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枝枝於堂下回望魏明,抿了抿唇答道:


    “爹爹,若是女兒說沒事,爹爹定是不會相信。然女兒現下還不能與爹爹說。不過爹爹放心,此事隻與女兒和太子兩人有關,並不牽扯其他人,個中恩怨也隻能由我們兩人才能說清。”


    說者無意,聽者卻是另一番滋味,魏明撫了撫長須,朝著魏枝枝指了指:“兩人兩人,沒想到女兒大了,終是會有想把爹爹撇開的時候。”


    魏枝枝聞言,急忙搖頭:“爹爹,女兒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魏枝枝此刻糊塗了她所說的這個意思指的是兩人之事還是把爹爹撇開,反正這倆都不是她的意思,隻越說越亂罷了。


    魏明見此時魏枝枝著急的樣子,便也收了收調侃之意,他正色道:


    “爹爹曉得了。你若是想自己處理,爹爹亦不會強求替你解決。不過爹爹無論如何都會站在你這邊,隻望我的枝枝,不要受了委屈才好。”


    魏枝枝聽罷,瞬間眼裏起了霧水:“謝謝爹爹。”


    魏明又沉思了一會兒,凝望著魏枝枝:“可涉及太子,爹爹還是有些擔心你。若是有爹爹可以相助的地方,你且早些與爹爹講。”


    魏枝枝卻是連忙接了上去:“爹爹可有法子,叫女兒不用再見到太子?”


    *


    魏明找虞氏商量了幾次,最後決定承虞氏先前準備相府擺宴的提議,將魏枝枝認親宴的日子早早地定在了下月初七。


    相府上下近日皆在擬邀城裏城外的高門望族,世家子弟。


    這認親宴端的是什麽,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於是城中叫的上名字的高門望族均是準備著接下這相府邀帖。


    趙之禦知道了相府認親宴的消息後,便每日抓著重華殿遞信的內侍不停追問可有右相府的邀帖,更是時不時地在下朝期間於魏明麵前晃悠,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既沒等到邀帖,也沒等到魏明開口相邀。


    眼看著日子越來越近,趙之禦心下一橫,跑去了翠華宮。


    “母後,母後。” 趙之禦一踏進翠華宮,便毫無方向地找起了林舒。


    此時林舒正倚靠在榻上小眯,被外頭趙之禦的動靜一驚,慌裏慌張地攏了攏外衣,疾步出去:“皇兒為何如此急切,不令人報一聲便來翠華宮?”


    趙之禦見到林舒,眼眸立時一亮,三兩步上前,攙著她坐下。


    待她坐定,趙之禦又向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朝其拱手道:


    “皇兒唐突了。皇兒此次來正是想與母後商量去鳩茲之前所應承的立妃之事。”


    此時林舒的眼眸子亮了,她稍稍朝前挪了挪身子問:“皇兒如何打算?”


    趙之禦抿了抿唇,一臉正色:“懇請母後及早替皇兒安排立妃之事。”


    林舒一臉不可置信,又與趙之禦確認了一遍是要立妃的意思,才緩了緩心神,控製不住笑意:“母後先前那般勸你,你都不聽,如今倒是自己開竅了。”


    林舒打趣完趙之禦又緩緩起了身,打算與他詳說這立妃的規矩:


    “這立妃啊,得有個選妃的儀式,招羅合適的閨秀,通過內宮審查,方到最後太子擇選。不過這最終人選主要在於皇家的意思,儀式便可當成走個過場。屆時,母後總是能令婉兒進這重華殿”


    趙之禦聽到這卻是急急搖頭:“皇兒想選的並不是坯府的姑娘。”


    而後一頓,又目光堅定地看向林舒:“皇兒想立右相府的千金為妃。”


    林舒先前已經知曉了魏枝枝歸府前前後後的事情,此刻聞言登時瞪大了眼睛:“你如何做的此想! 這魏家的姑娘···這魏家···”


    林舒胸膛起伏,卻是突然不知如何說。


    趙之禦緩緩道出:


    “這魏家本就送了個女兒在皇兒身邊待了八年,八年來忠心耿耿,不曾做過有損重華殿之事。魏相向來於朝中公私分明,不偏任何一方黨派,眼下更是接了戶部的差事,替皇兒分憂。


    再者,母後忌憚的虞氏與容妃那層關係,早在皇兒去鳩茲前便斷得幹幹淨淨,亦是向世人表明了那關係本就是容妃故意於世人麵前作態叫人誤會。


    是以就魏相如今在朝中的聲望地位,魏府千金做皇兒的太子妃應是如虎添翼。”


    林舒一噎,微張著嘴巴,而後又不甘心回道:“母後不管,坯相是你的表舅,這層關係便如何都不會背叛你。況且,婉兒是母後從小看大的,這孩子賢良淑德,知書達理,擔得起太子妃之位。”


    趙之禦卻是連忙接上:


    “雖然坯相是皇兒表舅,卻是極其愛財,他想將坯姑娘送入重華殿便是盯著皇兒所兼戶部,這心思本就不純,母後對此應當有所察覺。而若是這般遂了他的願,令他當了皇兒嶽丈,而後甚至是到國丈爺,母後怎知他不會要的更多?”


    林舒將嘴一癟:“你表舅並非這般人。”


    趙之禦冷笑一聲:“皇兒自然知道現下表舅不是這般人,可又如何保證日子長了,表舅不會變成這般人?


    母後亦不是沒聽過外戚當道的故事,那魏相膝下無子,旁係子弟皆是與朝廷離得遠遠的,可表舅則不同了,皇兒當下就不必一一列舉給母後。”


    林舒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垂下頭思量。


    趙之禦朝著林舒靠近,又向她提了一句:“還望母後操持大局,替皇兒安排立妃之事。”


    林舒歎了一口氣,卻是偏著身子不看趙之禦:“選妃需得報禮部挑選吉日,擬定名冊,還需交由後宮一一排定各項準備事務,總還是要些日子才行,你且耐心等上一等。”


    趙之禦臉上立時舒展,嘴角抑製不住上揚:“謝母後,令母後操心了。”


    林舒這時才看向趙之禦:“你長這麽大,何時聽過母後的話。” 說罷,她無奈搖搖頭。


    趙之禦則是狡黠一笑:“母後可千萬別這麽說,皇兒若是不聽話,又如何能長這麽大?”


    而後,他又正色,補上一句:“那母後,這選妃,此次能否也做成一個過場?”


    林舒聞言,卻是裝起了糊塗:“這皇兒親選的太子妃,自然憑皇兒自己爭取。母後又如何能插手?”


    第49章 坯繼先自從知道魏明被授……


    坯繼先自從知道魏明被授予了鹽茶的管理權之後, 便萎靡不振,在左相府喝了好幾日的悶酒。


    若是別人,他還能去太子跟前鬧上一鬧, 可偏偏是那魏明,無論品行, 閱曆, 能力他都沒處質疑。何況,自己與他還有多年的交情, 更是了解他的處世為人,心裏便也沒得嫉恨, 可卻也總憋著一口氣。


    皇後林舒與他勸解了好幾次, 除了往常的上朝, 愣是沒能將他勸出相府之門。最終林舒實在忍不了,便將趙之禦找自己安排立妃的事情挑著撿著說與他聽,叫他於這再使使力, 或許還有希望叫太子轉意收回鹽茶之權。


    果然坯繼先聽了這消息, 立時來了精神。他從這想到先前魏明與他提過領了個千金回府的事情, 前後腳太子又將鹽茶毫無征兆地交於魏明, 這般一聯係, 他便覺還得從女兒身上突破, 繼而又燃起了鬥誌。


    於是坯繼先是日日招兩個女兒讀書寫字, 吟詩作畫,撫琴下棋,更是令自己的夫人親自看著坯婉婉與坯碧蓮坐相站姿,不得有一絲不合女兒家規矩的地方。


    本就對太子妃之位處處排斥的坯婉婉,此刻慶幸她有一個如此努力上進的庶妹擋在父親前頭,她才偷得一日喘息之際, 悄悄去了右相府。


    近日拜訪右相府的人不可謂少,無論明的暗的,都打著看一眼這外頭熱議的相府千金魏枝枝的主意。可即便是平日裏常與相府往來的親友賓客,魏枝枝都不曾應著見一麵,更別提那些頭次登門拜訪的了,皆是由魏明和虞氏一一應付了事。


    而這坯婉婉頭一次向右相府遞上拜帖,卻破天荒地被魏枝枝應下了。


    相府後院,魏枝枝正靠著桌案整理著幾封信件,此時聽得門口玲兒一聲叫喚:


    “小姐,坯姑娘到了。”


    魏枝枝速速攏了攏手上的信件,輕輕將它們放在一旁,抬眸應了聲:“請進。”


    這時,坯婉婉低著頭走了進來,撩開屋中的珠簾,緩緩抬眸看向魏枝枝的臉。


    她先是打量好一會兒,而後突然又舒了一口氣:


    “魏侍讀,你可騙得婉兒不輕。”


    魏枝枝眼眸微動,立時不安了起來。她抬眸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坯婉婉的神色,並無半點怒意,便小心出口:“坯姑娘如何···”


    坯婉婉此時走近魏枝枝,停至她的身側,轉身朝她桌案上的信件努了努嘴:“魏姑娘肯令婉兒進來定是因那幾封信,而婉兒知曉魏姑娘這秘密便也是因著那幾封信。”


    魏枝枝聞言朝那案上的信件望去。案上攏總八封信,皆是坯婉婉所寄,其中還有四封她沒來得及拆開。


    原是去鳩茲之前她給坯婉婉去了第一封信,而後又收到坯婉婉的第一封回信開始,兩人本來都是寫一些互相澄清心意的內容,而後幾次來回,便開始帶進了聞識見解以及生活瑣事,寫著寫著竟覺誌氣相投,不知覺間已成筆下好友。


    魏枝枝便就是因著這幾封信上的洋洋灑灑,心下一動應了見坯婉婉一麵。


    而此刻坯婉婉說因著這幾封信


    “魏姑娘這最近的兩封信均是在鳩茲托人送來的。婉兒曾細細算過時間,魏侍讀已然成了山崖下的白骨又如何能給婉兒來信,而後麵的事便也不用婉兒多說了。”


    坯婉婉又湊近魏枝枝的脖子說道,


    “再者,先前婉兒癡戀魏侍讀,便是每每將魏侍讀瞧得仔細,他的左邊脖頸上,有三顆小痣連串,魏姑娘怎麽也長了一模一樣位置與大小的痣。”


    說完,坯婉婉與魏枝枝雙目相對,不一會兒,她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眼見她笑得開懷,魏枝枝當下卻也跟著笑了起來。於是過去的荒唐與秘密皆是在兩人的心照不宣中化為了銀鈴笑音。


    女兒家之間的情誼總是來得很快。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魏枝枝與坯婉婉已是兩相挨坐在床榻邊說說笑笑了起來,更是開始了姐妹相稱,魏枝枝為姐姐,坯婉婉為妹妹。


    “所以當時城中那軼事傳得風風雨雨,有板有眼,實際上魏姐姐卻是與太子殿下無半點傳言中的親昵關係。” 坯婉婉此時已半倚在魏枝枝的床頭,朝著已光腳爬上床榻的魏枝枝急急問道。


    魏枝枝聽到太子這兩個字便立時耷拉下嘴角:


    “我和他能有什麽關係,無非太子與侍讀,剝削與被剝削的關係罷了。哪裏如當時外麵說的那般卿卿我我。”


    坯婉婉卻是皺起了眉頭:“傳言即便捕風捉影,那也該是有風。魏姐姐跟著太子八年,這韶華年歲都與太子朝夕相處去了,如何是一點情愫都沒有,不是說日久便會生情嗎?”


    魏枝枝聽到這倒是怔楞了一下。若是說一點情愫都沒有,她便不會在趙之禦對她說出“表字木之”的時候紅透雙頰,隻不過在得知他欺騙自己八年之後,那點情愫便就如隨夜風而去的魏蘭樹,掉下山崖,死無全屍。


    眼見著坯婉婉似乎還要問她與太子的事情,魏枝枝急忙應上,將話頭轉了回去:“哪裏有什麽日久生情,你亦是與太子從小相識,也不見得你對他有何情愫。”


    坯婉婉搖起了頭:“我與姐姐不一樣。我對太子是幹脆沒有情愫,太子對我亦是幹脆沒有任何情愫。”


    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太子對魏侍讀做的一些事情,那時隻當魏侍讀是男子看待便不覺得什麽,如今換成女子之身,她便覺得太子的一舉一動皆是對魏枝枝不一般。


    她如今看魏枝枝一聽到太子,神色便開始不自然。對此,她暗暗留了個心眼。


    魏枝枝見話頭翻不過去,但如今自己頭一次有了閨中好友,便舍不得不給坯婉婉麵子,尋了全新的話頭掰扯。


    她更是絲毫不知眼下狡黠一笑的坯婉婉心內又是做了何種打算。


    *


    趙之禦日等夜等沒等來自己選妃的日子,倒是等來了右相府認親宴的邀帖。


    金絲綢麵封,一等一的宣紙,一等一的墨香。趙之禦反複將邀帖合上打開合上打開,終於安心地在桌案前坐下。


    旁的原福見他舒展著眉眼,心情極好的樣子,便在旁邊補了一句:“這相府給殿下的邀帖果然是精心製作過的,與他人的定是不同。”


    趙之禦臉上更顯得意:“去,替孤選件衣服,初七孤要穿得明亮一些。”


    初七這日子,數著便過來了。


    趙之禦著一身明黃行到右相府門前的時候,碰上了趙子期。


    “皇兄。” 趙子期疾步至趙之禦的跟前,對其作揖,兩手拱上之時,正正將他手上的邀帖在趙之禦麵前露了全貌出來。


    金絲綢麵封,一等一的宣紙,想必墨香也是一等一罷。


    趙之禦此時用舌頂著後槽牙看向旁的原福:“嗯,定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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