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落側眸看著景離冷峻的線條,心神微漾。


    她踮起腳,在景離唇邊輕輕印下。


    柔軟的觸感像小貓撒歡,勾得景離墨眸一沉。


    景離撫著宋枝落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溺在彼此的呼吸中,誰也沒有發現不遠處一閃而過的人影。


    日暮降臨之時,夏苗也接近尾聲。


    景離因為受了傷,並無所獲,祁胤帝也並沒有怪罪之意。


    景宣和景皓的獵物都不多,幾隻野兔而已。


    倒是景弈,讓宋枝落頗感意外。


    青色錦袍在他身上空落落的,寡白的手背上有幾滴幹涸的動物血跡,紅得格外顯眼。


    他腳邊是一隻滿身灰棕的褐耳鷹,雄健的翅膀被打穿,還留著一支箭。


    景弈太過淡然的脾性和脆弱的麵龐,讓人很難相信這隻褐耳鷹是慘死在他的弓箭下。


    宋枝落第一次強烈地感覺到,景弈也許根本沒有看著那麽單純不爭。


    “兒臣知曉鹿茸是名貴藥材,故今日特地獵捕野鹿一隻,獻給父皇。”


    說話的是景湛。


    宋枝落垂下的手攥起,遠遠地睨著景湛命人呈上他射殺的梅花鹿屍體,麵露笑意地向祁胤帝邀功。


    祁胤帝摸著自己的花白胡須,笑得皺紋疊起,“湛兒好本事!讓朕刮目相看。”


    而就在宋枝落收回視線時,卻越過人群,不期和景湛似笑非笑的視線撞上。


    隻一眼,宋枝落分不清景湛是不是真的在看她。


    但她知道,這樣一張溫潤沒有攻擊性的皮囊下,是汙穢藏身的泥海,像屍荒的走狗般不擇手段。


    回到京城後,太陽照常升起,日子如水般過去,但宋枝落嗅到了暗流湧動。


    直到七月廿八,祁胤帝的壽宴如期而至。


    禦道上鋪展著紅緞,大紅燈籠掛了一路,金穗子隨風飄動,在空中勾畫出漂亮的弧線。


    宋枝落依照太醫院宮值安排,進宮待命。


    她經過鍾粹宮門前時,看見那日守在淑妃床前的婢女端著一盒胭脂,迎麵而來,身後還跟著個怯懦的小丫鬟。


    手腳生疏,應該是個新進宮的。


    眉心的紅痣讓宋枝落多看了一眼。


    見到宋枝落,那婢女微微欠身,行了個禮,把胭脂往小丫鬟手裏一遞,吩咐道:“你先拿進去。”


    “是,晴姍姐姐。”


    宋枝落看著小丫鬟消失,莞爾關心道:“淑妃娘娘身體近來可還好?”


    晴姍也付之一笑,“有勞宋醫士掛念,娘娘一切安好。”


    “如此便好。”說完,宋枝落餘光瞥到她的身後。


    幾人齊力抬著個四四方方的大箱子,步履沉重地慢慢向宋枝落走來。


    領路的太監抽著拂塵,絮絮叨叨地說著:“這可是給皇上的壽禮,千萬小心,切莫磕著碰著。”


    “要是碰壞了,十個腦袋都不夠你們掉的。”


    聲音不大,但尖銳,足夠傳到宋枝落的耳中。


    宋枝落抬眼看了看晴姍,嘴角揚起詭譎的笑,決定做個賭。


    她和晴姍又寒暄了幾句,轉身要走,可就在走過鍾粹宮前的台階時,不慎踉蹌了一下。


    眼前是張牙舞爪的石獅子,而背後是極為重要的壽禮。


    宋枝落不受控地往後倒去,太監避躲不及,但刹那間,一股力量牽住宋枝落,很快把她的身體穩住,避免了一場災禍。


    隻是那力量,快狠準,盡管收斂七分,仍帶著壓迫感。


    “晴姍姑娘,多謝。”


    宋枝落隱著得逞的笑意,對晴姍說道。


    晴姍眼瞼低垂,麵色平靜地回答道:“舉手之勞。”


    可那份鎮定在宋枝落眼裏,全是徒勞。


    一個時辰之後,便是卦象所示的吉時,壽宴熱鬧開場。


    宴席設在永壽殿外,特意搭了個戲台,請了宮外的戲班子來唱戲祝壽。


    這是每年皇上大壽的流程。


    不過巧的是,今年請進宮的,是雲城城南戲莊的班底。


    宋枝落凝著戲台中央那個驚豔眾人的花旦,想起了素末。


    她應該早已在暮春時節被執行了死刑。


    今時今日,興許已經喝下孟婆湯,投了個好人家。


    而當酉時的鍾鼓聲響起時,永壽殿裏高朋滿座。


    該來的,盡數到場。


    前朝後宮分席而坐,等到祁胤帝落座在高台的龍椅上,眾人皆起身,恭聲賀道:“祝皇上洪福齊天,壽比南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祁胤帝大手一拂,臉上掛著笑,心情為好,“今日就不必拘禮了。”


    “謝皇上。”


    姚未淺身為皇後,端坐在祁胤帝身邊,臉上也掛著淡淡的笑容。


    一曲唱完,朝臣便開始一一獻上厚禮。


    各色各樣的奇珍異寶悉數登場,大家打的主意不過異曲同工。


    博祁胤帝歡心,雖然不至於平步青雲,但至少讓自己的仕途好過一點點。


    不過祁胤帝自始至終都笑著,但沒有波瀾。


    直到景湛從席上起身,拂著寬大的衣袖走到殿中,拱手說完萬年不變的賀詞。


    然後他抬手,命人將自己的壽禮拿了上來。


    是宋枝落在鍾粹宮前看到的那個紅木箱,足有一人高,上麵蓋著一塊紅布,蒙住了裏麵的東西。


    神秘至極。


    坐席上的人都竊竊私語,好奇著到底是什麽珍寶。


    就連祁胤帝也耐不住疑惑,伸著脖子去看。


    景湛親自上前揭開紅布,隻一個角,就散出瑩潤的光芒。


    紅布之下,是一塊雕成壽桃模樣的和田玉,剔透得沒有一絲雜質,從殿簷縫隙漏進的陽光打在上麵,泛著光亮。


    “父皇,此玉乃是兒臣尋遍天下所得,又請了這世間最好的匠手雕琢而成,特獻給父皇。”


    祁胤帝看到後,笑意漸深,滿意道:“太子費了如此心思,朕很喜歡。”


    坐在祁胤帝左手側的凝妃眯著鳳眸笑了笑,扭頭對祁胤帝說:“怪不得皇上時常在臣妾麵前誇讚太子孝順,就以這份盡心盡財的禮來看,還真是。”


    宋枝落候在殿外也聽到了這番話,算是真正見識到凝妃的厲害。


    好一個四兩撥千斤,明誇暗諷。


    旁人聽不出其中的意思,祁胤帝不傻。


    玉壽桃雖然討了祁胤帝歡心,但代價卻是勞民傷財,不該是儲君作風。


    祁胤帝方才的笑沉了沉,隻道了一句:“太子有心了,朕倍感欣慰。”


    景湛被凝妃擺了一道,手捏緊了袖擺,退回席上,不動聲色地剮了景離一眼。


    景離抿了一口酒,淡笑著回望過去,劍眉上挑。


    他隨之掀袍而起,從秦晚那接過一隻精巧的錦盒,走到祁胤帝麵前。


    錦盒打開,裏麵安靜地躺著一條小葉紫檀手串,沉暗的質色,和那堆金銀珠寶格格不入。


    更是和景湛的大禮形成鮮明對比。


    “父皇,這手串由靈隱寺方丈開光,兒臣願其保佑父皇萬壽無疆,永駐我大祁王朝。”


    一番話正中祁胤帝下懷,他笑著命趙無敬把手串拿來,細細端詳後,直接帶在了手上。


    那句滿意,都無須出口,四下皆知。


    穿堂風吹起宋枝落的裙擺,她低下頭緩緩扯起一抹笑。


    景離的手段配得上他的野心,她從開始就知道。


    所以孤注一擲,在景離身上下賭。


    第58章 五十八   交易


    景宣將壽禮呈上時, 一旁的淑妃趁勢笑著說:“宣兒聽聞皇上前些日子在臨摹成先生的畫,所以尋遍各地,才買來這幅成先生的真跡。”


    宋枝落站的角度看不清畫作, 但她能猜到,景宣送的應該是“大祁畫聖”成豐裕之作。


    成豐裕的畫, 千金難求。


    她嘴角冷翹,還真是煞費苦心。


    祁胤帝走下坐席, 在長闊的畫卷前駐足,眼角皺紋疊起,誠心地笑了笑, “景宣有心了。”


    景宣抬眼和淑妃交換了個眼神, 綻開一抹笑容。


    景皓送了枚鑲金玉如意, 得了幾句誇獎, 而景弈則送了一隻親手打磨的圓木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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