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的麵上不顯,“所以呢?”


    “讓孤猜猜,你處斬那日,他會不會英雄救美?”


    宋枝落低頭,看著肮髒不堪的地麵,倏地笑出聲,“太子殿下,誰贏誰輸還不一定。”


    ……


    宋枝落斬首的前一晚,京城城門大關。


    夜色寂寥,街上零星掛著幾盞燈,唯有訓練有素的兵匆匆而過,去向同一個地方。


    鐵甲金戈碰撞的聲響在靜謐的夜裏格外明顯。


    景湛背著手站在東宮閣樓上,陰鷙地看向段昌,“老家夥怎麽說?”


    “今日乾清宮傳召太醫,說祁胤帝病情加重,岌岌可危。”


    “那離王府有什麽動靜?”


    段昌拱手,“景離的人一部分已經暗中湧向刑場,一部分被安插在刑部大牢附近。”


    景湛噙著陰戾的笑,“很好,明天也會是他的死期。”


    後半夜的鍾聲響起時,燃著的火把將皇宮照得燈火通明,四處橙光彌漫,好像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直到一道白光劃過天空,仿佛要把黑夜撕裂。


    雨絲細密地打在宮殿的瓦甍上,濺起了一層又一層稀薄的白霧,籠罩在氣氛凝重的皇宮上空。


    眾人酣睡之際,一場暴風雨正悄然來襲。


    辰時一刻,天色還暗著。


    景湛錦袍加身,踏著滿地肮髒的雨水,在乾清門前停下。


    周圍冷風橫起,卻根本吹不滅景湛心裏越燒越旺的火。


    他挺著腰板,太陽穴隱隱跳動,一雙森冷的眼睛盯著麵前那扇緊閉的大門,“宋枝落被押上刑場了嗎?”


    段昌笑得陰森,和景湛如出一轍,“是的。”


    一盞茶前,他親眼所見,獄卒架著奄奄一息的宋枝落前往刑場。


    也看到宋枝落跪在刑台上,雙手被反捆,後背插著的斬令牌不容忽視。


    “那走吧,結束這一切吧。”


    說完,他麵色冷峻,提著被積水濺濕的錦袍走上禦道,一步一步往乾清宮走去。


    第67章 六十七   圍宮


    乾清宮外的小太監見景湛前來一愣, 還沒開口,就聽聞景湛說:“父皇病重,孤來探望。”


    景湛見小太監遲遲未動, 眼神冷冷地掃過去,嚇得小太監一機靈, “奴才這就去稟報!”


    沒過多久,那扇門緩緩打開, 走出來的卻不是剛才的小太監,而是趙無敬。


    趙無敬依舊手持拂塵,彎著腰恭敬道:“太子殿下, 皇上傳您進殿。”


    景湛隻是淡淡瞥了趙無敬一眼, 提袍走進乾清宮。


    殿內升著幾個暖爐子, 卻還是透著股陰冷氣息, 而躺在龍榻上的祁胤帝微闔著眼, 麵色蒼白如一張紙。


    景湛嘴角勾著不動聲色的笑,在殿中央行著跪拜之禮,“兒臣參見父皇。”


    祁胤帝咳了幾聲, 艱難地撐起身來, 目光越過景湛,停在了隨他進來的人身上,聲音隱隱有些怒氣, “你這是做什麽?”


    “父皇息怒,內閣陳大人和欽差李大人都是擔心父皇的病, 才一同隨兒臣進宮的。”景湛人畜無害地笑道。


    祁胤帝深凹的眼睛看向雕花鏤空的窗戶,外頭明明天還未亮,卻透了幾絲橙黃的光線進來。


    聰明如斯,他怎麽會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朕真是養了個好兒子。”他苦笑一聲, 聲音蒼涼可悲,“當初景宣謀反時,朕就應該想到,以他的膽量和能耐,怎麽敢圍宮?隻怪朕一時糊塗,做了一回昏君!”


    “父皇,兒臣沒……”


    祁胤帝抬手止了他的話,又咳了起來,“你無需狡辯,今時今日何不一刀斬了朕?”


    景湛依舊挺直著腰板,低垂下眼眸,盡管勝局已定,他還是畢恭畢敬地回了一句:“兒臣不敢。”


    “不敢?”祁胤帝被氣笑,“你不是不敢,你隻是擔心在這乾清宮內殺了朕,將來你登基時,天下人會罵你大逆不道。”


    景湛的心思被一語道破,他聳肩笑道:“既然父皇心知肚明,那兒臣也不必遮遮掩掩。父皇待兒臣甚好,兒臣不想學景宣那般弑君謀反,所以兒臣懇求父皇下一道聖旨。”


    頓了頓,他眯著眼睛,勢在必得地繼續道:“就說父皇疾病纏身,再難掌權,遂立即將皇位傳給兒臣。如此一來,父皇不僅可以安心養病,還能做個太上皇。”


    祁胤帝聽得目眥欲裂,憤然而斥:“太上皇?你怎麽說得出口!”


    “兒臣是為父皇著想。”景湛抬起頭,迎上祁胤帝的目光,笑意未減,“父皇大概還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吧?”


    “兒臣已在皇宮內外布了兵,若父皇不聽兒臣的勸,那兒臣便一聲令下。到那時,皇宮裏將死傷無數,但若父皇答應,所有人便可相安無事。兒臣得了聖旨,自會鳴金收兵。”


    “你在威脅朕?”


    “父皇以為,您還有的選嗎?”


    祁胤帝沉痛地靠回床榻,呼吸又重了幾分,手背青筋暴起。


    他現在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老虎,任人宰割。


    景湛看著祁胤帝的表情變化,抬眼朝內閣陳大人使了個眼色。


    陳康泰很快從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份早早擬好的聖旨,呈遞到祁胤帝麵前。


    景湛再也收不住他的狼子野心,壓著聲逼道:“還請父皇成全。”


    祁胤帝看著展開的聖旨冷笑一聲,卻笑得有些力不從心,隨即劇烈地咳嗽,一口血從嘴裏噴出,染紅了手中的那份聖旨。


    “若朕不簽呢?”


    “父皇在拖時間?”景湛挑眉看向倔強的祁胤帝,“您是想等景離?”


    祁胤帝麵容一僵,像是被猜中心事般露出一絲窘迫。


    景湛往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祁胤帝,狠狠地笑道:“別等了,您等不到的。”


    “你什麽意思?”


    “父皇大概不知,今日斬首行刑的宋小姐,是景離的心上人。而景離此刻,應該在刑場救人。他就算插了翅膀,也飛不過來。倘若父皇執意不簽,那就休怪兒臣一聲令下,在皇宮內大開殺戒了。”


    祁胤帝氣得渾身發抖,雙眼充著血絲,“畜生!”


    景湛不惱,反而笑容更甚,“到那時,兒臣先以劫法場的罪名把景離斬了,再將今日之事安在景皓頭上,以謀反之罪斬盡殺絕。至於景弈那個病秧子,隻要流放邊疆就行。”


    一步一步,陰險至極。


    祁胤帝聽完胡子都在顫,他支起身體將陳康泰端著的筆和墨揮到地上,大笑兩聲,“朕的好兒子啊!”


    渾濁的眼裏夾著淚水,滄桑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乾清宮裏。


    硯台被打翻,墨水濺到景湛華貴的衣袍上。


    外麵的天快亮了,景湛的耐心也快磨盡。


    他凝著眼前虛弱的祁胤帝,劍眉高高蹙起,“兒臣已經給了父皇機會,如今已是辰時二刻,聖旨不成,那兒臣不得不殺。”


    最後四個字,景湛咬的很重,隱著嗜血的快意。


    祁胤帝看著景湛抬手下令,毫無血色的唇角卻突然泛起一抹笑。


    景湛等了半晌,卻始終沒有士兵闖入。


    他神色一緊,心底陡然有些不安,顧不上聖旨,他往乾清宮外走去。


    剛走出乾清宮殿門,火把的光亮就刺得景湛眼睛難以掙開,他當即別過眼,而等他緩過後,才發現麵前站著的根本不是熟悉的麵孔。


    而是另一夥人,以景皓為首。


    景湛雙眸瞪大,一陣涼意襲遍全身,不敢置信地問道:“怎麽是你?”


    景皓手裏握著的長劍泛起銀光,“太子殿下,好久不見。”


    他的話音落下,一名侍衛匆匆前來,在景皓麵前拱手,“稟辰陵王,南北宮門已打開,最後一支兵馬已經進宮,所有逆賊也都投降。”


    景皓滿意地頷首,然後轉向景湛,“太子殿下,你輸了。”


    “輸?”景湛退後一步搖頭笑道:“孤不會輸,你以為孤隻在這宮闈內布了兵嗎?若辰時三刻一到,孤還沒有出城,那嶽海便會帶著他的五十萬兵馬殺進皇宮。”


    景皓再厲害,也敵不過嶽海的五十萬兵。


    直到景皓身後傳來一道冷決的聲音。


    “辰時三刻,就是你兵敗之時。”


    景皓笑而不語地轉身,目視景離踏著台階而來。


    一身玄色錦袍,棱角分明的臉如雕刻般冷峻,每一步都帶著上位者的淩厲。


    景湛滿眼不可思議,“你怎麽在這?”


    “太子殿下認為,本王不在這,應該在哪?”景離眼裏噙著譏笑,微微側身。


    而當景離身後的人出現在景湛的眼皮下時,他的臉都青白一片,原本勝券在握的氣勢一點點從他的身體抽離。


    宋枝落一襲紅衣,青絲隨風飄散,精致的眉眼間盡是肅殺,嘴角卻彎起,“太子殿下,我說過誰贏誰輸,還不一定。”


    景湛陰狠地瞪著眼前人,“你……你們……”


    宋枝落上前一步,勾著笑,“辰時三刻,進宮的不會是嶽海的兵,而是周時昱的兵。”


    景湛徹底愣住,周時昱的兵出生入死,哪怕隻有二十萬,也絕不是嶽海五十萬兵能敵的。


    可景湛還沒回過神時,又聽見乾清宮裏的動靜,他的心跳驟停,看著走出來的祁胤帝。


    老態縱橫的臉上哪還有半分將死之樣,目光犀利如刀,“來人!把賢妃帶過來。”


    景湛咬著牙擠出幾個字,“父皇你……”


    祁胤帝冷笑,“朕陪你演這出戲可還滿意?”


    很快賢妃就被帶到了乾清宮,她看著烏壓壓的一群人,心裏有些驚惶,卻還是咽下口水道:“臣妾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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