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錄取通知書收到。林桂香捧著看了一小時,一邊看一邊又哭又笑,就差沒把它裱了裝個框掛在小賣部裏。


    這對整個鎮子都是大喜事,周家很快張羅筵席擺酒,南雅也收到邀請,自然去了。


    那天她先去幼兒園接宛灣,去得有些遲。


    周洛跟著父母照應客人和同學,遲遲不見南雅來,眼看客人都入席了,周洛和同學們坐一桌吃飯也心不在焉,南雅這時才抱著宛灣出現。


    別桌沒了位置,隻剩學生孩子們這桌,剛巧周洛旁邊有個空位。


    陳鈞便喊:“南小姐,坐這裏啊。”


    南雅臉熱,照理說吃酒席坐哪兒都不怪,可她心裏頭有鬼,踟躕著不肯過去。學生們都熱情地伸手招呼南雅過來,周洛本是主人,更不能弄得太刻意冷漠,便也大方地說:“這兒有位置。”


    南雅隻當沒聽見,四處尋覓空位。宛灣伸著小手往那頭指,南雅也不管。


    林桂香一旁經過,推南雅:“不好意思啊南雅,別桌沒座位了,將就著跟孩子們坐一起吧。”不由分說把南雅推到周洛旁邊坐下。


    已經到這地步,南雅反而淡定了,給宛灣夾菜,看顧她吃飯。


    一桌子的學生們也都不介意,隻有宛灣不停伸手夠周洛要抱抱,南雅稍微一個不留神,小家夥就蹭蹭地要往周洛懷裏爬。


    四周都是鄉裏鄉親,到處是眼睛。南雅精神緊張,注意力都顧著撈小孩了。


    周洛覺得這樣不行,不如裝作無事,幹脆就要抱宛灣玩,被南雅早一秒看出,桌子下一腳一踩,周洛乖乖坐直,不亂動了。


    周洛喝著啤酒,和同學笑鬧著,垂下眼眸餘光就不停往身邊掃,見南雅抱著宛灣,隻顧喂她吃飯,自己都不吃了,想幫她抱一會兒,讓她吃點東西。但想想都知道南雅不會理他,便作罷。


    宛灣吃著菜,嘀嘀咕咕地要喊周洛,周字剛發音完畢,南雅夾了片西紅柿到她嘴裏,勉強給堵回去。


    周洛見南雅忙得一頭汗,給了陳鈞一個眼神。隨後他大方地看著宛灣,笑道:“宛灣,叫周洛舅舅。”


    陳鈞會意,立刻道:“這小子又占便宜。宛灣叫我哥哥呢,那我不是該叫你舅舅!”


    周洛:“對頭!”


    陳鈞起勁:“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


    一桌子人哄笑。


    有同學說:“我們該叫南雅姐的,所以宛灣叫舅舅是對的。都成年了,就別裝嫩了。”


    宛灣脆脆地叫了周洛舅舅,又把桌上的人挨個兒重新喊了一遍。大家都喜歡得不得了,一陣兒誇宛灣乖巧漂亮。


    周洛也說:“宛灣越長越漂亮了,薑冰冰,你以前還說,以後想生個和宛灣一樣漂亮的孩子。”


    薑冰冰又氣又笑,隔著桌子指他:“周洛你還好意思說!你當時怎麽笑我的?”


    周洛笑:“我以後的孩子肯定跟宛灣一樣漂亮。”


    陳鈞噗嗤笑出一聲,同學們一陣吐舌頭:“切!”


    周洛扭頭問宛灣:“宛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宛灣並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麽,但小腦袋瓜想著“宛灣”“漂亮”,便高興地回答:“對!”


    一桌人哄笑起來:“宛灣好可愛。”


    周洛趁機把宛灣從南雅懷裏撈過來抱住逗著玩,夾菜喂她吃。其他同學也全都求抱小宛灣,吉祥物似的。南雅幹脆徹底放手不管,自己隻顧專心吃飯了。


    宛灣轉了一圈回到周洛懷裏,坐在他腿上蹦啊蹦的,小手指一指:“我要吃豆子。”


    周洛便夾一顆喂到她嘴裏。


    陳鈞看他悉心照顧宛灣那樣子,不無暗示地笑:“阿洛,你還有點兒當爸爸的樣子哦。”


    南雅沒反應,周洛倒也敢接:“那是。”


    薑冰冰說:“看不出來你很喜歡小孩嘛。”


    周洛說:“我隻喜歡可愛的小孩。”說著又舀一勺米飯到宛灣嘴邊,宛灣啊嗚一口乖乖吃掉。


    或許是抱著小孩的男生有一種格外溫柔成熟的魅力,連薑冰冰也不免低聲對張青李感慨:“周洛好像更帥了。”


    張青李笑笑:“是啊。以後誰嫁給他,肯定很幸福。”


    宛灣很快吃飽,待周洛給她擦幹淨嘴巴,她從周洛腿上滑下來,在南雅腿邊玩。


    薑冰冰說:“周洛,等你上了大學,好多美女,到時你都挑不過來了。”


    張青李說:“我覺得周洛是看內涵的吧,他應該會喜歡和他一個學校的優等生。成績很好,很有知識的那種。”


    周洛笑笑,沒說話,桌布底下他的腳“不小心”碰到南雅的腳,又收了回去。南雅明白他的心思,雖然她不脆弱,卻感動於他的小心思。


    周洛是知曉分寸的,不會在這種場合跟她賴,隻一心和同學們聊天。


    張青李吃到一半,不小心筷子掉地上,彎身去撿,發現一隻掉桌子底下去了。她掀開桌布去撿,見宛灣不知什麽時候鑽到了桌布底下,正歪頭靠在媽媽腿上,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抓著媽媽的手貼貼臉。


    張青李有些好笑,撿了筷子要鑽出去,卻見宛灣抓住了周洛的手,把他的手和南雅的手牽到一起。


    張青李一愣,那兩隻手分別迅速收了回去,宛灣很快被南雅從桌布下抱起。


    宛灣還真是調皮呢。


    張青李笑笑,從桌子下坐起身看,周洛和南雅的表情都異常淡定,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但張青李的心卻在突然間一絲絲變涼,這——不是意外碰到手的男女,正常會有的反應啊。


    ……


    席散後,周洛回到音像店,優哉遊哉地吹著風扇聽著歌,望著戶外白花花的陽光。快一年了,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他趴在櫃台上睡覺,南雅的手出現在他夢裏,他記得那天她穿著旗袍離開的背影,記得風扇掀起她的裙擺。


    想到這兒,周洛臉上浮起曖昧的笑容。


    視線裏出現張青李的影子,周洛收了笑,她拎著一瓶白酒和兩個杯子過來。周洛奇怪地打量她一眼,沒說話。


    張青李坐在他對麵,擺好杯子,倒滿兩杯酒,說:“周洛,我們來喝酒吧。”


    周洛拒絕:“不喝。”


    張青李笑笑:“為什麽不喝?因為你隻為你喜歡的女人喝酒,而我不是你喜歡的女人?”


    周洛皺了眉,表情不明地看著她:“你發什麽神經?”


    張青李癡癡一笑,端起一杯酒,仰頭就往嘴裏灌。


    “你瘋了!”周洛起身打開她的手,酒撒了一半,喝進去一半。


    張青李抬頭望著他,笑出一聲:“我沒瘋。周洛,瘋的是你。你才瘋了。”


    周洛不明所以,眼神略微不耐煩:“你來之前就喝酒了?沒事怎麽不學好?”說著要把她拎開。


    “你才不學好!你敢說你喜歡的那個女生……不,那個女人,是誰?”


    周洛一愣,有一瞬的吃驚,但很快就不耐煩地皺了眉:“你胡說什麽?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


    張青李諷刺地笑了一下:“那我自己去問她。”


    周洛道:“愛問誰問誰。”


    這下輪到張青李無措了。她看著周洛,突然明白他是在護那個女人。而他不怕張青李去質問她,無非是篤定了她不是南雅的對手。而他們間的信任也沒人攻得破。


    張青李說:“那我帶你媽媽一起去問她。”


    周洛眼瞳微斂,陌生,敵視,說:“你敢。”


    張青李的眼淚唰地落下來。


    縱使來之前有多少猜想,可能中間有什麽誤會,但此刻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沒錯,那個女人就是南雅。那個讓他心碎得差點死掉的女人是南雅。


    怎麽會是南雅,那個名聲最壞的結過婚有過孩子的女人。


    周洛重新坐了回去,表情回歸平定。


    張青李哭泣:“周洛,我知道,我們不是一路的,你不會喜歡我。可你也應該喜歡一個和你差不多的不是?為什麽會——你怎麽會喜歡上她?她比我還差!”


    “我隻會喜歡她。”周洛一字一句,平靜地看著她。


    “而你張青李,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清醒的人。但你剛才說的話暴露了一切。你隻是一個裝清醒的人,不甘心承認自己酒醉。”


    張青李怔住,無顏,羞恥。她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他對她失望了。而南雅的事,也沒必要再問了。


    這事情沒有起因,隻有結果,他愛了,愛得很深,和她無關。


    可即使理智如何阻攔,張青李仍是不甘心,道:“她會跟你走?”


    “對。”


    “她結過婚,生過孩子,你看不到嗎?”


    周洛警惕地看一眼店外,炎熱的中午,一個人也沒有。他低聲反問:“那有什麽關係?”


    “你……不在乎?”


    “我為什麽要在乎?”周洛再問。


    張青李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


    周洛把另一杯酒端過來,一口飲盡,杯子放回她麵前,說:“張青李,這事兒別告訴任何人。實在忍不住,就等我們離開之後。”


    張青李捂麵而泣,最終,點了點頭。


    ……


    張青李哭著走出店裏,沒看見門邊臉色發白的林桂香。她來給周洛送冰棍,一開始還以為張青李在跟周洛談戀愛。沒想到……結過婚生過孩子?


    是誰?


    林桂香不動聲色,一連好幾天偷偷觀察周洛,但看不出半點蹊蹺。他作息正常,除了跟同學出去玩,也不亂跑。林桂香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他怎麽和那個人見麵。


    林桂香獨自揣摩,兒子的個性她太清楚,如果非要從鎮上的已婚女人裏找一個能把周洛迷住的,隻有南雅。但她沒瞧出這兩人有何關聯。他倆最後一次同時出現在小賣部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且看上去並不熟。


    她也不好去問。萬一搞錯,別說她在南雅麵前做不了人,周洛也抬不起頭來。


    心思太重,林桂香終於失眠,淩晨兩點也睡不著。她忽然想去看看兒子熟睡的樣子,但披了衣服出門走上樓梯的那一刻,她猛然意識到會不會是在小鎮沉睡的夜裏?


    她立刻上樓推門,房門緊鎖,窗簾遮蔽。


    林桂香拿了鑰匙把門打開,空調開著,床上空空如也。


    南雅正喂宛灣吃著中午飯,聽到有人敲門,南雅放下勺子,摸摸她的頭:“宛灣自己吃好不好?”


    “好哩!”宛灣乖乖點頭。


    “好孩子。”南雅笑笑,走去開門,竟是林桂香,臉色很差。


    南雅臉色微僵。


    林桂香是何等眼明之人,頭一秒就看穿一切。來之前她並不確定,可她豁出去了也要來求證個是非,證對了,她找她算賬;證錯了,她給她下跪。


    她寧願自己下跪,可她對了,即使南雅微亂的表情在轉瞬間撤得幹幹淨淨,也沒逃過她的眼睛。


    “林姐。”南雅笑了笑,“你有事嗎?”


    “多謝你還叫我一聲林姐。”


    南雅心底很清楚了。


    林桂香不打招呼,徑自走進屋裏。


    偌大的客廳,林桂香端坐在沙發上,還算冷靜。南雅站在一旁,不先開口。


    林桂香說:“昨天晚上,我上我家的二樓,空調開著,人卻不在。我就坐在我兒子的房間裏等,看他什麽時候能回來。等到快天亮了,我又不敢繼續等下去,我不敢看他。我就又回了房間,在窗簾後邊繼續等,終於他回來了。我看著他偷偷摸摸地溜進院子。我的兒子,回他自己的家,跟做賊一樣。”


    南雅額頭上泌出一層細汗。


    “我生過三個孩子,前兩個都是不足月就沒了。周洛是第三個,最後一個。”林桂香顫顫地吸了口氣,“他從小就愛生病,生一次病我就得到鬼門關走一趟,他有什麽事,我也不會活。老人都說這孩子養不大,可他是我的命,不,勝過我的命,我得拚盡全力保他護他。後來長大了反而好了,少生病了,讀書也好,有出息。我一生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啊。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南雅,你知道做母親的心思麽?”


    同樣身為母親的南雅,低下了頭:“……知道。”


    “所以我說你——”林桂香眼裏含了淚,“你無恥啊!”


    “他才多大?!”林桂香淚如雨下,指著南雅,如同指著該千刀萬剮的罪人:“南雅,你林姐,我對你不壞吧?鎮上那麽多人說你是非,我說過你一句沒有?——我沒在人前說過你一句不好啊!宛灣去小賣部買東西,隻要有人說閑話,我哪次不是護著她?南雅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我哪次不是護著你的孩子?!因為我也是當媽的人,我懂。自己再不堪,也想讓孩子好過。人不能不講良心啊南雅。”


    南雅眼眶紅了。


    人正是因為知恥,才會軟弱。而南雅這個惡人,不過如此。


    “你恩將仇報啊你!你把我的兒子……”林桂香淚流滿麵,不忍說出那話,“——他還是個孩子,你就用你那些肮髒的手段去勾引他。活該鎮上的人說你,你活該!”


    南雅的臉色又靜寂下去,定定道:“林姐,我沒有勾引他。是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喜歡?”林桂香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笑瞬間化成憤怒,“你做夢!你以為他喜歡你?他現在還小,青春期衝動,他懂什麽是愛情?!他不知道外邊的世界,等他看過了,他還會看上你?到時他隻會恨你!恨你利用他的單純,玩弄他的年輕!恨他自己錯認了愛情。他隻會拋棄你,去找他真正愛的女人!”


    南雅臉色發白,一聲不吭。


    “桂香阿姨,你怎麽啦?”宛灣拿著勺子,懵懂地站在餐廳和客廳的門廊間,嘴巴上還沾著飯粒。


    她慢慢噠噠地走過來,走到流淚的林桂香腳邊,仰頭望著,有些困惑。她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腿,嫩嫩地安慰:“桂香阿姨,你為什麽哭呢?”


    林桂香怒極攻心:“你媽媽她不要臉,勾引我兒子!”


    宛灣立在原地,揪著小眉毛,茫然地看著她。


    南雅立刻上前把宛灣護到身後擋住,盯住林桂香:“林姐,你有什麽火——”


    “不要衝著孩子!那你殺了我,別再碰我兒子!”


    南雅啞口,再不能吭聲。


    林桂香道:“南雅,你自己不講臉麵,也總該為你的宛灣著想!你待著這裏也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馬上離開清水鎮。你要知道,一個女人為了她的孩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林桂香起身離開。


    南雅在原地立了很久,直到宛灣搖她的裙子:“媽媽,媽媽,怎麽啦?桂香阿姨在跟我們玩嗎?”


    南雅蹲下,笑了笑:“對啊。桂香阿姨其實很好的,是不是?”


    “嗯!”宛灣點頭,“桂香阿姨對宛灣很好噠!”


    南雅微笑,撚下她嘴邊的飯粒:“嗯,好了,吃飯去吧。”


    ……


    周洛去給林桂香送午飯,她不在店裏,也不知去哪兒了。


    周洛放下飯盒就走了。今天鎮上有大集市,主街兩旁擺滿貨攤,吃穿用度什麽都有。


    周洛去逛了逛,想看看有什麽稀奇的小玩意兒可以送南雅。


    他看見玩偶攤子,跑去瞧,隨手拿起一個擺弄幾下,發現那娃娃做工太隨意,跟南雅做的沒法兒比;經過衣服攤子也瞅瞅,嗬,更差了,南雅做的襪子都比它好看。


    周洛正腹誹時,看見了草編的蟈蟈兒。這才想起自己初中時經常編蟈蟈兒蜻蜓之類的,比這攤子上賣的好多啦。


    不如親手編一個給南雅。一個不夠,一套吧。


    哦,也給宛灣編一套小的。她看見時一定會興奮地瞪圓眼睛,哇一聲張大嘴巴,抱著他的腿不撒手。


    他不禁笑了笑,轉頭看見南雅站在前邊,心中一喜,立刻跑過去,離她還有幾步遠,才發現自己看錯了。那隻是衣服攤子上掛著的一件旗袍,那花紋挺像南雅平日裏的風格。


    周洛撓撓腦袋,暗笑自己癡漢,腦子想著她,身邊的一人一物就全都和她有關了。看見塊布都以為是她。


    周洛自嘲又好笑地搖搖頭,一轉身,臉上的笑容卻慢慢退去。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往上,他忽然想到了胡立帆手裏抓著的那塊花布,也忽然就明白了胡立帆那詭異的中邪般的死亡方式。


    天啊,他曾經進進出出的店裏那麽多旗袍,處處都是人的影子,他居然到現在才想通胡立帆死時抓的那塊花布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在那相同的時刻,他明白了那件紅色裙子的秘密。


    因他一開始就對徐毅的死感到痛快,潛意識裏排斥對他的死因的探究,隨意一想很簡單,無非兩種情況,要麽陳玲撒謊,要麽那群目擊者聯合撒謊。


    可不對啊。


    陳玲沒撒謊,那件紅色春秋裙太顯眼,太具標誌性,為什麽陳玲那麽傻穿那件衣服去幽會。不,她沒有。


    目擊者人數眾多,怎麽統一撒謊,為什麽統一撒謊。不,他們也沒有。他們的確看到了紅裙女人。


    先入為主,對鎮上唯一一條紅色春秋裙印象深刻,知道那是陳玲的衣服,便誤以為穿著那紅衣的女人是陳玲。


    而那天下著大雨,誰能看見傘下邊那紅衣女人的臉呢?


    周洛站在八月的烈日下,像站在十二月的雪地裏,渾身發涼。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模糊了理智,蒙蔽了現實?過去的半年,他沉溺在她無盡的溫柔裏,那樣顯而易見的事他都看不清?他排斥與她不睦的一切人與事,沉浸在她恢複自由慢慢接受他與他親好的甜蜜裏,竟對那一串串蹊蹺的死因視而不見?


    她……她知曉麽?知曉這一切,知曉他的心理麽?


    周洛腦子裏一片空白。


    然而,這說不通啊。


    南雅不可能離開旗袍店,那天傍晚徐毅一直和陳玲在一起,南雅無法近身。她那天沒見過徐毅啊。


    周洛想不通,他木然走到旗袍店門口,卷簾門拉下半截,南雅不在。時近中午,她應該去給宛灣做午飯了。


    周洛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發呆,一輛車停在路邊,穿工作服的人下車過來,問:“這家店老板你認識麽?”


    周洛抬頭:“啊。怎麽了?”


    他看一眼麵包車,是電腦公司的。


    “我們剛給一戶人家裝了電腦,剛好路過,就順便問一下她家電腦的使用情況。做個回饋。”


    “沒什麽問題。”周洛說。


    “好。謝謝。”工作人員轉身要走,周洛腦子裏電光火石,突然問出一句,“上次叫你們來修電腦,你們怎麽不來?”


    那人愣了一下:“什麽時候?”


    周洛木了幾秒,又擺擺手,希望他趕緊走。


    他扯起嘴角笑笑,說:“沒事,太久了,四五個月以前的事兒,你們可能也不記得了。”


    “不會啊。”那人說,“今年清水鎮還沒有一起電腦報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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