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從後門溜進店時,南雅正蹲在地上給宛灣量身高,


    “我們宛灣又長高了。”


    “真的嗎?長了好多?”宛灣驚喜地問。


    “長高三厘米。”南雅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距離給她看。


    “哇!”


    “媽媽又要給你做新衣服了。快,把手伸過來。”


    宛灣立即伸手給南雅量臂長。


    “媽媽,我還想長更高。”


    “那你平時要多吃飯,少吃零食。”


    “好哩!——媽媽,我想長得和你一樣高,唔,我要比你還高。”宛灣把另一隻手舉過頭頂,丈量著。


    “好。宛灣要長得比媽媽還高。”南雅歪下頭,給她量腿長。


    宛灣踮腳:“我要長得和周洛舅舅一樣高。”


    周洛停在簾子後邊。


    南雅頓了一下,抬起頭,蹲好了看著小丫頭:“宛灣——”


    “誒?”


    “你喜歡周洛舅舅嗎?”


    “喜歡呀。——周洛舅舅對宛灣可好啦,帶我玩,還給我送花。”


    南雅笑了一下,環抱住小丫頭量她的腰圍;宛灣一把摟住媽媽的脖子,稚嫩地問:“媽媽你呢?”


    南雅低頭看著尺子上的刻度:“嗯?”


    “媽媽你喜歡周洛舅舅嗎?”


    南雅愣了一愣。


    簾子後邊,周洛屏住呼吸。上次放風箏後,他並沒有跟她置氣,但他也沒有放棄。


    “媽媽你說呀。”


    南雅鬆開她小小的身板:“好啦,量好了。我們把數字記下來,然後給宛灣做衣服好不好?”


    “好呀。”小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引開。


    “作弊!”周洛不滿地抗議,從簾子後邊走出來。


    南雅隻當沒聽見。


    “周洛舅舅!”宛灣歡喜地撲過去抱住他的腿。


    周洛倒不會在小孩子麵前跟南雅算賬,沒好氣地扔給她一袋東西:“喏,好吃的。”


    南雅打開一看,全是泥巴,原來是荸薺,也不知是從哪家的田裏偷挖來的。


    “都這個季節了,怎麽還有這個?”南雅不可思議道。


    “或許錯季了。”周洛說。


    “我倒覺得是冬天裏收剩下的。”


    “剩下的?”


    “嗯,應該都爛了,不能吃了吧。”南雅說。


    周洛哼一聲:“我辛辛苦苦從泥巴地裏挖出來,扔吧扔吧。”


    “……”南雅拿他沒辦法,“我去後邊洗洗。”


    南雅把荸薺上的泥巴洗幹淨了,發現果子居然很新鮮。這個季節,真是活見鬼了。


    南雅拎著洗幹淨的荸薺回店裏,見周洛一把將宛灣舉起來騎在自己脖子上,宛灣高興得笑個不停。


    南雅皺眉,說:“下次別這麽玩了。”


    周洛緊緊抓著宛灣的小腿,冤枉道:“我又不會摔到她。”


    “我知道你不會。”南雅默了半秒,道,“你那身骨頭還沒發育好呢,別——”她止了止,不知為何自個兒尷尬得不得了,後邊話就晾在那裏沒再說。周洛一瞬就明白了,發現她在關心自己,渾身筋絡都打通了,哪裏還有骨頭沒長好。


    他從善如流地坐下,把宛灣取下來放自己腿上坐著,笑道:“趁她還小,還能騎在脖子上多玩幾回。等長大些,上了小學中學,就不行啦。”


    南雅聽他這話,心裏頭一鼓。他話裏不經意裏隱含的意思,隻怕他自己都沒發覺。她發覺了,心有些亂,卻又有些暖。


    她削了個荸薺,白色的果肉放在嘴邊咬一口,清甜多汁,味道居然不錯。回過神來,周洛和宛灣齊齊盯著她,嗷嗷待哺的眼神。


    南雅不禁笑了笑,又削一個遞到宛灣嘴邊。宛灣張開嘴巴,一口咬下去含進嘴裏,臉頰一下鼓囊起來;再削一個給周洛,周洛也張開嘴巴。


    南雅眼睛白他:“沒長手啊。”


    周洛聳聳眉毛,依然張著嘴巴,南雅無語地瞪他一眼,遞到他嘴邊,周洛低頭,一口下去,含住了南雅的手指。


    少年的眼睛筆直盯著她,漆黑明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戀和難以阻擋的荷爾蒙氣息。


    饒是南雅,也被他注視得耳熱臉紅,他得寸進尺,輕舔一下,又吮了吮,才緩緩起開。


    一切發生在刀光火石之間,南雅來不及反應。


    周洛幾口吃掉鮮嫩的果肉,特意當著她的麵舔舔嘴唇。


    南雅心跳如擂,收回手,指尖沾著他口腔的溫度,燙得要掉下來。她努力平定下去,慢慢削了荸薺喂宛灣,卻再也不給周洛了。


    宛灣一連吃了好幾顆,咕噥道:“媽媽,該周洛舅舅吃啦。”


    南雅低聲自言:“誰養的你!胳膊肘往外拐。”


    周洛正覺好笑,餘光看見有人靠近卷簾門,似乎是要來看衣服的樣子,便抱著宛灣去了隔間。


    原來是送貨的人。


    南雅清點完貨物,送了那人走,又拉下卷簾門,歎一聲:“今晚有得忙了。”


    周洛看看四周,道:“你店裏好久沒上新了。衣服看著都是去年的。”


    “哪有那麽誇張?”南雅白他一眼,又自言,“前段日子太亂了,忙不過來。好在都過去了。”


    ……


    夜裏,周洛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一直想著南雅她臉紅的樣子。不知是不是因為春天到了,刺激了體內的荷爾蒙分泌,一整個冬天沉寂下去的某些心思又萌動起來,仿佛回到了那個輾轉難眠的暑假。


    窗外,山裏的野貓叫著春,月亮皎潔得像南雅的身子,浸在溪水裏的身子。嗷,冬泳那天怎麽就沒有摸摸親親她呢。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周洛在床上滾來滾去,拿枕頭捂著腦袋,痛苦地低聲哀嚎。


    淩晨一點,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起身出門,趴在露台上探頭望,一樓黑黢黢的。他偷偷潛下樓梯,小心翼翼推開院門,竄進巷子。


    月光明亮,小鎮像罩了層白霜。巷子靜悄悄的,見慣它白天的樣子,此刻周洛莫名的興奮好奇。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偶爾幾隻野狗在親嘴。


    周洛一溜煙跑過兩隻小狗,腳步一刹,回頭看,小狗正在交,周洛盯著它倆看了一會兒,兩隻小狗絲毫不受影響,哼哼哈哈聳著。小公狗還抽空看了周洛一眼,仿佛在鄙視他。


    周洛歎著氣搖了搖頭,問:“你這麽小一隻,成年了嗎?”


    他突然想過去嚇嚇它們,看它倆好事被破壞會有多狼狽,想想又覺得太缺德,於是揮一揮手,轉身跑開。


    到了南雅家,整座房子都在安眠中。


    周洛三下兩下爬上鳳凰花樹,翻到南雅窗前敲窗子。不一會兒,窗簾拉開,南雅穿著睡衣,睡眼惺忪,驚訝地望著掛在窗戶上的少年。


    她估計是沒睡醒,沒有過多考慮就本能地開了窗子:“你來幹——”話音沒落,少年跟猴子似的麻溜地竄進屋。


    南雅愣在原地,幾秒後,徹底醒了,壓低聲音:“周洛你幹什麽?!”


    “我想你!睡不著!”


    他一轉身,郎當地坐在她床上,抬著下巴,說話比她還有底氣。


    “你——瘋了麽?”她指著窗戶,“出去!”


    “我出去了你還給我開窗戶麽?”


    “廢話。”


    “那我不出去,我好不容易爬進來,傻子才出去。我已經是瘋子了,不要繼續做傻子。”


    “周洛——”南雅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你別鬧了,回去。”


    “我沒鬧,我是真的想你,你不信麽?”


    他表情真摯,南雅一時又無言,他們考慮的側重點根本不在一處,信或是不信又有什麽重要。


    她吸了一口氣,好好哄著試圖安撫,


    “周洛,你這樣做事不妥。我是個單身女人,你半夜跑到我臥房裏來算怎麽回事?我不喜歡做不明不白的事,你也該考慮我的心情和處境是不是?”


    “我知道這樣不好,所以我才來跟你談。南雅,我們在一起吧,這樣你就不是單身女人了。”


    “……”南雅簡直無語。怎麽好說歹說都入了他的套。


    “我怎麽可能和你在一起?”


    “怎麽不可能?現在沒有任何事情擋在我們中間。那天放風箏時說的話你以為我是腦子抽了開玩笑麽?”月光下,少年的眼睛異常的明亮,帶著十二分的認真和冷靜,“我知道你們女生和誰在一起,是奔著未來去的,我也一樣啊南雅,我對你也是!”


    南雅怔了半秒,險些失神;


    她用力摁了一下額頭,又放下:“周洛,有很多事情擋在我們中間。”


    “你說,有些什麽,我來解決。”


    “……”


    南雅讓自己冷靜,“——周洛,你現在還小——”


    “我已經是大人了!”他這下有些生氣地打斷她的話。


    南雅也沉默,知道這一塊是觸不得的。


    兩人對視,她不知為何有些忐忑,是心虛麽,不該啊。她像給自己打氣似的,確定道:“周洛,你現在還是小——”


    他微斂起眼瞳,奇怪地冷笑一下:“我已經是個男人了。——你要我脫褲子給你看嗎?”


    “……”南雅張了張口,方寸全亂,“我不是跟你說這個!”


    “不是因為這個那因為什麽?年齡?這原本就不是問題,老頭子都能和少女在一起,你為什麽不能和我在一起,你甚至還不是老太婆。”


    南雅簡直拿他沒轍,無助地抓了抓頭發,她原就不擅長爭辯,根本說不過他:“周洛,你還是個學生。”


    “學生也有談戀愛的,既然學生能跟學生談,為什麽不能和你談?”


    “……”南雅幾欲崩潰。


    “如果你沒有別的可說的了,南雅,那我們就在一起了!”這句話他說了無數遍,這次更是字字鏗鏘。


    他坦誠而坦蕩,坐在她的床上,像個主人;而她呢,怯弱而惶恐,站在他麵前,像個小偷。


    “周洛,你別這樣。”連她自己都發現她的論述那麽的無力。


    “南雅——”


    “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昏暗的臥室裏頓時沒了半點聲響,隻有白色的月光,像一道三八線橫亙在兩人中間。


    周洛望著她,臉色冷了下去,卻掩飾不住眼中露出的一絲傷痛。南雅見不得,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你憑什麽?!”他狠狠地壓低了聲音,


    “你憑什麽生氣?!憑什麽趕我走?!”


    南雅原本還在難受,聽了這話簡直不可理喻,要被他活活氣笑:“憑什麽?這裏是我房間!”


    周洛怒道:“我想你想得都要發瘋了,差點兒沒把我家拆掉!你倒好,心安理得,睡得那麽香!”


    “……”南雅懵在原地,被他這話弄得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


    “我想你想得整夜抓狂,翻來覆去死都睡不著。你呢?你看看你!”他冷冷控訴著,憤怒地扯一下她的被窩當罪證。


    不好!


    這一抓,又綿軟又溫暖,還有她淡淡的體香,他怔了怔,把手伸進去更深,輕輕撫摸著,想著她的身體裹在這裏邊,溫暖,柔軟,他的怒氣“嗷嗷”蹦躂幾下,刺溜地全滅掉了。


    南雅回了一會兒神,正要說什麽,沒想他鞋子一踢,掀開被子一頭鑽進她被窩裏去了。


    南雅要被他氣死!趕緊上去拉他。


    周洛抓住她的手一扯,輕而易舉把她拖到床上。南雅這才知上了當,竭力掙紮,周洛八爪魚一樣,手腳並用把她纏住,再抓住被子一蒙,把她捂進被子裏捂了個嚴嚴實實。


    南雅真要瘋了。


    “周洛!”


    “噓,小心吵醒宛灣。”周洛在她耳邊吹風,手腳箍著她。


    被子像蠶蛹一樣裹住兩人。


    南雅用力掙紮,掙脫不開,被子裏呼吸不暢,她額頭直冒汗:“周洛你鬆開!”


    “不鬆。傻子才鬆咧。”周洛緊緊抱著她,輕哄,“小雅,你別動,也別怕。我就和你說幾句話,別怕,小雅。”


    南雅愣住,真沒動了。被子裏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他低低的呢喃卻像是一個魔咒,小雅,沒人這麽稱呼過她。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不在乎別人說閑話,但你也絕不想做那些遭人非議的事。你也不願別人說我。我不在乎他們怎麽說,小雅。因為我沒有錯。我喜歡你,我沒有傷害任何人,這有什麽錯呢。錯的是他們,不是我,也不是你。”


    她被他禁錮在黑暗的世界裏,動彈不得,她失去了眼睛,隻剩耳旁他的聲音,低沉纏綿,


    “但你肯定覺得我們也沒必要讓他們給我們添堵是不是?所以小雅,如果你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們就小心,行麽?要是我惹你不高興,我對你不好,你就甩了我,行麽?不要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好不好?我那麽喜歡你,你不會感覺不到的,是不是?”


    南雅沒吭聲。


    被窩裏又黑又悶,她喘不過氣,像是缺氧,心劇烈跳動著,她想掙脫他,去外麵吸一口新鮮空氣,可她掙不動。少年滾燙的懷抱死死困著她,她惶恐,困惑,什麽也看不清,隻剩聽覺異常靈敏。不然她怎麽會聽見黑暗裏他的心跳聲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怎麽會覺得他說的每個字都那麽蠱惑,衝擊著她的胸腔,


    “小雅,我們在一起吧。這原本不是多麽困難的選擇題。按你心裏想的來,明明就是很簡單的事。你也很喜歡我的,對不對?”


    最後一絲理智也淪陷了。南雅無力地閉上眼睛,她放棄了抵抗,最後一絲力氣也從身體裏抽走。


    黑暗中,周洛很快感覺到她身體的變化,她接受他了。


    頃刻間,一陣狂喜湧入心田,終於到了這一刻,他激動得無以複加,仿佛這輩子從未有過這麽高興激動的時刻。他摟著她柔軟溫熱的身體,深深埋頭在她脖頸間,嗅著她的氣息,怎麽都不夠,


    他翻身咬她的耳朵。南雅一驚,趁著他鬆了桎梏,她推開他,翻身坐起來,低聲喝道:“你幹什麽?!”


    “我得蓋個章呀,不然你翻臉不認人。”他倒有理了。


    “……”南雅戒備地溜下床,站開好遠的距離,“你先回去。”


    周洛賴著不下床:“好好好,我不碰你。讓我在這兒睡行不行?我發誓不碰你。”


    “不行。”南雅現在是怕了他了。


    “為什麽不行?我說了不碰你。”


    “就是不行。有話下次再說。”


    周洛想一想,今天已有大收獲,一時不能要求太多,總也得聽她的話給她讓個步。理是想通了,心裏別提多不舍。他不情不願跟撕雙麵膠一樣從床上挪起來,還抱怨著咕噥一句:“你床上鋪了什麽,叫人起不來。”


    南雅氣極反笑:“鋪了鬼!——不是一樣的棉絮麽。”


    “你這兒就是不一樣的。說不定真有鬼,拉著我不讓我起。”周洛很肯定地說。


    南雅咬牙:“自己沒長骨頭還賴我的床!”


    “哎呀,我沒長骨頭。”周洛一下摟住南雅的脖子,全身鬆了力氣,趴她身上。


    南雅始料未及,搖晃著差點摔倒,周洛又趕緊站穩把她抱回來。


    南雅哪裏不知他又趁機吃她豆腐,氣得推他:“快走!”


    待周洛真爬上窗戶,她又不禁叮囑:“你慢點,別摔著。”


    周洛一聽,臉上就浮現出曖昧的笑容:“剛才要我快點,現在又叫我慢點,還是舍不得我哩。我幹脆不走了吧。”


    南雅白眼:“我怕你砸壞我家的樹。”


    周洛人已落下去,手掌抓著窗棱突然又撐起身體,湊進窗子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南雅一愣,周洛已落到樹上,很快爬下樹衝她招招手,跑出了院子。


    南雅目送著月光下少年遠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深夜的巷子裏,再也看不見了,才關上窗子。


    少年留在她臉頰上的吻,還滾燙。


    她重新回到床上,縮進被子裏,睜著眼睛也不知在看什麽,


    “這個混賬。”她縮了縮肩膀,輕聲咒罵著,唇角卻不自覺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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