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聽得明白,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景湛,“你太卑鄙了,你根本就是想陷我於死地。”


    說著,他轉向祁胤帝,語氣急促,“父皇,景湛他知道……”


    “閉嘴!不要再叫朕父皇,朕沒有你這個兒子!”祁胤帝氣火攻心,猛烈地咳了起來。


    等緩過之後,祁胤帝肅聲說道:“今,宣王以下犯上,欲弑君謀反,即刻革去封號,圈禁宗人府,沒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景宣呆滯地聽罷,全身力氣像被人抽空,眼睛酸澀,漸漸模糊……


    一炷香的時間後,宣王府的紅緞被扯下,門檻被踩爛。


    姚青蔓坐在婚床上,聽著一門之隔外的動亂,心如止水地撥弄著手裏的小匣子。


    直到有人乍乎地推門而入,是姚青蔓的陪嫁丫鬟。


    “小姐,出大事了!”


    姚青蔓起身推開窗戶,目光所及是王府裏行色匆匆的下人和一片狼藉。


    她蹙著眉問道:“什麽事?”


    “宣王進宮謀反,被貶進宗人府。”


    姚青蔓手上的動作頓住,不解地反問:“謀反?當真?”


    “千真萬確。”


    姚青蔓聞言嘴角輕輕揚起,火紅的蠟燭映照著她的臉,像蒙上了一層麵紗。


    而錦繡紅袖中,那雙纖細修長的手指緩緩卷起。


    景宣真是遂了她的願。


    第64章 六十四   欺君之罪


    景宣謀反的事傳到宋枝落耳中時, 她正坐在景離懷裏品嚐青州進貢的雪梨酥。


    宋枝落眉眼上挑,麵色微驚,嗤笑道:“他真是活膩了。”


    景離摩挲著宋枝落的腰, 唇角也勾起,“蠢貨。”


    宋枝落咬了一口雪梨酥, 含糊不清地說道:“王爺可進得去宗人府?”


    “做什麽?”


    宋枝落歪著頭笑道:“讓他死得其所。”


    景離眼神幽暗地看著宋枝落嘴角的碎屑,將兩人間距離拉近, 低頭吻去,然後啞聲說道:“那走吧。”


    一個時辰後,宗人府的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侍衛, 宋枝落嘖了一聲, “王爺下手不輕點, 他們醒不過來怎麽辦?”


    “死不了。”


    轉過遊廊, 宋枝落才在一間暗無天日的房裏看見景宣。


    身上還穿著錦袍, 卻皺得不成樣子,開門時透進的光刺得景宣伸手去擋。


    他遲緩地抬頭看向來人,眼帶譏諷, “你來幹什麽?看我笑話?”


    “我沒那麽閑, ”景離在景宣麵前蹲下身,“是你自己把刀遞到景湛手上,讓他殺的。”


    景離其實覺得景宣有些可悲, 從前是淑妃掌權的傀儡,一言一行都看著淑妃眼色, 如今又成了階下囚。


    “你……”


    宋枝落從景離背後走出,聲音淡漠,“王守義和你說了什麽?讓你選擇去勾結景湛謀反?”


    她今天來,就是想探探景宣的口風。


    景宣皺著眉打量宋枝落一番, “你是誰?”


    景離側身微微擋住景宣直白的視線,沉聲道:“事到如今,還敵友不分嗎?”


    景宣臉色一滯,想起不久之前在乾清宮裏指向他的劍,咬牙將王守義的話和盤托出。


    包括賢妃和淑妃聯手謀害景琮。


    包括錦江案。


    甚至包括德妃之死。


    一樁一件,都和景湛脫不了關係。


    景離沉默著聽完,桃花眸眯起,卷著詭譎。


    而就在宋枝落和景離走後沒多久,一道清瘦的人影跨過倒下的侍衛,眉間雖有疑慮,但轉瞬即逝。


    在景宣不解的眼神中她步步靠近,淡然地笑了笑,“對不起了,景宣。”


    說完,她從袖中抽出一根細長的銀針,毫不猶豫地刺向景宣。


    景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隻覺得脖頸劇痛,很快失去了意識。


    女人嘴角自始至終噙著抹釋然的笑,將一封信塞到景宣手中,又拿出準備好的白綾,慢條斯理地掛上橫梁。


    直到女人悄無聲息地離開,沒有人知道宗人府裏發生的變故。


    翌日一早景宣死在宗人府的消息就不脛而走,震驚了整個皇宮。


    祁胤帝陰沉著臉,悲痛不顯。


    “陛下,和宣……景宣屍體一起被發現的,還有一封血書。”說完,趙無敬將那封染血的信交到祁胤帝手上。


    祁胤帝徐徐將信展開,白紙之上,字字鮮紅。


    在看清信中內容後,他麵上一凜,劃過錯愕。


    祁胤帝撚了撚眉心,歎聲吩咐道:“赦免景弈,放他出來。”


    “陛下這……”


    趙無敬自祁胤帝登基便伺候左右,此刻竟也猜不透祁胤帝的心思。


    怎麽景宣一死,景弈相安無事了?


    “景宣承認是他下的青蠱毒,他早有謀反之心。”


    祁胤帝哀沉的聲音飄進趙無敬耳中,讓他心一驚。


    “朕真是瞎了眼。”祁胤帝被氣的笑出聲,可笑聲分明是藏不住的淒涼。


    而景宣一死,偌大的宣王府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殼,蕭條至極,府前的紅燈籠被風吹起,發出的聲響詭異又滲人。


    姚青蔓還是紅妝盛衣,走到屋簷下,伸手打開了高懸的鳥籠。


    籠中的珍珠鳥受驚後縮在角落,又耐不住探出頭,確認安全後撲著翅膀,轉眼就消失在高牆之外。


    聽聞身後的腳步聲,姚青蔓緩緩轉身。


    “你來了。”


    宋枝落柳眉輕蹙,看向麵色寡白的姚青蔓,問出的話卻很平靜,“景宣是你殺的吧?”


    景宣應該就是姚青蔓找的替罪羊。


    姚青蔓不置可否,“枝落,你應該不會明白,為景弈,哪怕去死,我也心甘情願。”


    宋枝落有些迷茫,她不明白嗎?


    但如果入獄的是景離,她想她會去劫獄的。


    離經叛道而已,她不在乎。


    “那你後悔嗎?”


    “不,”姚青蔓微微搖頭,“我說過,不會讓景弈有事。我找到元祿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所以我隻能讓景宣擔下弑君罪名,隻有這樣,景弈才能脫罪。也隻有景宣死了,這件事才能永遠扣在他頭上。”


    她豔麗的紅唇勾著一抹動人的弧度,但聲音越發輕弱。


    宋枝落看著姚青蔓,覺得眼前人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嬌縱、天真的大小姐。


    “枝落,這個你幫我轉交給景弈好嗎?”


    宋枝落垂眸,是一封信和一隻晶瑩剔透的玉葫蘆。


    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景弈不再是戴罪之身,你為什麽不親手交給他?”


    “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姚青蔓纖指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裳,細彎的黛眉緊皺,唇角溢出暗紅色的血。


    身形一晃,險些跌倒,被宋枝落扶住。


    “為什麽?”宋枝落眉眼染著驚色,壓低聲音問道。


    姚青蔓蒼白的臉上,映照著紅燈籠的微光,吃力地扯起一抹笑,“一命換一命。”


    宋枝落睫毛顫顫,“但如果你不殺景宣,他也難逃一死。”


    “可從我嫁給景宣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變了……”


    姚青蔓目光越來越渙散,嘴裏的血也在不停地淌出來,逐漸和大紅色的嫁衣融為一體。


    景弈,對不起是我食言了,沒能治好你的病。


    直到她的手從宋枝落的手心滑落,無力地垂在腰側,雙眸也一點點闔上,再無生氣。


    “青蔓?”宋枝落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卻全無應答。


    她的指尖輕輕搭上姚青蔓冰涼的手腕,心髒收緊。


    是鶴頂紅。


    宋枝落從未想過,姚青蔓會死在自己麵前。


    ……


    走出宣王府時,天飄起了小雨。


    雨絲打在宋枝落的臉,她連眉都未皺,麻木感漫上心頭。


    直到大內監牢外,宋枝落目光所及是景離那張冷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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