,約摸兩百章回,滿滿的本土故事傳說,她不得不驚歎趙之禦挑的一手好書。


    她於心內速速算了一番,這白天夜晚各看一個章回故事,將整本書看完,鳩茲剛剛好到。


    魏枝枝生生扯起一個笑將這風物誌遞給趙之禦。


    “給孤作甚?自然是魏侍讀讀給孤聽,否則喚你上來何事。”


    趙之禦睨了睨魏枝枝雙手呈上的書冊,輕笑一聲,又補充一句,


    “首入鳩茲,孤得好好了解一番當地風土人情,魏侍讀讀的時候記得生動演繹,好令孤了解得更深入些。”


    於是,車馬再動之時......


    “你這隻野兔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番!”


    “...官人,不可以不可以啊。”


    “...香酥軟糯,揉揉搓搓,入口即化。”


    “...快活似神仙啊似神仙...”


    車內魏枝枝一路生動演繹,讀那風物誌到精彩之處還伴有動作飛舞,弄得車簾子一陣陣晃。


    而這裏頭的聲音隨著簾子飛動,斷斷續續地傳到外頭,叫車邊的一眾侍從聽得麵紅耳赤。


    太子殿下與魏侍讀究竟在車裏麵作何,可真是好生激烈。


    *


    隨著隊伍停停走走,已是入夜,天也漸涼。


    車內,趙之禦拾起腿邊的小毯,將其輕輕覆上早已沒了聲,蜷縮在塌上的魏枝枝。


    這動與靜之間,隻需一口綿密的芙蓉糕。


    前邊還在與他津津有味講著鳩茲美食的人,塞了個糕點之後不知覺已睡至咂起了小嘴。


    趙之禦又伸手將魏枝枝捏在手心的芙蓉糕拿出,放置在桌案一側。完了,從懷裏掏出一瓶膏藥,取了一撇,往魏枝枝方才撞上車頂的地方抹去。


    如此一陣拾掇之後,趙之禦掀開了簾子,朝著外頭一內侍招手示意:


    “前路為何?”


    內侍回道:“回殿下,不多時便入鬧市。”


    趙之禦看了眼自己浩浩蕩蕩的行路隊伍道:“叫眾人換上便衣,分路行進,於暗中隨孤。然後你再去挑十個身手好的跟著孤進大路。”


    說完,他回身看了眼車內的魏枝枝,又朝內侍吩咐了一句:“今夜就在此歇下罷。去取盆水來。”


    *


    翌日一早,魏枝枝蘇醒間,眼還沒睜開,便下意識呢喃:“玲兒,我得去找趙之禦了。”


    然後便是一陣胡亂腳踢,將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踢了個精光,更是上手在襟口扒拉個半天,似是要去解自己的衣扣。


    “咳咳”一陣低沉的咳嗽聲入耳,叫魏枝枝猛地睜開了雙眼,循著聲源瞧去。


    不得了。


    趙之禦竟就躺在她對麵的塌子,隻一方幾子相隔,與她四目相對。


    魏枝枝咽了咽口水,瞬間清醒。她此刻早已不在相府,而是在前往鳩茲的途中,睡的是馬車中的塌子。


    再然後一大早趙之禦躺在對麵,自己卻對此毫無印象。也就是說她昨日先太子睡了,還與他這般在馬車內同眠了一夜。


    捋到這,魏枝枝已顧不得蜷縮一夜的酸痛,一個彈坐起身:“殿···殿···殿下,早。”


    趙之禦半睜著雙眼,跟著用手肘撐著塌麵緩緩坐起,一副慵懶之姿。


    “魏侍讀,你找孤何事?”


    第36章 靠山客棧   嗯···是個能吃的……


    “不是···殿下找微臣來···讀書的···嗎?”


    魏枝枝瑟縮著身子, 一邊對著趙之禦回道,一邊將手偷偷放至腰間摸了摸外袍的扣帶,又沿著扣帶伸向背後, 略微整理了下淩亂的衣衫。


    “嗬~ 或可說,魏侍讀覺著孤的名字喚得可還順口?。”


    趙之禦輕笑了一聲, 更是立時捕捉到了魏枝枝的小動作, 眼神跟著她的蔥白手指遊走於其腰間。


    “啊?殿下您在說什麽呢?”


    裝傻充楞,魏枝枝又不是沒做過。


    她在對上趙之禦的眼睛之時, 便下意識地又將手上移,摸上自己的襟扣。她自然記著自己方醒之間脫口而出的“趙之禦”, 同時也想起曾胡亂扒拉了幾下胸口。


    那都是在相府養成的習慣, 因著每日都需穿脫束胸帶子, 為圖便利,她經常在床上便將自己的中衣脫個精光,每每起來都是一副春光乍泄的模樣。


    不過還好還好, 昨夜和衣而睡, 現下領口密不透風。


    可趙之禦打量過來的眼神, 卻似帶著鉤子, 鉤著她的衣角, 慢慢地往下拉去, 令她坐立不安, 隻一個勁兒將自己衣裳往上提,領子差點便要沒過下頷。


    “魏—枝—枝。” 趙之禦突地眼中一亮,對著魏枝枝輕輕喊了聲。


    “???”


    “魏——枝——枝。” 趙之禦提高了聲音又喊了一次,臉上帶起玩味的笑。


    “”


    “魏·····”  趙之禦便又要出口。


    “殿···殿下!” 魏枝枝猛地出聲打斷,驚慌地看了看車簾子,又突然皺起了眉頭, 鼻子一吸一吸地朝著周圍探頭,


    “殿下,可有聞到什麽氣味?”


    魏枝枝知道,現下的趙之禦已如稚童,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他這般喊下去會將外頭的侍從喊來,也不知後頭還會給她弄出些什麽令人招架不住的事情,從而以此報複她直呼名諱之不敬。


    她想了一個自救的方式——對付一個胡鬧的稚童,最好的方式便是轉移他的注意。


    果然,還沉浸在你喚了我名,我便喊回去的遊戲,並為此心裏偷著樂的“稚童”趙之禦,此刻聞言愣了一下,也跟著輕輕動了動鼻尖。


    “孤並未聞到什麽氣味。”


    趙之禦看著魏枝枝眉頭緊皺的樣子,便知不是什麽好味道。他看了看桌案,昨日傍晚便喚人收了吃食,不會有食物餿味,又掀開窗子看了看外頭,若是外頭有什麽怪味,昨日就該飄進來了。


    魏枝枝此時吸著鼻子朝著他身上靠近。


    “不會,孤昨夜可是去小溪邊洗了三次澡。早早換了衣裳。” 趙之禦立時抓著自己的衣角,扯前頭讓魏枝枝瞧,一臉“你看這是新衣服”的樣子。


    忽地,魏枝枝掛下了臉,擰起秀眉,眼神開始飄忽。


    “殿···殿下,可有微臣能洗的···小溪?”


    說完,她從耳根子到脖頸,都泛起一片粉紅,速速將提到下頷的領子放下,怕再嗅到半分氣味。


    “呃···” 趙之禦硬生生將話憋在了心裏。他昨日擦淨了她的雙手雙腳,卻也是沒敢再往裏頭伸。


    *


    第一次,朦朦朧朧地,魏枝枝記得醉酒那日,自己睡在他的床榻,卻未過夜。


    第二次,清清楚楚地,她睡在他的床榻,過了夜,醒來未見他人,卻聽得蘇嬤嬤一番繾綣之語。


    第三次,迷迷糊糊地,她睡在他的馬車內,與他相對共臥一夜,並一同醒來。


    而這第四次,她直覺馬上便要到來。


    瘋了瘋了。不是她瘋了便是趙之禦瘋了。


    一家靠山客棧,伴隨著一陣陣木板吱呷聲,二樓中間的那間房門被敲響。


    “兩位客官,這洗澡水已替你們備好了。”


    隨後,門被打開,一白發老漢顫巍巍地提了一桶又一桶熱水進門。大約七八捅水之後,他出了房間,將門帶上,獨留房內空對眼站立的趙之禦與魏枝枝。


    魏枝枝手足無措地麵對著趙之禦:


    “殿下,那微臣便先進去洗了?”


    說完,她抱著一包袱的衣裳,向著趙之禦邁了一步又匆匆收回,又邁了一步。


    “呃···哦!” 趙之禦意識到自己擋了魏枝枝的路,紅著臉退到一邊。


    這是他們途徑之處唯一的一家客棧,整個客棧裏頭,隻有二樓這間客房有個窄小的獨立浴間。其餘房內的房客均要到外邊的公共浴堂洗浴,說是公共浴堂,不過也就是在不遠處的一條小河旁簡單圍了個柵欄。


    魏枝枝便隻能跟著趙之禦進了他的房間。


    “殿···殿下,您?” 魏枝枝一步三回頭。


    這房間是給太子的,可裏頭的浴間就一半透的小屏風相隔,趙之禦大咧咧地站在屏風一側,魏枝枝不敢叫他出去,卻也不敢進浴間洗身子。


    趙之禦見那屏風後邊水汽氤氳,白煙纏繞著緩緩升起,也繞亂了他的理智,令他所有反應都慢了那麽一拍。他聽到魏枝枝叫他,他才想起他不便站在這房間裏頭。


    “哦···” 他快步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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