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迅速收回手,後退一步。


    換衣間門開,薑冰冰先跑出來,手臂展開做一個誇張的引導動作,興奮道:“當當當當——”


    張青李含著胸,滿麵羞紅,有些縮手縮腳地走出來。


    少女青澀美好,粉色旗袍上開滿桃花,異常青春嬌美。


    周洛呆了呆,悵然若失,旗袍上的桃花,一針一線,繡工精細,可他隻想到那雙桃花般的眼睛,那似乎淡淡含笑又似乎脈脈含情的眼睛。


    為什麽離得這麽近,卻隔得那麽遠?


    南雅起身給張青李整理衣服。


    “周洛,青李這身好看嗎?”薑冰冰叫他,周洛回過神來,敷衍道,“還行。”


    不及南雅,遠不及。


    張青李臉上的紅暈淡了下去,薑冰冰不依不饒,道:“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什麽叫還行?”


    “你太拘束,不夠坦蕩。你看看她。”周洛說著,明目張膽地指了南雅一下。


    到了這份上,南雅竟還是不看他,隻顧給張青李理旗袍。


    周洛頓時心灰意冷,說:“你們慢慢選,我走了。”


    薑冰冰來不及挽留,周洛迅速出了小店,像多待一秒他就會死一樣。


    張青李有些尷尬地扯著衣服,小聲問:“是不是不好看?”


    薑冰冰說:“我覺得很好看啊。剛才就不該叫他,男生都不耐煩逛街,你看我們選衣服換衣服的,他都沒事幹。是吧?”薑冰冰對南雅眨眨眼。


    南雅淡笑一下,說:“我看他一個人站在這兒,也很無聊。”


    張青李接受了這個說法,她穿著旗袍在鏡子前轉了很久,很喜歡但又覺得不敢穿出去,最終買了襯衫和短裙。


    可到了傍晚,南雅準備關門時,張青李又來了,要買那件旗袍。


    張青李不好意思地笑:“還是很喜歡,以後總有機會穿的。”


    南雅把旗袍取下來疊好,裝進紙袋。


    張青李站在一旁觀察,覺得她每個動作都淡雅從容,不禁道:“南雅姐,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麽?”


    “你為什麽總是穿旗袍?”


    “喜歡。”南雅說。


    “喜歡?”這個答案真讓張青李意外,說,“我以為你會不喜歡。”


    南雅抬眸看她一眼。


    張青李說:“因為——鎮上的人好像覺得這樣不好,所以不喜歡你。”


    南雅略微笑笑:“他們討厭的不是旗袍,是我。旗袍隻是給我貼的一個標簽,沒有這個,也會貼上別的。”


    張青李還在揣摩這話的意思,南雅把紙袋子遞給她,莞爾一笑:“我要去接小孩了,不留你了。”


    張青李拎著紙袋被“趕”出門,心想,真是一個連賣衣服都賣得很有個性的女人呀。


    轉念再又一想,這附近做生意的,她家境最好,明明可以當闊太太,還出來做事。張青李想,自己以後也這麽個性就好了。


    ……


    自出了南雅的店,周洛沮喪到不行。


    南雅決然將他拒之門外,他完全沒辦法了。無助的情緒一直延續,隨著他上完一堂又一堂的課,做完一套又一套的卷子,大有將情傷發泄在學業上的自我折磨感。月考分數下來,周洛考了個曆史最高,超出第二名一百五十分。周家父母早已習慣,但還是獎勵周洛五十塊錢。周洛拿著錢心裏也沒半點痛快。


    他每天一放學就守著音像店,但南雅一直不再來。


    隻要他在,店裏就無時無刻不悲傷地循環著《偏偏喜歡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淒慘樣。偏偏這份淒慘沒人懂,來往的人們依然哈哈大笑,談天說地。


    每到傍晚,附近的大人孩子都會搬著小板凳聚到小賣部門口看電視,宛灣和南雅從來不來,因為她們家有電視。


    周洛想,要是她們家的電視被偷了就好了,想完又覺得無稽。就算偷了,南雅也會重新買一個。


    這期間,周洛聽到過一次南雅的消息。


    有晚下雨,周洛去接林桂香,兩人撐著傘往家走時,林桂香說起白天發生的一件蹊蹺事。


    傍晚一群婦人坐在小賣部門口閑聊,化肥店的老板娘說了南雅的閑話,是要不得的那種,說看見農具店的男人陪老婆去買衣服,南雅趁女人看衣服的空當偷偷摸了那男人。正繪聲繪色講著,被前來買橘子的南雅撞了個正著。南雅也沒說什麽,買了橘子就走了。估計也是在乎流言的,走的時候手抖,橘子滾一地,狼狽地撿了走了。大家又聊了一會兒,後來來看電視的人多了,就準備散開。結果說閑話的老板娘起身時也不知怎麽搞的,下半身的裙子全被拉下來,光著兩條腿,傻了眼站在一群大人小孩麵前。


    周洛哼出一聲笑,痛快道:“活該。”


    林桂香瞪他一眼:“她丟臉丟大了。——也是奇怪,她的裙子怎麽無緣無故被扯下來?”


    周洛眉毛挑得老高。


    要是有人借著撿橘子,把誰的裙子勾在椅子的釘子上,簡直輕而易舉。


    周洛更想見南雅了,可見了又有什麽用處呢。


    他以為和南雅再不會有交集。可不到一個星期,就出事了。


    那天,周洛吃完晚飯,提著飯盒去小賣部送飯,他腦子裏塞滿物理公式和化學分子,想著解題方法,沒注意腳下,到小賣部門口踢到一個軟咚咚的小東西。


    周洛嚇一跳,魂魄回歸,低頭一看,穿著小旗袍的宛灣踉踉蹌蹌差點摔倒。周洛趕緊扶住。


    小宛灣摸著腦袋抬頭看,乖乖地說:“周洛哥哥好。”


    “對不起,我沒看見你。有沒有撞到?”周洛把飯盒放在櫃台上,彎腰揉她的額頭。


    “沒有哩。”她搖搖頭。


    “你呀,走路也知道在想什麽?”林桂香把飯盒打開,嘖一聲,“筷子也不拿。”


    “店裏不是有一次性筷子麽?”


    林桂香白他一眼,轉身去拿。


    周洛蹲下:“宛灣,來買什麽?棒棒糖?”


    宛灣點點頭,又搖搖頭:“棒棒糖,還有,桂圓幹。”


    周洛一愣,心頭一軟,小聲問:“你媽媽讓你來的?”


    宛灣點點頭。


    她不生氣了?!周洛一喜,立馬又覺不對,她連小賣部都不願來,這不是更生氣?


    驚喜到沮喪隻在一念之間。他是那陰晴不定的傻子。


    林桂香給宛灣拿了一袋桂圓幹和兩根棒棒糖。


    “阿姨再見,哥哥再見。”


    周洛見宛灣走的方向不對,拎著她把她的小身體轉過來,道:“你家在那邊。”


    宛灣糯糯道:“我去看姥姥。”急忙忙換一口氣,又繼續,“媽媽說姥姥一個人在醫院,很孤單,要我去給姥姥送桂圓幹吃。”


    周洛說:“去吧。”


    宛灣吃著棒棒糖抱著桂圓幹,慢慢吞吞跟小蝸牛一樣離開。周洛看著她的背影,起初還微微笑著,突然,心頭就湧上一陣不好的預感。


    “媽!趕緊報警。南雅家出事了!”周洛撒腿就跑。


    一路狂奔衝到南雅家,才進院子就聽到桌椅翻倒杯碗碎裂的聲音,伴隨著男人的怒吼:“他有沒有喜歡過你?為什麽回來?是不是因為你?你為什麽不說話?說話!”


    隨即一聲沉悶的聲響,像是誰的頭撞到牆壁上。


    周洛毛骨悚然,衝進大門,家裏一片狼藉,椅子碎了幾把,南雅摔倒在牆邊,額頭上血糊一片。她竟一聲沒吭,細白的胳膊撐著地麵,想要爬起來。


    周洛眼睛一下子血紅。


    “你他媽的說話!”男人抓起一把椅子砸過去。


    周洛撲上去抱住南雅。椅子碎在他背上,周洛痛得跪倒在地。


    徐毅更怒,上前扒開周洛,把南雅從他懷裏揪出來,像拎起一個破布娃娃。眼見一巴掌要扇上去,周洛衝上去死死抓住他的手,吼:“放開她!”


    兩人雖然身高相當,但少年畢竟比成年男子瘦弱,周洛拚盡全力也隻能和他呈僵持狀態,南雅夾在兩人中間搖來晃去。


    “老子打自己女人要你管?!”


    “放開她!”周洛暴吼,一腳踹向徐毅的肚子。後者踉蹌著後退幾步,踩到摔碎的椅子滑了一下,摔倒在地。


    趕來的派出所民警周洛她媽湧進屋裏。


    徐毅倒在地上,說話不堪入耳:“高中生都搞上你了,你他媽能耐!他跟你什麽關係啊他要跟我拚命?!——你什麽時候搞上她的?日爽了就敢來造反?!”


    “你給我閉嘴!”周洛血液倒湧,額頭上青筋直暴,衝上去一腳要往他胸口踩,被陳鈞他爸抱住往後拉。可周洛爆得跟牛犢子似的,根本扯不住。枉他讀書十餘載,碰上這樣粗鄙的汙蔑竟無以回擊,激紅了眼,隻能施以更粗鄙,


    “你他媽給我閉嘴!人渣!我操.你先人!”


    林桂香何時見過兒子爆粗口,當場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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